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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八十六章 背叛(一)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京中的暑熱最是難捱,偌大的宮城也隨之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蒸籠。

    每年備用的冰塊,不到二伏天就用完了。以至於到了三伏天裡,只能不惜人力物力,從城郊行宮的冰窖裡面運送冰塊。

    炙熱的天氣,笨重的車馬,一番折騰之後,往往運到京城的冰塊都化得稀里嘩啦,不成樣子。

    百里取冰,最後得到了不過只是片刻的清涼。

    今年的暑熱比往年還要煎熬難過,然而,孟夕嵐卻從未下令一次,讓內務府派人百里取冰。

    自從,周佑宸離京之後,孟夕嵐就把後宮的用度削減到了最低。

    燈油蠟燭紙墨,樣樣俱到。宮裡的膳食也一應全減。按著位份等級,層層遞減。這樣的節儉是從未有過的。

    按著宮裡的規矩,到了初夏時節,便是裁剪新衣的時候。然而,朝廷正在打仗,任何奢侈浪費都是可恥的。

    進宮十幾年,每年趕製的新衣,還未一一穿上,季節就過去了。

    因著換季,竹露帶著小宮女收拾裝滿衣裳的木箱衣籠,翻出了不少陳年的衣物。

    如今的孟夕嵐,因著年紀和心境,只喜歡穿素淨的顏色,那些鮮艷清麗的衣裙,多半都留在了箱底,終年不見天日。

    竹露無意間翻出一件大紅衣裙,不由神情微怔。

    她把衣裳捧給孟夕嵐過目,只道:「娘娘,您還記得這條裙子嗎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凝眉看去,不由抿唇一笑。

    「這是本宮等到皇后寶印那一天,皇上送給本宮的裙子。」

    當年的她以太妃之名入宮,後來又被冊封為皇后。她和周佑宸從未正式地成過親……而她也從未穿過真正的嫁衣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的視線落在那件裙子上面,久久無法移開。

    睹物思人,最是心酸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離開已有半月,她卻是每天度日如年。宮裡宮外,有太多事情要操心,她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,才敢惦記起他來,擔心他的安危。

    現在應該是最危急的時候了吧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伸出手指,輕輕摩挲著衣服上細密縫合的金線,格外想念周佑宸。

    這一次離別,與以前的不同。

    這一次是生離,也可以是死別。

    這一月來都是太子監國代政,朝中眾臣雖然有不服之人,但還有孟正祿一幫老臣們幫襯著,所以,他也沒遇到太大的難題。

    不過,代理朝政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。長生已經好久沒有睡上一宿好覺了。

    他每天處理奏摺到子時都不睡,就算歇下了,也睡不過一兩個時辰。

    這麼過了一個月,長生瘦了一大圈,看起來有些憔悴。

    太醫院的補方,應該是排上用場的時候了。

    一到了晚上,養心殿內便瀰漫著濃濃的藥味。

    長生每用一碗藥,沈丹就要替他試毒一次。

    許是喝得太多了的緣故,這天傍晚,他一不小心流出了鼻血。

    猩紅的血,一滴一滴地落在桌案上,惹得長生蹙眉。

    他抬眸看去,只見沈丹捂著鼻子,狼狽退下。

    身邊的小太監適時開口道:「殿下不用擔心,許是沈姑娘身子有點弱,虛不受補……」

    周佑宸聞言略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    誰說他擔心她了?怎麼會呢……

    沈丹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之後,復又重新回到殿前伺候。

    長生看著手中的奏摺,擺擺手道:「今兒不用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沈丹聞言微微一怔,只道:「殿下還沒有用晚膳呢。」

    長生看也不看她道:「晚膳就不用了。」

    沈丹低了低頭,站在原地,半響沒動。

    長生拿起站著硃砂的筆,在奏摺寫下「酌情處理」這四個字。

    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四個字,如此這般,便是讓地方官員看著辦。

    處處都需要人手,處處都需要銀子,所有事情都堆在眼前,讓人焦頭爛額。

    這一個月,毫無疑問是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天。

    …

    北燕派兵已有一月之久,各方陸陸續續收到了消息。

    按理,突厥聽聞此事,理應聞風而動,有所行動。

    不過,突厥十六部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。因為此時此刻,他們要面對的境況,也是進退兩難。

    六月初二的深夜,突厥駐守在西北邊界的軍隊,突然遭到了一場隱秘的突襲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率領五千精兵,直搗突厥駐紮的營地,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,就將他們的糧草燒得精光。而且,還削減了他們大半的兵力。

