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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一十章 避暑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今天的盛夏比往年來得更早,也來得更狠。深宮內院,雖幽靜清寂,宮中眾人卻還是難當烈日炎炎的暑氣。

    就算在屋裡放了冰,每日晨起之時,身上還是一片濡濕,汗津津的難受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終於決定遷居西康避暑行宮。她決定帶著周佑宸一起去,雖然焦長卿諸多反對,可她還是去意已決。

    臨走之前,孟夕嵐把手中的事情都整理了出來。

    高福利一手掌管的宗正司,已經正式建立起來。而他的手下,皆是探察情報的高手。而高福利也被皇上親自奉為五品文臣,成為了第一個在前朝為官的內侍。

    有了高福利在,任何風吹草動之事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和耳朵。

    至於,周天佑,孟夕嵐答應過他,只要他肯留下白娟一個月,她便放他離京,任他四處闖蕩,做個閒散王爺。

    一個月的期限,其實早都過去了。而白娟仍留在安郡王府,沒有回宮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特意把他們二人叫到跟前,詢問道:「天佑,你覺得母后為你選擇的女子,可和你的心意?」

    這一個月的時間,對白娟來說,甚是漫長。而對周天佑來說,卻並不是那般難熬。

    白娟的醫術,的確讓他感到了身體舒適,而他似乎也並沒有討厭她。

    她很安靜,也很聰明,也很好看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用他的沉默回答了孟夕嵐的問題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看臉紅不語的白娟,繼而微笑道:「你既然不討厭她,那就帶著她一起去外面見見世面吧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聞言一怔,白娟臉頰泛紅,咬唇不語。

    「帶著她一起去吧。」孟夕嵐語重心長道:「你的身邊有人伺候了,本宮也就心安了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點一點頭:「兒臣聽話就是。」

    白娟在他的身後,瞪大雙眼,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含笑看著他們,只覺自己的心思總算是沒有白費。

    短短几天的準備時間,雖然倉促了些,但也足夠了。

    此番出行,孟夕嵐沒有帶走太多的人,除了寶珠和褚安盛,其餘的宮人隨從都清減了不少。高福利仍在京中辦事,所以要留下,而焦長卿要替太后娘娘照看皇上左後,自然更不能離開半步。

    長生不忍見母后忍受酷暑之苦,便無挽留,還叮囑母后,莫要擔心京城,更不要擔心自己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兒子的叮囑,含笑點頭。

    「皇上勤勉政事,本宮何來煩憂?只是,政務雖然要緊,可皇上也不要忘了人心難測,時時刻刻都要提防……」

    長生重重點頭,自然明白母后話中的含義。他坐在這個位置越久,就越是看清楚了把握人心的重要性。

    五千御林軍護衛,一百宮人隨行,孟夕嵐在盛夏來襲之際,離開皇宮,前往西康。

    西康山,在京郊百里之地,說遠不遠,說近不近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和周佑宸同坐一輛馬車,車內擺好了冰盆,用來驅除熱氣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雖然神志不清,但仍能感受到這滾滾而來的暑熱之氣。

    他披散著長發,枕在孟夕嵐的腿上,眉心微蹙,似有惱意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一襲長衣,雖然袖長,卻不厚重。

    她垂眸看著枕在自己膝上的周佑宸,手持竹扇,輕輕地替他扇風納涼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眉間漸漸舒展開來,他閉上了眼睛,很快就如睡著了一般。

    馬車緩緩而行,走過炙熱的街道,許是因為太熱的緣故,京城的街道並無喧譁的熱鬧,反而冷冷清清的。

    幾經風雨過後,這京城也變了模樣,宛如一個步入遲暮的老婦人,緩慢安靜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站在鍾武門的城樓之上,看著漸行漸遠,慢慢不見蹤影的車馬,臉色陰沉,目光幽幽。

    此番不能與她隨行是他最痛苦的事。不知從何時開始,離開孟夕嵐,對他來說一件十分痛苦的事。

    可她要他留下,他便不能拒絕!

