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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八十八章 背叛(三)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盛夏時分,夜裡吹起來的風都是黏黏的。這是一年當中最辛苦,也是最難熬的時候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站在營地的高塔之上,目光沉靜,凝望著京城的方向。從現在算起,最多一個月,他就可以率兵回歸京城。

    他雖然立下赫赫戰功,卻違抗聖旨在前,所以,等待他的未必只是封爵之賞,也可能是牢獄之災。

    他一個猶自出神,卻聽塔下有人稟報:「將軍,營地外面來了一個可疑之人。」說完,他從懷裡拿出一張紙,慢慢展開,道::「此人不報姓名,只拿出這張地圖,說是讓將軍過目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從高塔之下,利落而下,幾乎只看了一眼,便認出這張地圖來。

    這正是那張助他偷襲成功的突厥兵力圖。

    無憂尚在昏迷之中,他無法得知地圖是從何而來,這也是他一直擱在心裡的謎團。

    初見無憂之際,她那一臉的驚慌和不安,足以證明她也被蒙在鼓裡。

    吳明士一身襤褸,打扮得像個流亡的乞丐似的。

    他就是靠著這身裝扮,方才能偷偷地逃走,不被人發現。

    他離開府邸之後,一直在城外偷偷守著。他一直等到天亮,方才在夜色的掩護之下,來到營地之外。他信心滿滿,只要褚靜川看見了地圖,就一定會見他。

    果然,不到一盞茶的功夫,他就被帶入褚靜川的大帳。

    帳中燭光通明,褚靜川看著面前這個身材瘦弱,個頭不高,全身髒兮兮地的男人,肅著一張臉道:「你是何人?」

    吳明士第一次見到褚靜川,這個傳說中的西北之王,北燕赫赫有名的第一戰神。

    他上前行禮:「在下吳明士,乃是突厥可汗屠都手下的一名策士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疑惑地看著他:「那張地圖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
    他既是屠都的人,那就不該出現在這裡。

    吳明士低了低頭:「回大將軍,這張地圖本就是我畫的。公主殿下給大將軍寄信問候的時候,是我偷偷地把這張地圖夾在了裡面,並且吩咐一個啞巴出去送信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一直盯著他的眼睛,看他的心中是否有鬼?

    「大將軍,您不用懷疑我。這世上除了我和你之外,沒有人見過那張地圖……就連公主殿下都不曾見過。」

    當初,他只是想要放手一搏,看看褚靜川到底有沒有勇氣敢這麼做。果然,褚靜川一鼓作氣,重創突厥。

    「對於突襲一事,公主殿下毫不知情。」

    吳明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,全都托盤而出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對面前這個人並不信任,而且,依著他的說法,他這些年一直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,臥薪嘗膽,等待著為北燕復仇才是。

    「你的話到底是真是假,等公主殿下醒來,一切自會明了。如今,我既不會賞你,也不會罰你。」

    吳明士聞言恭敬低頭:「是,大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與此同時,無憂已在另外的大帳之中,甦醒過來。

    她的身邊只有明珠和霍佳,她恍惚地看著他們二人,只覺白天發生的一切,應該只是一場噩夢罷了。

    明珠眨眨通紅的眼睛,神情激動道:「殿下,您終於醒了……」話還未說完,眼淚已經流了出來。

    無憂扶著肚子,坐起身來,只見霍佳跪在一旁,臉上傷痕斑斑,左眼還是淤青的。

    「霍太醫……」

    霍佳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:「殿下,微臣在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顯然還有點反應遲鈍,她的雙眸微微垂下,眼神滿含疲憊呆滯。

    「我這是在哪兒?」

    霍佳聞言微怔,繼而實話實話道:「殿下什麼都不記得了嗎?褚將軍來了,他把您救出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咬唇不語,沉默片刻,才道:「大將軍在哪裡?」

    明珠擦擦眼淚:「奴婢這就去請……」

    話音才落,帳外就有人傳話:「熱水已經備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見過了吳明士,便知事情難辦了。

    他一直在帳外來來回回地踱著步,等待者無憂醒來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脫下鎧甲,穿著一身便服,來到無憂的面前。

    無憂抬起頭來,看著許久未見的舅舅,唇角微微上揚,露出淺淺的苦笑:「舅舅,真沒想到咱們會這樣相見……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,一臉深沉地看著她:「無憂,舅舅帶你回去,你願意嗎?」

    他破城而入之時,並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。

    無憂聞言垂下雙眸,臉色蒼白,咬唇不語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見她不語,便道:「當初和親之事,我並不知情。可等我知道的時候,一切都晚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想起這事,褚靜川的心中就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怒氣。他沒想到,孟夕嵐連無憂都不放過,她也是她的棋子。

