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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9:35 作者: 亦舒
一品惻然。
她一張嘴會說駱小姐,卻不會說自己,她同情駱太太,卻不同情自己母親。
「當心有人看中你的錢。」
「這也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,我倆手腕的確不夠疏慡。」
「你我有甚麼資格送一百萬跑車、六十萬金表。」
「寡母婆棺材本,省敵┗ā!
她們兩人苦笑起來。
一品低低罰輕輕走下樓去。
倘若是父親,一品會鼓勵他續弦,但這個是母親,一品只怕她會吃虧。
半晌,楊太太下來,神情並無異樣。
一品忍不住輕輕說:「媽媽,你有心事,不妨對我說。」
楊太太微笑,「真的?」「是,我會比誰都了解。」
「那麼,聽母親的話,早點結婚組織家庭。」
一品一怔,不由得笑出來,薑是老的辣,一下手勢把話題重撥到女兒肩上。
「母親尚未到做外婆年紀。」
「你呢,你不想做媽媽?」
「責任太大。」
「說得也是,不過,總不能因此退縮。」
「媽,記得我小時候有多笨?背了一年乘數表都不會,得花三百元一小時請補習老師回來!
楊太太微笑,「我忘記了。」
「二晶一直比我聰明,她從不叫你煩惱。」
「怎麼不煩,叫我硬低菲そ步廡災識的就是十二歲的她。」
一品笑出來。
「現代母親甚麼不要做?身兼數職,男人、女人、傭人、醫生、看護、老師,都是我一人,身兼七職不止。」
「謝謝你母親。」
「這是我責任,有甚麼好謝。」
「所以,誰還敢做母親。」
「一品,說來說去,無法打動你。」
又談了一會兒,她才取了文件離開娘家。
知道永遠可以回娘家真是一種安慰,她與二晶的媸也賈猛她們少女時期一模一樣,甚至連喜愛的明星照片都還貼在門後。
這當然是母親體貼,但父親生前是個成功的小生意人,功不可沒,家境一直不差。
在車裡,一品接到教授電話。
「一品,你對這個病例一定有興趣。」
一品笑,「我且來看看。」
∈謁迪氯ィ骸剛飪隙ㄊ竅畛過十二小時的大手術,需要你意見。」
「不用我操刀?」
「不好時時剝奪你寶貴時間。」
到了醫院,一品沒見到病人,只看到一連串素描映象。第四章 「嗯,」她說:「左胸完全沒有肋骨,只有一團拳頭大組織,這是胎兒畸形發育。」
「確是一種先天性缺憾。」
「病人想怎麼樣?」
「他想有正常胸位,到沙灘可以脫下上衣。」
「其實──」一品欲言還休。
「是,我們替他做心理輔導,一再強調,一個人的外表不重要,但是,我們不是他,只有他才知道自幼遭人嘲弄是怎樣的痛苦。」
「首先要將多餘組織磨平,然後,訂做一個矽袋,填充凹位,最後才fèng合。」
醫生們笑,「我們也這樣想,不過,打磨到甚麼程度,真需要一位米蓋蘭基羅來指點一下。」
「做立體素描,在計算機上做實習,來,馬上開始。」
一品全神貫注,沒留意到有人在門外凝視她。燈箱的藍光反映到她的雙眼ㄈィ她那專注的美幾乎帶瞪袷サ母芯醯熊在豪在門外看得發呆。
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。
他曾試過與男女同事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在礦野ㄑ罷一石,吃足苦頭,有所獲時,大家擁抱歡呼,但倒在一切與救命無關。
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妙齡女子指揮大局救治病人。
這時一品抬起頭來,看到了他。
