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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9:35 作者: 亦舒
    「一定是做噩夢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貝洛,來,過來。」

    小孩似認得醫生,離遠站定。

    一品取出一塊硬幣,玩一手簡單魔術,把硬幣變走,又變回來,小孩看得高興。

    「楊醫生真難得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微笑。

    「一早已有男朋友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忽然感慨,「無人認領。」

    金太太意外,「甚麼,天無眼,我來幫你介紹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不,」一品說:「我怕誤人青春,我都沒空約會。」

    「胡說,今日誰還要求女友如貼身膏藥,我手上自有好男子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駭笑。

    「楊醫生勿誤會我是三姑六婆,我並非時時如此熱心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明白我明白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明日下午請來喝茶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─」

    金太太誠懇地說:「別推辭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,好。」一品同貝洛說了一會子話。

    她指著金先生:「爸爸。」又看著金太太說:「媽媽。」

    小孩忽然明白了,這兩個對她無微不至愛護憐惜的是甚麼人,她轉過身子,清晰地說:「爸爸,媽媽。」

    金太太先是愕然,繼而輕輕把孩子擁在懷中,淚盈於睫,「媽媽愛你。」

    金先生只是說:「楊醫生,記得明天下午三時正。」

    這種約會,比雞肋還乏味。

    一品關心美女的是化驗報告。

    她問鄒醫生:「怎麼樣?」

    「真人比照片更漂亮。」

    「喂,師兄,報告如何?」

    「良性,你隨時幫她切除吧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鬆口氣,「通知她沒有?」

    「一姐,這事當然系你來做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立刻親自撥電話到姚家:「楊醫生要與姚小姐談化驗報告。」

    姚以莉的保母導鋇廝擔骸感惶煨壞厥茄鉅繳,我如熱鍋上螞蟻,你請快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甚麼事?」

    「以莉喝醉酒,痛苦嘔吐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立刻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對,醫生,報告如何?」

    「無恙,不過如不戒酒,後果照樣堪虞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趕到姚家,才發覺保母定力過人。

    姚以莉已經半昏迷,吐了一床,地上有碎玻璃,手指割傷,血漬斑斑。

    一品為安全計,立刻說:「送院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,楊醫生,本市記者專門只會做明星自殺新聞,被他們跟上,以莉前途盡毀。」

    「真悲哀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說以莉?」

    「不,我指記者生涯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馬上替姚以莉診視,的確只是醉酒,並無服藥。

    注射過後,她微微甦醒,保母替她更衣,搬她到清潔客房。

    一品扶起她質問:「你意圖輕生?」

    她喃喃說:「如果身體壞了,我一無所有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沒事,別自己先嚇死自己。」

    「醫生,年輕女孩不住出來競爭,有些只得十五六歲,甚麼都肯,壓力甚大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仍是女皇。」

    她苦笑,又閉上眼睛。

    保母焦急,「怎麼樣?」

    「讓她睡十個小時也是好事。」

    保母放心了。

    「叫傭人煮點白粥,把窗戶打開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替女皇包紮割傷手指。

    電話又響,保母忙著去應付。一品到這個時候才有空打量姚以莉的香閨。

    城內不知多少闊客想坐到這ê紉槐咖啡。

    可以用美輪美奐四字形容,一品從未見過那麼多華麗的擺設置在同一間室內,家具燈飾全部是有名堂有來路,水晶玻璃、鏡子、鮮花……布滿每個角落。

    但是女主人心事也一樣多。

    一品放下藥物,告辭,忠心的保母送到門口。

    有些東西,的確是金錢買不到的吧。

    回到診所,接到二晶的電話。

    「姐,你可有空來看看我這ㄒ壞ゲ±?」

    「好,反正有空。」

    二晶捧著一隻玳瑁貓。

    「-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「主人發覺-茶飯不思,送來我處,一檢查,發覺肚子裡全是-」