    「和親一事,不是母后的錯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聽了這話,眼眸微微一閃,迸出意味深長的光芒。

    他深吸一口氣道:「無憂,你可知你現在處境有多艱難?明明都到了這種時候了,你為何還要為孟夕嵐說話!」

    聽見褚靜川直呼母后的名字,讓無憂微微一怔。

    「母后也是無奈……我是自願的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聽了這話,登時大怒,他站起身來,看著無憂道:「不,根本沒有什麼自願不自願,你只是被她利用了!你和我,你的母親,還有褚家……只要是她可以利用的人,她都不會放過!」

    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,還有對孟夕嵐深深的失望。

    無憂從未見過舅舅如此動怒,身體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。「舅舅……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使勁地攥住了自己的雙拳,深沉看她。

    「一切都結束了,無憂。我會帶你回去,拿回一切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聞言一駭,見他神情凝重,便道:「舅舅,您這是什麼意思?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低頭看她,負手沉默。

    她現在不會明白,孟夕嵐對她的疼愛和照顧,都只是虛偽的假象。正如她當年對他一樣……她利用了他,利用了靜文,利用了褚家,如今甚至連無憂也不放過……

    多年的隱忍慢慢轉化成了一種刻骨的恨意。

    若是你不在乎一個人,你就不會恨她。可當你越是在乎一個人的時候,你心中對他的恨意,只會與日俱增,恨到入骨之時,只覺每一次呼吸都會沉積恨意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,你和我,我們之間終究還是要變成仇人,這才是我們的結局。

    這多年來,他始終無法狠下心來,與她為敵。不是畏懼皇權,只是心中遲遲無法割捨對她的感情。

    她是他這輩子最在乎的人,勝過父母兄弟。可她卻是一次又一次地糟蹋他的心意,她故作真心地演戲,只為讓他甘願犧牲一切,做她的棋子。正如她對無憂所做的那般,先是給她這世上最甜的糖,然後,再給她這世上最痛的傷!

    這就是孟夕嵐,這就是她的手段……她的笑容,她的溫柔,她的輕聲細語,都是煨著毒藥的匕首,鋒利又無情。

    無憂見舅舅不回答自己的話,便緩緩從床上下來,主動走到他的面前,看著他的眼睛,不安問道:「舅舅,您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的眼中充滿了濃濃的戾氣。一眼望去,讓人心寒。

    「舅舅……」他越是不說話,越是讓人害怕。

    無憂緩緩地伸出了手,想要輕扯他的袖口,卻聽他突然開口問道:「無憂,你可還記得你的身份?」

    這話問得無憂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    如今的她,身上擔著兩種身份,皆是無法取捨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一字一句道:「你本是太子之女,嫡親的皇室血脈。」

    若是當年周佑平不倒,如今坐在那王位上的人,就是他。

    無憂心裡咯噔一響,隱約明白了這話中的含義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伸過手來,握住她單薄的肩膀,一字一頓道:「從此以後,褚家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!」

    他不會再心軟,亦不會再給孟夕嵐半點機會。

    …

    整整三日,吳明士都被安置在一處陰暗的馬廄內,過著奴隸一樣的生活。

    他原以為自己的困境會很快結束,誰知,褚靜川將他完全置於腦後,更沒有把他視為座上賓。

    他不得不再次再次求見大將軍,然而,得來的只有冷言冷語的諷刺,又或是一頓毫不留情的暴打。

    吳明士想破腦袋也想不通,他明明是北燕的大功臣,為何褚靜川會如此對待他?難道是因為公主殿下……不會的,公主殿下素來待人寬厚,就算她得知自己當初有所隱瞞,她也不會讓人這般虐待自己。

    水深火熱的日子,熬了不過幾天,他整個人就憔悴不堪,還染上了風寒,咳嗽不止。

    當他病得一塌糊塗之時,終於見到了褚靜川。

    吳明士拼儘自己的力氣,掙扎坐起身來,望著他道:「大將軍,您不該這麼對待我……您能偷襲突厥大營成功,這都是我的功勞……我對北燕一片忠心赤誠……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看著他咳嗽虛弱的模樣,沉聲道:「叛徒就是叛徒。你今日能背叛屠都,他日必定也會背叛北燕!赤誠忠心?北燕的勝利是用將士們的鮮血換來的,而不是你……」他一邊說一邊邁步走到他的跟前,抬起腳來,踩著他的後背道:「我已經將你底細打聽清楚。你本是北燕子民,不知為何緣故流落塞外,你給突厥人當過奴隸,後來因為會寫漢文而被屠都選中!你給屠都做牛做馬,整整五年,為他出了不少主意!當初,北燕和突厥那場荒唐的和親,就是你出的主意,讓屠都強娶無憂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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