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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九十八章 血紅(一)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這世上有一種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,明明已經機關算盡,走投無路,陷入了困局之中,可她還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。

    明明傷人無數,卻還是有人心甘情願地為她說話,替她求情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深知,孟夕嵐就是這樣的人!

    當他看到,無憂帶著那副沉重的身子,淚流滿面的來到他的面前,跪著求他……褚靜川居然無奈地笑了!那笑容無比苦澀,糾結的眉眼間,滿滿都是難過的憤怒。

    他真想抓住無憂的肩膀,看著她的眼睛,問她為何還是這麼糊塗?為何要同情一個不該同情的人。

    聽見無憂的名字,孟夕嵐震愕的僵住。

    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!

    褚靜川冷冷的看著她,伸手鉗住她的手臂,將她整個人帶到身前。

    他盯著她的眼睛,用淡淡的語氣警告她:「別裝可憐,別演戲,對你沒好處!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久久不曾答話,眼光沉沉,似有虛空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還以為她又在算計什麼,手上暗暗用力,「孟夕嵐,我是不會放過你的!」

    她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,不管誰來求情都沒用。

    「別擔心。」孟夕嵐默然良久,方才緩緩答出這句話。輕飄飄的語氣,像是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卻是不信,如今她說什麼他都不信。

    再見無憂,對孟夕嵐來說需要勇氣。

    走入大殿中,孟夕嵐無聲地長吁一口氣,隔著層層簾帳,隱約可見一個人身影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咬緊牙關,忍著眼淚,邁步進殿。

    誰知,褚靜川從後面抓住她的肩膀,用力道:「她有孕在身,你不要刺激她。」

    刺激……孟夕嵐聞言轉頭看他,似笑非笑:「還有什麼比現在的一切更刺激的了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聞言神色一冷,索性什麼也不說了,只從身後推了她一把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腳下稍微踉蹌了一下,宮女們小心翼翼地朝她行禮,卻不敢開口問安。

    無憂坐在椅子上,聞聲轉身,看見孟夕嵐的時候,她的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。

    過了許久,她方才恍然回過神來,眼淚汪汪地撲到她的懷裡。

    「母后……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睜大雙眼,微微顫抖地把她抱緊,卻又不敢用力。

    她的肚子已經凸出來了,一看便知過了六個月。

    無憂在抱住她的那一刻,扔掉了手中的匕首,她終於覺得安心了。

    連日裡的不安,焦慮,糾結,恐懼,全都一股腦地釋放了出來。

    無憂窩在她的懷裡,哭得像個孩子。她嚎啕大哭,漸漸哭到聲嘶力竭,只剩下虛弱的啜泣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著她的哭聲,心如刀割,她抱著她一直搖著頭道:「對不起,無憂。對不起……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站在幾步之外,看著她們抱頭哭泣,心中悵然。

    他不懂她們的悲傷,他只是覺得憤怒。

    無憂虛弱地靠在她的懷裡,漸漸沒了力氣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緩過神來,雙手捧住她的臉,細細打量著她的眉眼,輕聲問道:「無憂,你恨我嗎?」

    無憂聞言皺眉搖頭。「不,我從來沒有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是她心中最牽掛的人,也是她遇到困難之時,想到的第一個人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見她搖頭,眼淚洶湧而出,她親吻她的額頭,顫聲道:「無憂,都是我的錯。」

    走到今時今日,孟夕嵐的心已是一片混沌,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對了,還是做錯了?也許她一直都是錯的,而且,錯得還很離譜。也許,她的宿命是註定的,不管重生幾次,都是無果,都是一樣的結局。

    那些曾經愛過她的人,最終都會對她心生怨懟,繼而背叛她,殺死她。正如前世的周世禮,此生的褚靜川。

    母女倆相對而坐,沒人再說話,只有悲傷的沉默在空氣中瀰漫。

    良久,孟夕嵐伸手輕撫了一下無憂的肚子,道:「我一早就知道消息了……我很擔心你,還想過去看你,可我不能去。」說著說著,她不禁輕笑一聲,只道:「我的藉口太卑劣了,是不是?」

