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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五十八章 血與骨(三)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長生聽著母親的話,立於窗前,臉上的表情變得略顯陰鬱。

    「母后請放心,除了母后,兒臣誰也不會相信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凝眸看他。

    他穿著一身長袍,身姿修長挺拔。他似乎有長高了一些,就快要和他父皇一樣高了。他臉上的表情心事重重,仿佛很多想不開的事,很多解不開的結。

    「別再把阿依娜當做小孩子對待了。」孟夕嵐不忘又提醒他一句。

    「兒臣明白。」

    這「明白」二字,不是說說而已。

    他吩咐小春子去找些梅花式樣的首飾,他要選一個給阿依娜。女兒家一向最喜歡這些東西。

    小春子按著吩咐找來東西,長生把首飾盒子拿給沈丹過目。

    「你覺得哪個好看?」

    沈丹微微一怔,還是頭一次看見殿下拿女人的首飾。

    她沒敢多想,低頭看了看:「奴婢覺得都很好看。」

    她說話的時候,微微低著頭,鬢角的碎發落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長生修長的手指輕輕將她頭髮挽到耳後,看著粉白的耳垂,心口微微一熱。

    沈丹害羞臉紅,長生往盒子裡看了看,拿出一對梅花耳墜道:「你帶上。」

    沈丹雙手接過,屈膝行禮:「奴婢多謝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她連忙把耳墜帶上,然後去到他的面前。

    小春子看著二人甜甜蜜蜜,忙躬身退了出去。

    長生見沒了旁人,便讓沈丹坐到自己的腿上,細細觀察她的耳垂。

    「你的耳朵很好看。」

    他從前從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,現在卻不同,因為他們的關係不同了。

    和沈丹在一起之後,長生的內心的確起了些變化,一些微妙的變化,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。

    「你選一個,我要送給阿依娜。」

    沈丹聞言肩膀微微一僵,輕輕應了一聲:「奴婢明白了。」

    她隨即起身站好,認認真真地挑選起來,最後她選了一隻梅花吊墜,還有一隻紅寶石做成的梅花簪子。

    「奴婢覺得這兩樣最好。」

    長生默默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,她的目光微微閃爍,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。

    「阿依娜……她很可能會一直留下來。」

    沈丹聞言仍是點頭。

    她只是一介奴婢,沒有資格決定任何人的去留。

    「你很在意她。」

    長生摸了一下她的手,她的手涼涼的。

    沈丹搖頭:「奴婢沒有。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,以後,殿下的身邊會有很多很多女人,而奴婢只是其中之一。」

    長生聞言眸光一凝。沈丹站在他的對面,目光盈盈地看著她,紅唇輕抿,似乎正在等待他在說什麼。

    在她看著他的那一刻,長生突然明白了什麼,他突然明白了,沈丹看著他的眼神,為何那般軟弱又殷切,她在等著他說一句話,那就是不管以後他的身邊有多少女人,她都是他最喜歡的一個。

    她一定在等著他說這句話。

    母后曾經說過,女人和男人不同。男人喜歡說謊,而女人喜歡聽男人說謊。

    長生撫了一下她的臉,並未說出她想聽的那句話。

    阿依娜收到禮物之後,歡喜不已。

    她的身上原本帶著不少銀飾,全都被她拿了下去,她帶著長生送給她的禮物。

    阿依娜輕盈地在長生的面前轉了個圈兒,甜甜笑道:「長生哥哥,我好看嗎?」

    長生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,只覺她真的很可愛。

    她的身上有別人沒有的東西,因為她不是宮裡長大的人,還尚未被這宮中的習氣所侵染。

    長生的點頭讚許,讓阿依娜樂開了花。

    她微微仰著頭,站在長生的面前,烏黑閃亮的眼睛裡,就像是落進了一顆顆小星星。

    他喜歡她的眼睛,更喜歡她用這雙含笑的眼睛來看著自己。

    莫名其妙的,他忽然想起一個人,一個曾經也如繁星般燦爛的女子。

    阿依娜見他默默地望著自己,宛如他們初見之時,他便是如此。

    她坐在高高的樹杈上,那鮮紅的小果子丟他的頭,他詫異抬頭,一路深深地看了過來。

    「長生哥哥……」

    阿依娜羞怯地轉過身去,不想自己的臉頰真的燒起來。

    長生「嗯」了一聲,繼而又恢復淡淡的表情,他給了她一點害羞的時間,跟著又道:「宮裡遭遇重創,已不如曾經那般繁華。你真的願意留下?」

    阿依娜再度轉身,臉頰的紅暈已經消去大半。

    「我願意留下。」

    少女清脆的嗓音,帶著無知無畏的勇氣。

    長生突然想起母后之前說過的話,望著她低頭一笑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整整三日,焦長卿足足昏迷了整整三日。

