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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9:35 作者: 亦舒
驀然想起有事待辦,立刻到銀行區選購禮物。
孔雀藍的南洋珠不多,且價格高昂,好不容易才挑到合適的,實時趕回家更衣。
二晶的電話已經追道礎
電話那頭傳來呼呼翅膀拍打的聲音。
「那是甚麼,翼龍?」
「你過來一看不就知道了。」
一品立刻趕到二晶處。
只見診所內有一隻翅膀受傷的老鷹,而翼舒展開來,足有二晶雙臂那樣長,雖然扎當鏈,仍然神駿,一品讚嘆。
「好傢夥,從地下看你只似鷂子般,沒料到你體積如此龐大,是怎樣受的傷?」
「猜想是撞到火車墜地,由好心人士拾來。」
「驚險。」二晶嗟嘆,「今日都會已不是鷹的天地,有時飛翔整日,也覓不到食物,-又不屑吃腐鼠垃圾。」
「救得一隻是一隻。」
二晶轉過頭來,「請看我送母親的耳環。」
盒子一打開,寶光燦爛,鑲大顆鑽石,十分名貴。
「人一到中年,禮物愈來愈實際,都是毛巾電器食物之類,你說討厭不討厭,母親會欣賞這套珍珠飾物。」
一品微笑,想得周到。
「我知道母親一直渴望我是男孩,哼,是又怎樣,老婆生日才最最重要,管他媽懷胎十月,眠干睡濕,供書⊙А!
「別激動。」
二晶笑了,「對,回家吃飯去。」
到了家,另有意外。
一品看到母親眉開眼笑正與一年輕人談笑甚歡。
這是誰?
「讓我來介紹,這是我男友吳和樹。」
一品明白了,二晶真伶俐,這才是母親最好的生日禮物吧,她就無論如何想不到。
小吳能說會道,帶了名貴禮物來,有用的有吃的,祝伯母萬壽無疆。
又留下吃飯,有說有笑。
像「伯母同她倆似三姐妹。」
「她姐妹倆雖然聰明能幹,可是伯母氣質嫻雅,又勝一籌。」
巧言令色,沒上沒下,可是她們的母親卻極其受用,不知多歡喜。
吃完飯,切了蛋糕,生日宴結束,各人告辭。
一品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來。
「那真是你男友?」
「約會過一兩次啦,借來充充場面。」
「你真體貼。」
「你看小吳此人怎樣?」
「油腔滑調,面目可憎。」
二晶笑,「你那王申坡先生呢?」
「你怎會知道這人?」一品怔住。
「一隻土撥鼠告訴我。」
一品別過頭去,「完了。」有點欷。
「甚麼?」
「不該把他帶到手術室,之後他疏遠我。」
「嗤,你是醫生,他遲早會知道,怎可能瞞一世,如此膚淺男子,只配娶小學生。」
「現在還有小學程度適齡女子嗎,歌星明星都自哈佛大學出來。」
「放心,有志者事竟成,大不了去第三世界,一定找得到文盲。」
一品說:「父親去世後,媽媽今日算是最高興。」
「幸虧是你我倆姐妹。沒有兒子媳婦去惹她生氣。」
一品拍拍妹妹肩膀,「你總是不甘心媽曾經希望有個男孩。」二晶呼出一口氣,「我決定收養那隻棄鷹。」
一品大奇,「鷹屬於大自然,你把-養在甚麼地方?」
「大廈露台,任意飛翔,隨時歡迎-回來。」
「呵,鷹巢的確建築在高處。」
二晶把姐姐送回公寓。
一品洗把臉就睡了。
第二天回到診所,看到大籃名貴水果,看護彭姑喜孜孜說:「劉太太送來,她又可以穿四號衣服了。」
劉太太在候診室,多年不見的葫蘆形身段又出現了,她得意非凡,實時介紹鄒太太、陸夫人、伍小姐、戚女士也來試一試。
她道謝完畢,贊道:「有口皆碑。」
一品微笑蛋閹送走。
大家正享用水果,又有客人上門來。
是母女兩人,面目娟好,不知為甚麼找楊醫生。
「醫生,我們姓樂。」
「是樂小姐求診?」
「是,愛蘭,脫下外套給醫生看看。」
才十五六歲的愛蘭?腆地除下外套,一品實時明白了。
她微笑,「吃了很多苦吧。」
愛蘭感激地點頭,「自十一歲開始,就受盡嘲弄。」
樂太太嘆口氣,「她行動也不便,時常腰酸背痛,又不能運動。」
「打球跑步的確困難,游泳沒問題呀。」
「醫生,她哪ǜ掖┯疽隆!