    這場突襲,讓突厥措手不及,更讓已經帶兵出征的屠都,大為震驚。

    他和他的手下都沒有想到,北燕有膽子先出手,而且還是偷襲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用不到五千人的兵力,足足剿滅了突厥三萬人……如此巨大的損失,讓六州城內的百姓們也跟著心亂了。

    民心不安,而屠都原本留下來守城的兵力,也被抽調出去,支援部落的征討。

    城中的百姓們,紛紛開始不安分起來,抵抗突厥人。

    他們將壓抑已久的恐懼轉化成了憤怒,一時之間,城北亂鬥糾紛,此起彼伏,鬧得不可開交。

    無憂在府邸雖有眾人保護著,但難免成為眾矢之的。

    面對著混亂又危機的局面,無憂一時難以相信。

    她不明白,為何舅舅會突然對突厥發兵突襲。他從不會莽撞行事,而且,她還給他寫了信。

    若是舅舅看了他的信,他不會的……

    無憂的身孕就快五月了,她的肚子已經鼓了出來,行動也諸多不便。

    城內的情況而越來越糟,而屠都又率兵去平定小部落的亂局。他不再這裡,無憂的心裡自然不安,而她更不安的是北燕和突厥之前的關係又該如何?

    無憂不得不去想,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那封信……

    她想要質問吳明士,派人四處尋找,卻是沒有半點他的消息。

    正當她焦急不安之際,城中又有了消息。外面有人攻城進來……已經將西城門的大門給摧毀了。

    府邸的守衛少之又少,能守住的地方也是越來越少。

    外面亂糟糟的聲響,讓無憂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。

    黃昏時分,府邸的後門被人撞開了。

    一時間,院子裡全都亂成一片。

    明珠一路護著主子往內間躲去,不敢出聲。

    她們不知道來人是誰?

    很快,無憂就聽到了呼救的喊叫聲。

    她的心裡咯噔一聲,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。

    明珠害怕得全身發抖,就快要哭出聲來了。無憂捂住她的嘴,衝著她搖頭。

    這個時候,還是不要出聲的好,能多躲一會兒是一會兒。

    明珠瞪大雙眸,重重點頭。

    可是,她們躲避的地方並不安全,很快就有人找到了她們。

    三個衣著襤褸的中年男子,沾著滿身血污,眼神兇狠地看著她們倆。

    明珠哆哆嗦嗦地擋在無憂的面前,想要護她周全。

    這些不知來歷的人,盯著她們看了又看,通紅的眼睛裡透出驚喜道:「就是她,她就是和親的公主殿下!」

    不知為何,「公主殿下」這三個字從他們的嘴裡說出來,帶著濃濃的戲弄之意。

    他們伸出手來抓明珠,明珠掙扎了幾下,只能尖聲呼救。

    無憂護著自己的肚子,站起身來,深吸一口氣道:「住手!」

    她拿出自己的氣勢來,厲聲喝問:「你們是什麼人?居然敢如此無禮?」

    為首的那個人摸著明珠的臉蛋,扭頭看她,又盯著她的肚子,惡狠狠道:「尊貴的公主殿下,這裡可沒有人會向你行禮的。」

    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她伸出手去:「你腹中的孩子,就是那野狼的孽種吧。」

    他惡狠狠地盯著她的肚子,無憂連連後退,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躲了。

    「這是那些突厥野狼的孽種!留不得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的話還未說完,門口突然又有了一陣躁動之聲。

    很快,又有人闖了進來。

    無憂全身發抖,她下意識地拿起手邊的花瓶,將它重重摔碎,然後拾起地上的碎片。

    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,那麼,她寧可拼死一搏,也不許任何人傷害她腹中的孩子……

    和方才那三人不同,他們穿著一身黑衣,動作訓練有速,出手快,下手狠。

    他們將那三人一刀解決,然後提著長刀一步一步地來到無憂的面前。

    明珠嚇得癱倒在地,不敢出聲。

    無憂看著那些人,他們都長著一張中原人的面孔,並不是突厥人。

    為首而來的那個人,面容清俊,對著無憂恭恭敬敬地行禮道:「在下衛風,給公主殿下請安。」

    伴著他這句話,他身後的隨從們也跟著一起行禮。

    無憂還未從方才的驚慌中,緩過神來,她的雙眸微微顫抖,盯著那人看了又看。

    「你是誰?」

    衛風低頭道:「在下乃是褚將軍麾下的少尉,此番奉大將軍之名命來到城中解救公主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攻破城門的人就是他們,只是,他們沒想到這座城裡已經亂成了這副模樣。

    無憂恍惚片刻,方才緩過神來:「你說褚將軍?我的舅舅?」

    衛風重重點頭:「回殿下,將軍不能親自進城,還請殿下跟隨在下出城。大將軍他就在城外的營地之中,等待和殿下相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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