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二十二章 無題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焦長卿深知,人心多疑,一旦在某個人的心中埋下一個讓人起疑的引子,那麼不管他信與不信,只要假以時日,都會讓他的內心產生變化。
那些可信的人,漸漸變得不可信了!而那些不可信的事,卻漸漸變得可信了!
宮裡的冤魂,多到數都數不清。好人也罷,壞人也罷,只要參與到某件陰謀之中……就都有可能變成他人利益的犧牲品。
衛風想要知道真相,可他永遠都查不到的……宮中的布防是他一手安排的。宮門處處落鎖,十幾名守衛輪流看守,憑太子的身手根本就逃不出去的,除非有人給他放水,給他一條生路。
「褚家軍素來軍紀森嚴,而大將軍在太子宮外布滿了人手……宮中起火的那一瞬間,衛將軍的手下,理應馬上進殿保護太子殿下!可是為何他們居然讓太子逃走了?難道這裡面沒有問題嗎?」
衛風聽罷,冷眉冷眼地看著他,「你休想挑撥離間誣衊我的手下!」
焦長卿聞言搖頭一笑:「我在將軍的眼裡只是一個將死之人!我何必多此一舉,來將軍這裡找死呢?只是事情擺在這裡,由不得將軍您信與不信。正如當初大將軍所說的那樣,這宮中本就是個深不可測的地方,任何事都可能發生。」
他說完他想說的話,便拱手告辭。
衛風站在原地不動,臉色陰沉難看。
須臾,他把自己的副將張玉龍叫到跟前,質問他在宮中失火那天,可有事情隱瞞自己?
張玉龍低著頭道:「屬下不敢隱瞞。」
衛風聞言蹙眉看他,臉色陰沉沉的。
張玉龍心裡不安:「其實那天發生了很多事,如今屬下回想起來,實在反常的很!可是,屬下並不知道那些事和太子殿下的失蹤到底有沒有關係?」
「你說!把事情的來龍去脈,全都說出來。」
衛風到底還是把焦長卿的話放在了心上,不得不查。
「是……那天太子宮裡異常安靜。晨起的時候,太子殿下身邊的宮女說太子身子不適,所以就請了焦長卿過來探視……焦長卿走後,太子殿下便一直在寢宮內休息沒有出來。過了一個時辰之後,雜事處那邊出了事情,說是又死了好幾個人!還有兩名侍衛被咬傷,需要醫治……之後,長春宮又出事了……說是發現兩名形跡可疑的人!屬下親自帶人過去,將長春宮翻了一遍,也沒找到人!天黑之後。屬下點名的時候更是發現少了一隊人馬!屬下原本以為他們是擅離職守……可沒想到最後卻在慈寧宮外找到了他們的屍體!」
就在那短短的一天的時間裡,宮中各處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發生,瑣碎至極,又毫無關聯。
衛風皺眉聽完,只覺事情沒那麼簡單。
「失火當天,宮裡的城門可曾開過?」
「公主出宮,一次,將軍回宮,一次。還有搬運死屍出宮,一次。除此之外,宮中九座宮門再沒有開過。不過宮中失火之後,有三處宮門被破壞了,有不少宮女太監逃了出去!」
「三次……」衛風凝眉細想:「太子要麼是趁著這三次機會逃了出去!要麼是就是他偽裝成太監,趁亂出宮!」
張玉龍沉默一下才道:「都是屬下無能!」
衛風沉著一張臉看他:「我給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。三天之內,給我查出太子的下落,否則……」
張玉龍聞言心中一顫。
三天!只有三天……這簡直就是要他已死謝罪!