    「孩子幾個月了?」

    「快八個月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好,好,等會兒你一定要讓焦太醫為你診脈。」

    還有一個多月,她就要臨盆了。身子康健最重要。

    無憂仍是搖頭,靠在她的懷裡,閉著哭到紅腫的眼睛,道:「我從未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……舅舅他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似乎想要為褚靜川解釋,可任何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拍撫著她的後背,輕聲安撫:「沒事的,一切都會沒事的。」

    她像小時候那樣安撫她,撫慰她的情緒。

    無憂原本無力垂下的雙手,緩緩抬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她抱住孟夕嵐的後背,輕聲說道:「太子如何?他安全嗎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咬緊下唇,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。

    無憂見她不答,便知情況不好。她用力深吸一口氣,又道:「母后,我可以幫你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心中一駭,忙低頭看她,她下意識對她搖頭。

    「不……不……你什麼都不要做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在她的耳邊輕語,誰知,身後的褚靜川一把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,硬生生地將他們倆分開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下手毫不留情,疼得孟夕嵐悶哼一聲。

    無憂見狀,連忙阻止道:「舅舅,您不能這樣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拽起孟夕嵐,大大的手掌掐住她的脖頸,沉聲道:「無憂,你不要再任性了,為她這種人,不值得……」

    無憂聞言眉心深蹙:「舅舅,您不該這麼說……」

    看著舅舅掐著母后的脖子,神情冷漠,毫無憐惜之情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瞪向褚靜川:「你非要當著她的面,這麼做嗎?」

    他想要羞辱她可以,只是不能當著無憂的面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冷冷地看著她:「你方才和她竊竊私語,是不是又想耍什麼花樣?你要她求我,還是又要讓她以死相逼?」

    「你知不知道,無憂是怎麼進宮來的?她用匕首抵著自己的喉嚨,拿她的自己性命相逼!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抬起她的下巴,額上青筋暴露:「孟夕嵐你憑什麼?你憑什麼我們褚家的人,為你生為你死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心底湧起極難忍受的酸楚。她不知道無憂是用了這樣的法子。

    真是個傻丫頭,天底下最傻的孩子。

    無憂扶著肚子站起身來,對著褚靜川求道:「舅舅,你放過她,你放過我母后……」

    不等她說完,褚靜川便厲聲打斷她:「她不是你的母親,你的母親是褚靜文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含淚看他:「我知道,可母后是把我養大的人。舅舅這世上除了你,就只有母后最疼我了。」

    十幾年的疼愛,十幾年的美好回憶,怎能輕易抹去?

    褚靜川聽了這話,卻是冷笑一聲:「你以為我疼你是為了什麼?這個女人,從小到大說得每句話,一顰一笑都是為了算計別人。無憂,你根本就不知道,你面前的這個人的真面目。」

    他恨不能口誅筆伐,將孟夕嵐此生的「惡行」全都說出來。

    「我不信。」無憂的情緒也隨之變得激動起來。「我自己有眼睛,有耳朵,我有心智。我知道誰是真心對我好,誰是虛情假意!」

    「舅舅,我從未對您說過半句委屈,為何您要這麼做?謀朝篡位!只是死罪啊!」無憂一邊說一邊捶打褚靜川的手臂,讓他放開孟夕嵐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念及她有身孕在身,不想讓她太過激動。

    當褚靜川放開了手,孟夕嵐的脖頸上已經赫然出現了鮮紅的手指印。

    無憂抱住孟夕嵐,淚光閃閃。

    「婦人之仁!無憂,你可以把你的仁慈留給這個女人!可你要牢牢記住,我今天說的話。孟夕嵐不是你的母親,更不配做你的母親。她這個人綿里藏針,扎人傷人,毫不留情。你這樣一心一意地護著她,早晚有一天會被她害死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冷冷說完這話,便轉頭吩咐外殿:「來人,把公主殿下帶走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欲要掙扎,卻聽孟夕嵐哽咽阻止:無憂,你聽話,你聽舅舅的話。母后求你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不能再動氣了,否則,她腹中的孩子會有危險。