    當他醒來之後,他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宮中,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「皇后娘娘」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匆匆趕到,見他甦醒,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誰要害你?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喝了半碗藥,面色平靜,憔悴開口道:「娘娘,微臣不知道那人是誰?他從未露過面,可他對宮中的事情一清二楚。他關押我,拷問我,似乎很想知道宮中的事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是在京城最亂的時候被人帶走,他一直被蒙著眼睛,他什麼也看不見,可他聞得見,聽得見,可以感覺到其他的一切。

    「本宮一定會好好徹查下去。」孟夕嵐輕拍一下他的手背。

    那個衝著他來的人,也是衝著她來的。

    她的手指溫涼,甚至還沒有他的手暖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覺察到了異樣,忙道:「娘娘,您近來可好?」

    他撐起身子做起來,孟夕嵐忙阻止他道:「現在你才是病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娘娘,皇上回來之後,對您還如從前一般嗎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,高福利在旁,忙轉身示意身後的人,全都退出去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見她沉默不答,便知情況不妙。

    他見沒了旁人在場,一把握住孟夕嵐的手腕,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摸向她的手腕處,深吸一口氣,靜下心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沒有再阻止他,她知道他有多擔心自己。

    過了一會兒,焦長卿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他看了看孟夕嵐,臉色突然之間變得沉重起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覺察到了這一點,下意識地挺直後背,靜靜等待。

    她近來的確不太舒服,吃東西總是沒有胃口,身上狠疲倦,有時候只是坐一會兒就覺得累了,而且恨畏寒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眉頭緊鎖,直直地望著孟夕嵐,眼神略顯恍惚。

    「娘娘,您的月事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才問到一半,孟夕嵐便身子一震,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。她的月事,這一年來都不太準,所以,她並未放在心上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看著一言不發只知道皺眉沉思的焦長卿,忍不住出聲問道:「你千萬不要和本宮說那句話。」

    「娘娘……」焦長卿神情糾結,用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她,半響才道:「娘娘,您的肚子裡有一個孩子。從脈象上看,已有四月……」

    若是從時間推算的話,這孩子只會是褚靜川的,而不會是皇上的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不敢相信,她甩開焦長卿的手,冷笑搖頭:「不可能!」

    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,她的小腹平坦,根本不似懷孕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握住她的手,將她的手上按在她的肚子上,沉聲道:「娘娘,您看……您的小腹已經不再柔軟,微微隆起,只是您自己不覺得。」

    她還以為只是胃脹,沒什麼胃口,又不易消化……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他的話,肩膀抖個不停,跟著全身都在抖。

    這孩子不會是皇上的,只會是褚靜川的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的孩子……他的孩子……她的孩子……

    孟夕嵐滿心驚慌,幾乎癱坐在椅子之上,連連搖頭。

    「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懷孕?我怎麼會……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神情複雜地看著她:「娘娘,自從之前小產之後,身子早已不適有孕。微臣這些年一直在幫娘娘調理身子,皇上也是處處小心,只是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說到一半,便說不下去了。

    之前發生的事情,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頭疼欲裂,整個人如墜深淵一般,沉沉地落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她的一顆心,直直地往下沉。

    她居然懷了褚靜川的孩子!

    焦長卿虛弱得咳嗽兩聲;「娘娘,這件事千萬不能讓皇上知道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只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,她深吸一口氣道:「皇上不知道,他已經很久沒來慈寧宮了。你不在宮裡的時候,本宮未曾讓太醫院的人碰過本宮一下……沒人知道,除了你我,沒人知道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聞言心下稍安。若是皇上知道的話,娘娘的性命怕是要難保了。

    「這孩子……留不得!微臣會為娘娘準備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的話還未定說完,孟夕嵐便用陰狠的眼神打斷他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,繼而猶豫道:「娘娘……皇上現在對您已經失去了信任,他怎麼會留下這孩子?娘娘請您不要冒險,更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……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眸光一沉,看著他道:「焦長卿,你可知道褚家已經絕後……皇上下令將褚安盛罰為閹人,他是褚靜川唯一的兒子……不,他曾經是褚靜川唯一的血脈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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