「是……屬下明白!」
衛風看著默默退出去的張玉龍,眼底的陰霾漸深。
夜色又至,寶珠小心翼翼低點上燭火,總算讓黑漆漆的屋裡有了一絲生氣。
燭光昏黃,輕輕躍動。寶珠將燭台送到桌旁,燭光下,孟夕嵐眉目低垂。
她已經這樣一整天,坐在那裡一動不動,不言不語,不吃不喝。
寶珠知道主子還在為竹露傷心,所以她也安安靜靜的,只把涼了的茶,又重新倒回到茶壺中溫了又拿回來。
宮裡現在什麼吃的都找不到了,就連喝一杯熱茶都是奢侈的。
竹露的屍體已經被焦大人帶走了。如果一直擱在這裡屍體會腐爛腐敗,讓娘娘更加傷心。
竹露死了,寶珠知道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。
衛風不知何時就會對她動刑,然後從她的嘴裡,套出太子的下落。
竹露的慘死,讓她心裡懼怕又不安。可她心甘情願,為了太子去死。
她在娘娘身邊十幾年,娘娘從未虧待過她,還讓她的家人都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。娘娘給她的賞賜,她幾輩子都花不完,有了這些錢,她的兄弟姐妹,乃至他們的後代,再也不用為人奴婢,再也不用忍受貧窮的生活。
寶珠靜靜地陪著娘娘,她的臉黯然無光,眼中看起來仍有些濕潤。
「寶珠……」
又過了一會兒,孟夕嵐開口喚她,寶珠連忙起身,去到跟前問道:「娘娘,您有什麼吩咐?」
「替我更衣。」孟夕嵐輕輕吐出這句話。
她的身上帶著一股子血腥味,還有點腐敗的味道。
孟夕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,總覺得自己的手上還沾著血,竹露的血。
寶珠起身準備回慈寧宮替娘娘尋找衣裳,當時走得太近,她們什麼都沒有帶,只能回去再取。
寶珠提著燈籠,走在黑漆漆的路上,身後跟著的是負責監視她的守衛。
走了沒多一會兒,旁邊的樹叢後面發出一陣異樣的聲響。
寶珠腳下一頓,身後的守衛立馬上前查看。
誰知,他們搜出來的人,竟是一個衣不蔽體的小宮女。
「你是誰?哪個宮裡的?」
那小宮女跪在地上,瑟瑟發抖,一動也不敢動。
寶珠提著燈籠走到她的跟前,見她身上的衣裳破得不成樣子,肩上更是青一道紫一道的,滿是抓痕和淤青。
「你這是怎麼了?」寶珠輕聲發問,只見那小宮女咬唇不語,仍是一個勁兒地發著抖。
寶珠見她如此,微微皺眉。
「走吧,你跟我回慈寧宮去。」
那小宮女聞言微微抬眸,眼中含淚,似乎有話想說。
寶珠隨後發現,她的腿上也都是傷,根本站不起來。
那是一雙纖細白淨的腿,可上面竟是掐痕和咬痕。
這是……寶珠臉色微微一變,頓時明白了,她一定是被人欺負了。
寶珠憤然脫下自己的披風,蓋在那小宮女的身上,她轉身看向身後的守衛,他們其中的兩人,眼神已經變得猥瑣起來。
「一群畜生!」寶珠憤恨地罵了一句。
這宮裡不是宮女就是太監,那些禁衛軍早都被褚家軍殺得一個不剩,能欺負她的人,只有他們。
寶珠帶著那小宮女回了慈寧宮,給她用涼水擦擦臉和身子。
「一會兒,你和我一起去回養心殿,如今能保你平安的只有皇后娘娘。」
那小宮女聞言只是默默流淚,卻是一句話都不肯說。
待到了孟夕嵐的跟前,她還是不說話。
寶珠走到主子跟前,壓低聲音道:「娘娘,奴婢見她實在可憐……所以就把她帶了回來。娘娘身邊能伺候的人,只剩下奴婢一個了。若是奴婢出了什麼事,娘娘的身邊不能沒了人。」
孟夕嵐聞言深深地看了寶珠一眼:「難為你了,這種時候還能為我著想。」
寶珠嘆息搖頭:「奴婢只有這點本事了。」
「娘娘,那小宮女被人欺負得太慘了。宮裡如今亂成這樣,他們也要亂來了。」
「他們巴不得把這宮裡的人都殺盡!」孟夕嵐目光幽幽看向那個小宮女,開口道:「不要忘了他們給你屈辱,活下去,能多活一天是一天。也許,我們都會等到復仇的機會!」
孟夕嵐換上一身素白,烏黑長髮綰成髮髻,只用一隻銀簪束著。
「娘娘,您這是要去哪兒啊?」
孟夕嵐握著寶珠的手:「回慈寧宮。」
這會兒,月亮已經出來了,幽白的光,冷冷地照在灰敗的宮牆上,更顯詭異。
孟夕嵐攜著竹露的手,走在甬道,待見角落裡隱藏著的人影,便揚聲道:「本宮在這裡,你們都出來吧。就算咱們只能活到明天,本宮也在這裡,與你們共赴黃泉路。」
此言一出,那些藏在斷牆角落裡的宮女太監,全都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。
他們自動自覺地跟在孟夕嵐的身後,無聲無息的。
人變得越來越多,而且,他們一個個皆是一身襤褸,目光呆滯,宛如行屍走肉一般。
他們跟在皇后娘娘的身後,把那些守衛軍遠遠地阻在外面。
他們個個佩刀帶劍,卻不敢上前阻止。因為眼前這情景實在太詭異了。
回到慈寧宮之後,孟夕嵐讓眾人聚在一起,淡淡開口道:「一旦京城開打,衛風必定下令屠宮。所以,從現在開始,我們所有人必須擰成一股繩。」
衛風遲早會下殺手,到時候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,多一線生機。
「娘娘……」
「娘娘……」
孟夕嵐幽幽開口:「他有本事就把咱們一口氣全都殺光!但若是他不敢,咱們就算是用咬的,用命抵命,也要讓他們知道宮裡人的厲害!」
一個人只要不怕死,才是最可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