    「老鼠?」

    「不,錢幣。」

    二晶取出一隻盤子,裡面盛著十多枚角子。

    「立刻開刀取出,你說奇不奇。」

    「原來貓也可以做財迷。」

    「現在-沒事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叫我來,就是為這件事?」

    「-的主人在外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啊。」原來如此。

    二晶笑,「幫幫眼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也笑,「你自己喜歡便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雖然這樣說,可是我也希望得到第二意見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以為是看醫生?」

    「不,貨比三家不吃虧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伸手去撫摸玳瑁貓,「這隻貓歲數也不小了。」

    這時助手匆匆進來,「楊醫生,警方送來這隻狗。」

    連見多識廣的一品見了都一震,狗的喉嚨不知被甚麼歹毒的人狠狠割了一刀,血肉模糊。

    二晶立刻搶救,一品只得離去。

    她聽得有人忿慨地說:「世界怎麼會變成這樣!」

    真的,說得好。

    那天傍晚,一品應邀到一間酒館去歡送一位舊同學。

    她到的時候,有人正在說:「逸菱算是遠嫁了,不知可會習慣赫爾辛基的生活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吃驚,「芬蘭首都?該處冰天雪地。」

    新娘只是笑。

    一品隨即點頭,「好的男人難找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逸菱,如不習慣,即刻回來,千萬不要死撐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逸菱,學人家的語言,起碼三年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不出聲,要她跑那麼遠,可以嗎?

    若果為著異性,犧牲得那樣悲壯徹底,確需詳加考慮,留下來,也一定可以遇到合適的人。

    「生活沉悶,能有突破,值得追求。」

    「祝逸菱幸福。」

    「很近巴黎,可常去遊玩。」這班老友心中都在想:三個月後,當可見到逸菱重新在銀行區出現。

    正在興高采烈,一品抬頭,看到門口站著個熟人,他是王申坡。

    一品剛想與他打招呼,一個長發女子比她快一步,已經似一條蛇般竄上,摟住王申坡送上香吻。

    一品愣住,連忙避開王申坡眼光,立刻站起來躲到走廊。

    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才偷偷離去。

    真惱人,幹嗎不放膽坐著靜觀其變,為甚麼要像做賊似匆匆撤退。

    對著血肉模糊的病人都不怕,為甚麼要怕他們?

    一品不能解釋。

    回到家,她問二晶:「那隻狗救回來沒有?」

    「萬幸,奇蹟般救回,兇手也已經抓到,是兩個無聊殘忍的年輕人,已被控虐畜。」

    「-以後還會信任人類嗎?」

    「相反,-對我們非常依馴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奇怪。」

    「犬只天性就是如此可愛。」

    「愚蠢。」一品嘆息。

    「是,老姐,同大部分女性一樣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似有感而發。」

    二晶坦白,「仍然想談戀愛。」

    「祝你幸運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也是,老姐。」

    那夜,一品用手枕著頭,看著天花板,呆了很久才睡。第三章  早上七時正,老師霍∈詿虻緇敖行閹:「一品,醫院束手無策,請你幫忙。」

    「言重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一個紡織廠女工,頭髮捲入機器,扯脫頭皮,急救後現已脫離危險階段,可是我手下無人有把握重整她面孔,你得立刻來一次。」

    「現在?」

    「給你二十分鐘。」

    一品笑,「遵命。」

    又是一宗嚴重工傷,窮人多吃苦頭,是不爭事實。

    到了醫院,進入會議室,看到∈詡笆十名醫學生。

    傷者的照片打出來,一品嗯一聲。

    她聽到學生們倒抽冷氣的聲音,他們議論紛紛:「整塊頭皮連眉毛耳朵扯脫,可怕!」

    「這可怎麼fèng回?」

    一品立刻指出幾個要點,包括瘀血積聚及毛髮重生問題。

    「意外幾時發生?」

    「晚上十時夜班時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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