    焦長卿在毒日頭下,站了許久,方才轉身離去。

    他的體質與常人不同,就算到了夏天,他也不易見汗。

    他回到太醫院,繼續整理手頭的藥方。從他當上太醫院總管的第一天起,但凡是從太醫院開出來的方子,他都要一一過目。

    他如此仔細,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搗鬼!

    須臾,門外有人稟報:「大人,坤寧宮來人說是皇后娘娘請大人過去……」

    前來報信的小太監,說起來話來吞吞吐吐的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目光如炬,看了他一眼,沒說話,只是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藥方做了一個小小的標記。

    他起身去往坤寧宮,見到了一臉病容的皇后娘娘。這一次她是真的病了,而不是裝出來的。

    因著身子不適,她都沒能親自為太后娘娘送行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見她這般,便收斂心思,緩步上前,準備為她請平安脈。

    誰知,謝珍珍卻是連連搖頭:「焦大人,不用看了,本宮這是心病。」

    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,讓焦長卿微微一怔。

    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收回了已經伸出的手,見對面已有給自己準備好的座位,便坐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「娘娘的心病,想讓微臣如何醫治呢?」

    謝珍珍神情疲憊地嘆了口氣:「本宮今兒找焦大人過來是真的有事相求!」

    她的心病,就是她何時才能懷上皇嗣?

    焦長卿面不改色,只是略顯恭敬地低了下頭:「微臣不敢當!娘娘有事,只管吩咐就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……」謝珍珍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焦慮和不安起來。

    她低頭撫了一下自己的肚子,加重語氣道:「本宮承蒙皇上恩寵,足有半年之久,為何肚子還遲遲不見動靜?」

    之前,因著避子湯藥的事,吳華軒在太后的跟前受了訓斥。但皇上並未把此事看重,之後還是去了她那裡幾次。

    謝珍珍本不是個愛胡思亂想的人,但待在宮裡久了,她也忍不住開始多想幾分。

    如今為了嫡皇子,太后娘娘看著是偏袒著她,盯著看著旁人,不許她們在背後耍小聰明。可若是她的肚子遲遲不見動靜,太后娘娘的耐心,又能有多少?

    謝珍珍如今看著是得寵,可她心裡的壓力也很大。

    「焦大人,你是起死回生的神醫,您一定能幫助本宮的。」

    謝珍珍眼神迫切,只把他當成了自己最大的救星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見她說得這麼直白,微微沉吟道:「娘娘,子嗣之福,乃是天意。微臣實在是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不等他說完,謝珍珍便激動起來:「憑您的本事一定能成。只要大人肯幫本宮這個忙,大人有什麼條件,本宮都答應!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在宮裡二十多年,才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。他雖是個太醫,但未必是個沒有野心的人。

    謝珍珍看他的眼睛就知道,他的眼中有股犀利的殺氣,她知道他還想要爬得更高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眸色微微漸濃,心中似有思量。

    毫無疑問,謝珍珍現在是在和他套交情,想要拉攏他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平時張口閉口,雖以「微臣」自稱,但其實在他的心裡,他從未把自己當成是這宮裡的奴才。從過去到現在,他只聽從孟夕嵐一個人的話。

    「娘娘,您這麼說,還真是讓微臣倍感惶恐!微臣不過是個太醫罷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,請你幫幫本宮。本宮若是能早點有孕,皇上高興自不用說,太后娘娘和太上皇也會心中歡喜的。」

    提起孟夕嵐,焦長卿心中微微一動。

    如果皇后有孕,太后自然高興,而且,她得知消息後,也會提早回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走時,焦長卿曾問過她,何時才會回來?