一品點點頭。
「看過林偉元醫生,是他推薦我們來。」
一品替愛蘭檢查。
樂太太沮喪,「真不知是哪位祖先的遺傳,你看我都沒有身材,愛蘭卻得了巨胸,成為負擔。」
「別擔心,手術很簡單。」
「可是將來不能親自哺辱了。」
一品勸慰:「人生很難十全十美。」
「才十五歲就得做這項大手術,叫我擔心。」
「憂慮是母親的本能。」
「楊醫生,你真了解。」
愛蘭一直不出聲。
「愛蘭,你自己怎麼看?」
她小聲說:「同普通人一樣就好,現在很難買衣服,男同學背後叫我辱牛。」
「掌他們嘴。」
「女同學譏笑我是明日艷星。」
「有無向老師投訴?」
「我怕惹事,不敢行動。」
樂太太低聲說:「我也贊成息事寧人。」
一品查時間表,「下星期四上午十時到博愛醫院做檢查,星期五上午替你做手術。」
樂氏母女鬆口氣。第二章 後來看護彭姑說:「一向只有想隆胸的人。」
「胸脯太大才是問題。」
看護笑:「世界之大,無奇不有。」
她去聽電話,轉頭過來。一品立刻知道有急事,馬上接過聽筒。
「我們是市立公共醫院急症,楊醫生,你可認識一個叫岑美娥的女子?」
「甚麼事?」
「她因注射過量毒品昏迷入院,口袋裡有你的卡片。」
「我馬上來。」
看護彭姑說:「楊醫生,你約了其它病人。」
「請代為取消改期。」
她駕車到市立醫院。
一品逐張病床找,可是不見岑美娥。
護理人員前來詢問:「小姐,探病時間已過,明日請早。」
「我是楊一品醫生。」
「呵楊醫生你來了,這便是岑美娥。」指一指。
一品嚇了一跳。
岑美娥昏迷在病床上,已不似人形,看上去足足似五六十歲老婦,皮膚焦黃,頭髮剃近頭皮,門牙都掉光。
「發生甚麼事?」
「很明顯遭人毆打,警方估計與毒品有關。」
「可有生命危險?」
「肺部已經塌下,心臟也有不規則情況,病人危殆。」
一品哀傷。
「她是你甚麼人?」
「妹妹的同學。」
「咦,怎麼會沉淪到今日地步?」
一品心底說:很容易,兩次感情失意,踏錯半步,無心工作,失卻收入,一沉百踩,便墮至谷底。
誰會拉她一把?
不知多少女子死在勢利的社會手上,永不超生。
「楊醫生,你真好心。」
「她有無其它親人。」
「一個人到了這種田地,哪裡去找親戚?」
一品走近病人。
「美娥,美娥。」
岑美娥忽然甦醒,睜開雙眼,看到一品,高興地說:「品姐,是你,小晶可有空,我們一起打籃球去。」
「她馬上來。」
岑美娥突然轉了話題,悲哀地說:「品姐,他離開了我。」她對時空已經混亂。
「不要緊,我們找更好的。」
「可以嗎?」
「當然,包我身上。」
美娥淒壞匭α耍伸手來握,可是力氣夠不到。
「我不怕。」她說:「這就可以與母親見面了。」
一品緊緊握住她的手,不出聲。
半晌,美娥的手一松,一品落下淚來,按鈴喚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