她連忙對其他人說:「我去喝杯咖啡。」
她走到熊在豪面前,「你怎麼來了,」有一絲驚喜。
「看護說你一整天都不會回診所。」
「你有急事?」
「是,大學研究員發現了始祖爬蟲化石足荊我需即刻趕到愛爾蘭會合。」
「啊,那是甚麼?」
「生命來自海洋,繼而從陸地進化,魚類長出四肢,邁向大陸,-們的鰭足與我們臂骨構造相同。」
一品沒好氣,「與你相同才真,我是我由上帝創造,我最討厭進化論,你的祖先才是黑猩猩。」
「咦,這不像一個醫生說的話。」
「就因為我是醫生才這樣說。」
他興奮地告訴一品:「接擔地球才出現了脊椎動物。」
一品好笑,「你來告別?」
「正是。」
「祝你順風。」
「我倆都沒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。」他有點遺憾。
一品安慰他:「現在公務員都起碼朝八晚六了。」
「科技再發達都好似不能挽救餘閒。」
「幾時返來?」
「說不定。」
一品惘然若失,「那麼,我們維持聯絡。」
「我一直在想,一品,愛爾蘭風光不錯,呃,你會否前來度假?」
一品微笑,「短期內我不打算放假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
他輕輕擁抱一品一下,靜靜離去。
人都十分自私,愛叫對方放下一切,移-就船。
一品回到會議室,繼續與同事商議手術事宜。
但是,連她自己都發覺,她的聲音,已失去一份起勁。
也許,是真的累了。
如果可以度假,或者可能選擇愛爾蘭。
下午,他們見到了病人,他很年輕,才二十三四歲,瘦削,左胸凸起,像皮膚下藏狄桓鐾球。
看見年輕女醫生,有點忸怩,一品儘量使他舒服,向他解釋手術過程。
他忽然落下淚來。
一品輕聲安慰:「這是為瞪趺矗渴郎嫌植皇悄鬩桓鋈擻幸藕丁!棺砸皆撼隼矗她意外地接到熊在豪電話。
「一品,有一件事托你。」
「請說。」
「我答應送小貝洛一隻貓。」
「我可以替你辦。」
「我已經物色了一隻,自防止虐畜會處領養,不過,早些時候,發覺-有病,把-送到動物醫院治療。」
「哪一間醫院?我可以替你領回送返金宅。」
「叫你辦這種瑣事?」
「別客氣。」
「-在方舟動物醫院。」
咦,正是二晶工作那一間。
「你說是熊在豪他們就知道。」
「好,我一定替你辦妥。」
「謝謝。」
話已經說完,但是熊在豪卻一直沒有放下話筒,那一陣沉默代表了無限依戀。
一品也沒說話,這種時候,講錯一言半語,將來都要負責任。
「珍重。」他終於告別。
下午,一品抽空到方舟醫院領回那隻貓。
接待員認得一品,「楊醫生你好,你要的貓在這ā!
他把-抱出來,一品看仔細了,「咦,我認得你,你是那隻吞了許多角子的頑皮貓。」
「楊醫生記性真好。」
「我妹妹呢?」
「在手術室為一條罕有白蟒蛇開刀。」
「噫。」
「-誤會桌球是鳥蛋,吞了一整盒,-主人急得不得了。」
「甚麼樣的人養蛇?」
「是一位攝影師,養了有三年。」
「同她說我來過。」
一品拎了貓籠往外走,上了車,雙手放在駕駛盤上,忽然想起了一些事。
那次,是二晶特地把她叫去看這隻吃角子的玳瑁貓。
一品問:「叫我來,就是為嫡餳事?」
二晶說:「-的主人在外邊。」
啊!原來如此。
二晶笑:「幫幫眼。」
一品記得她說:「你自己喜歡便可。」
那主人,是熊在豪。
一品耳畔有輕輕嗡嗡一聲。
二晶看中的人是熊在豪。
一品立刻開動車子,把貓送到金宅去。
先替人辦妥了事情再說其它。
她與金太太寒暄幾句。
「貝洛上學去了。」
「學習進度如何?」
「不愛說話,可是書寫繪畫都無問題。」
「喜歡玩耍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