    孟夕嵐只是看著他道:「等到該回來的時候,本宮自然會回來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一直介意著這句話。

    「焦太醫……」謝珍珍見他似有遲疑,便再度開口道:「你一定要幫本宮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,他看向皇后娘娘道:「娘娘如此信任微臣,微臣倒是願意一試。只是……」

    謝珍珍見他終於答應,心頭一喜,但嘴角的笑容還未彎起,又見他還有話說,情緒更顯激動:「你有什麼條件,只管說出來就是!」

    「微臣為娘娘分憂,怎麼敢開口要條件呢?微臣只是想要提醒娘娘一句,是藥三分毒,一旦娘娘用藥備孕,就要明白其中的風險。」

    對女人來說,生孩子就如同從鬼門關走了一圈。

    謝珍珍想要險中求勝,那就得先知道其中的厲害。

    謝珍珍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,沉吟片刻,方才點頭道:「只要能生下嫡皇子,本宮什麼罪都能受!」

    聽說,當年太后娘娘也是遭了不少罪,才得以保住皇上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聞言云淡風輕地笑了笑:「有娘娘這句話,微臣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

    暖宮的湯藥,一般不宜用藥多猛,容易引發肝火。而這一次,焦長卿再幾番斟酌之下,給皇后娘娘換了藥方。

    這份藥方,由他自己親筆書寫,一式兩份,一份留在坤寧宮,一份留在太醫院記錄。然而,其實這兩份藥方的內容是不一樣的。

    …

    西康行宮,乃是前朝所建,後來北燕皇族將其修葺一番,重新命名。

    不過,先帝還在的時候,只來過這裡兩次。因為他生性喜好奢華,所以為自己重新修建了好幾座行宮,有的甚至在他殯天之時,還未建完。

    經歷了幾百年的風風雨雨,行宮的外貌略顯陳舊,卻並不破舊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陪著周佑宸在正宮內殿,住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夜色如墨,彎月如鉤,孟夕嵐屏退眾人,只留自己一人,手中提著一隻小小的宮燈,照亮了寢殿內的一個角落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正披散著長發,坐在地上,雙眸緊閉,似正在側耳傾聽著什麼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穿著一襲長衫,緩步靠近道:「宸兒,你在看什麼呢?」

    他閉著眼睛不說話,微微偏著頭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將手裡的宮燈,放到一旁,然後在他的身邊坐下。

    她屏息靜聽,只聽到一陣蟬鳴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似乎就在聽這個,她微微一笑,伸手攏了一下他背後的長髮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像是個泥塑似的坐著,不知疲憊。

    周圍一片寂靜,孟夕嵐輕輕靠向了他的後背。

    他的頭髮上有淡淡的薄荷香,那是她給他梳頭的時候沾上的。

    「真沒想到,咱們還能有這樣清淨的時候。」過了一會兒,孟夕嵐輕輕開口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感覺到了後背的重量,卻是沒動,他仍是對那蟬鳴聲暗暗著迷。

    從前,周佑宸神志清醒的時候,孟夕嵐時常都把想要說的話,藏在心裡。如今,他的腦子不清不楚,孟夕嵐反而有了想要和他傾訴的心情。

    晚風習習,倒是清涼。孟夕嵐主動伸出手臂,環住他的腰身。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抱過他了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眼睛微微眨了一下,雙眸緩慢地往下移動,落在那雙交疊在自己身前的手。

    那雙手很白,很小,卻也很暖。

    須臾,宮燈中快要燃盡的蠟燭被微風一下子吹滅,沒了光亮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只覺眼前一黯,情不自禁地又把周佑宸抱緊了幾分。

    「從前我是最怕黑的,而你總是不怕。你小小年紀,就敢一個人在深夜的皇宮內行走……你的膽子真大!我還記得,你站在我的窗前,偷偷看我睡覺的樣子,簡直把我嚇了一跳。」

    微弱的月光,朦朦朧朧地照在孟夕嵐的臉上,隱約照見她眼底的惆悵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微微低著頭,稍微動了一下肩膀,算是回應。

    他的神智是模糊的,連反應都是遲鈍的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感知到了,愈發把他抱緊了幾分:「難得今晚這樣涼爽,咱們就這樣呆一會兒就好。」

    這樣心無旁騖的親密,已是好久沒有過的事!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周佑宸嘴唇微微張口,似有話想說,可他根本說不出來。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急躁,動了動肩膀,想要站起來似的。

    「把你變成這樣,實屬無奈!就算是為了咱們的長生,你也一樣要體諒我!」孟夕嵐微微一驚,隨又加重了幾分力道。「我會陪你的,就這樣一直陪著你,陪你終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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