    無憂沒了哭喊的力氣,更不敢使勁兒掙扎,只能由著嬤嬤們將她帶走。

    待她走後,孟夕嵐雙腿一軟,整個人癱倒在地上。

    她含淚低頭,雙手合十,嘴裡喃喃說著什麼。

    她在感謝老天爺,感謝他讓無憂平安回來,母子平安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半垂著眼睛,陰沉看她:「你假惺惺的,演戲給誰看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他的話,心中猛地一動。

    「褚靜川,你現在已經把我踩在腳底下了,你還想要怎樣?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冷冷道:「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似笑非笑:「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客套話。褚靜川,你就直說吧,你沒膽子殺我。」

    「笑話!」他再次走到她的面前,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。「我現在就可以要你的命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閉上眼睛:「好,那你就快點動手!」

    輕慢的語調,仿佛毫不在意。

    「你剛剛提醒無憂,讓她提防我,何必這麼麻煩。她只是個孩子,心底純善,眼睛裡更容不下一粒沙子。你難為她,咱們心裡都難受!說來說去,不過都是因為我……既然如此,你就殺了我,那麼事情就一了百了!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傲然與他對視,眼神里漸漸有了光彩。

    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,這麼頹敗下去,她就真的要生不如死了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瞪著她,手勁不松,卻也不動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扯扯嘴角,主動抓住他的手,替他用力道:「大將軍馳騁沙場這麼多年,什麼血雨腥風沒見過……何況,又是我這樣手無寸鐵的女人,殺死我又有多難?」

    她坦然的語氣,無懼的眼神,讓褚靜川微微一怔。

    她當真是一心求死?怎麼可能呢?

    褚靜川不相信她會這麼快就認輸。她殫精竭慮這麼多年,就這樣放棄一切?孟家怎麼辦?太子怎麼辦?還有被她一手提拔,坐上皇位的周佑宸又該如何?

    褚靜川眸光微閃,認定她是在做戲。

    他緩緩放開了手,冷笑道:「置之死地而後生。怎麼?這是你的最後一計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輕輕一笑,眉眼彎彎,眸底如深淵深不見底。

    她在笑……這笑容,讓褚靜川更加困惑。

    「你笑什麼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含笑不語,垂在腿側的手默默地抬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她的手上有一把匕首,那是無憂方才留下的。

    她將匕首對準自己的小腹,用力刺去。她的動作十分隱蔽,可褚靜川發現了,他扭過她的手腕,可刀鋒太利,孟夕嵐的腹部已經被划過了一道長長的傷口。

    薄薄的衣裳,怎能抵擋鋒利的刀尖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低頭看去,只見到一片血紅,觸目驚心的紅。

    「孟夕嵐!」褚靜川怒斥她一聲,可眼中的慌亂,還是出賣了他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抿起嘴角,臉上露出一絲微笑。

    「褚靜川啊褚靜川,你果然還是怕了……你怕我死!」

    她腹部的傷口,流血不止,褚靜川只好用自己的雙手替她緊緊捂住,幫她止血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吩咐殿外來人,叫太醫,焦長卿。

    許是因為自己賭贏了,孟夕嵐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疼。

    這傷口一點都不疼,為了太子,流點血又怕什麼呢?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看著褚靜川和眾人慌張的模樣,臉上仍是帶著幾分笑容。

    她在笑……她居然在笑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心下的震驚大於憤怒。她說得很對,他還是怕她死……

    孟夕嵐被安置在了床榻之上,褚靜川按住她的傷口,神情急切地看著她。

    「孟夕嵐,你居然敢死?誰准許你這麼做的,你的命是我的,永遠都是我的!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看著他的眼睛,傷口的痛感一陣陣地涌了上來。

    她緩緩抬起手來,掌心滿是猩紅的血,她輕輕撫摸他的臉頰,輕聲安撫道:「別怕,靜川哥哥,我這條命是你的了。我欠你的,欠褚家的,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。今天我把這條命還給你,算是對你們的一點點補償。一點點就好……只希望你能放過太子,放過他,我這輩子只有一個他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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