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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一十二章 兄弟姐妹(一)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這話,濃密的長睫輕輕煽動,安心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  她眯上了眼,神情疲憊地靠著枕頭,似有睡意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在她的床邊,默默站了一會兒。

    見她真的睡著了,方才伸手碰了她一下。她睡著的樣子,很美。小時候,他就曾經偷偷地跑來看她,淺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,讓她看起來美極了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給她輕輕蓋上了被子,然後便離開了。

    在他走出門口的那一刻,孟夕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,幽沉烏黑的眸子泛起一絲寒光。

    鎮西大將軍褚靜川率領一萬精兵,離開京城,前往西北邊界。

    他出征那日,西風凜冽,大風吹得軍旗迎風飄揚。

    眾將士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,踏上征途。

    雖然所有人都說他們是英雄,但他們自己心裡清楚,此去是九死一生,生死不由己,只由天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走後,孟夕嵐大病了一場。不是裝病,而是真真正正的生病。

    她沒有胃口,時不時地發熱畏寒,不出幾日的功夫,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為她診脈,為她開藥方,心裡很清楚,孟夕嵐的身體並無大礙,她只是心裡太難受了。

    她為了什麼而難受,焦長卿的一清二楚。

    他親自為她熬藥,為她濾藥。

    他像個奴才一樣地陪在她的身邊,事無巨細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一直沉默著,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沒什麼反應。

    晌午過後,焦長卿親自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,送到她的面前道:「娘娘請用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著藥味,微微皺眉:「師傅,您不是很清楚嗎?本宮沒什麼大礙,何必還要和這些苦藥。」

    有時候,她甚至覺得他是故意的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:「這苦藥不但對娘娘的身體又好處,還能解去娘娘的心頭之苦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神情倦倦地看了他一眼:「本宮今天真的沒有胃口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默默放下藥碗和羹匙,往她的跟前近了一近:「那微臣陪娘娘說說話吧。」

    他坐在了她的床邊,目光幽幽地直視著她。孟夕嵐微微挑眉,只道:「咱們之間,還不是可以閒話家常的關係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輕輕一笑:「臣不想和娘娘說些無用的事。臣想和娘娘說些正事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遞了一個眼色給翡翠,翡翠適時上前,她吩咐道:「給我的後背添個軟墊。」

    翡翠連忙上前伺候,末了站在床邊靜候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見狀,便知她的意思了。

    從前若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商量,她必定會遣身邊的人,只留他們二人說話。可是現在,她讓翡翠留下,便是有心避諱。

    焦長卿倒也不在意,宮裡的規矩,他都懂。

    他不是太監宮婢,他是真正的男人。

    「微臣為皇后娘娘調理身子已經多年了。娘娘的宮寒之症,這些年已經好了很多。微臣覺得,娘娘的身子如今正好,可以再次孕育皇嗣。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孟夕嵐即刻變臉,她看向焦長卿,微微眯起眼睛道:「本宮有太子和郡主已經足夠。」

    焦長卿一臉泰然:「皇嗣乃是國本,太子已經成年,待他登基繼位之後,他的身邊需要有自己的兄弟。」

    太子即將成年,他下面只有一個弟弟,周天佑。他天生殘疾,如今雖然可以正常生活,但面上的疤痕,還是讓他變成了一個另類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他的話,只是搖頭:「依著本宮的年紀,現在已經不是生育最好的時候。那些避子湯,你還是要繼續為本宮準備。」

    她很喜歡小孩子,只是她現在不想再為周佑宸生兒育女了。

    因為對她的熟悉和了解,他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。

    「微臣明白。」焦長卿微微點頭。

    其實,他今兒提起這事,本來就要試探之意。

    因著褚靜川一事,孟夕嵐和周佑宸的關係有些冷了下來。這幾年,他們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麼恩愛,但是早已不如多年前那般親近。

    他們不再親密無間了,這是焦長卿很願意看到的事情。

    他沒什麼陰謀,也沒什麼計劃,只是想在有生之年,成為那個和孟夕嵐最親密的人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因著母后身體不適,周天佑每天都來慈寧宮向她請安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每次看見他,看見他臉上的面巾,都忍不住微微皺眉:「佑兒,這裡沒有旁人在,你把面巾拿下來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聞言眉心微動,他有些遲疑著抬起雙手,卻是遲遲不摘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輕輕嘆息:「佑兒,不要讓母后說第二遍。」

    她的語氣稍稍有些不悅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勉為其難地摘下了面巾,露出臉來,也露出了臉上的疤痕。

    一旦沒了面巾的遮擋,他整個人都變得局促不安,雙手背在身後,偷偷摳起了指頭。

    「你不用如此。這疤痕要跟著你一輩子的。難道你這一輩子都要依靠著這張面巾過活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語氣微沉,帶著幾分嚴厲。

    她對周天佑一向如此,她從不會小心翼翼地對待他,也從不擔心他會怨恨自己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低了低頭,面帶愧疚:「兒臣知錯了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又是搖頭:「你不是做錯了,你只是做得還不夠好。佑兒,你過來,過來母后身邊。」

    她主動向她伸出了手,周天佑微微一怔,跟著便一步一緩地走到她的面前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握了一下他的手,有點涼。

    她抬眸看他:「這會兒已經入秋了,你怎麼還穿得這麼少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垂眸道:「兒臣習慣了。」

    他不喜歡穿得太暖和,太臃腫,而且,他一向喜歡冷冷清清,安安靜靜的環境,那樣才會讓他覺得自在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眸光一沉,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邊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不太習慣和她親近,他略顯拘謹地坐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「你和父皇小時候一樣,一樣喜寒不喜熱。」孟夕嵐微微含了一絲笑道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聞言有些意外:「兒臣和父皇一樣?」

    他還以為自己和父皇沒什麼相似之處呢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摸摸他的頭,他的眼神怯生生的,一眼望過來,讓人沒由來地心酸。

    「你現在還小,不能隨意貪涼,萬一凍壞了身子,留下病根就不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見母后關心起自己自己里,心中暖暖的,卻把頭垂得更低了。

    「近來,你的功課如何?可有長進?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據實以答:「回母后,兒臣腦子愚笨,背書背得七零八落,被師傅責罰了好幾次。」

    別人都是報喜不報憂,偏他不是,他不喜歡騙人,也自知騙不過母后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微微沉吟一下,才道:「正所謂,事在人為,只要你多多用心,功課慢慢會好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,兒臣謹遵母后教誨。」周天佑點頭應了一聲。

    說話間,翡翠端來茶碗和點心。她上茶時候,不小心瞥見了周天佑的臉,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二皇子這張臉還真是可惜了。

    眉是眉,眼是眼,輪廓分明,鼻樑挺直。只是人中處的那道疤痕,實在太過明顯,太過礙眼了。

    「本宮身子爽利的時候,你只有初一十五才過來請安。如今本宮身子不爽,你倒是來得越發勤快了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望著碗裡浮浮沉沉的茶葉,微微出神,聽見母后問話,便挺直後背道:「兒臣擔心母后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是真的擔心,不管怎樣,這宮裡只有母后對他最好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沖他寬慰一笑:「本宮無礙,只是小毛病罷了。」

    須臾,外殿來了小太監稟報導:「皇后娘娘,賢妃娘娘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公主周歲之際,周佑宸下旨冊封宋青兒為妃,她也是後宮之中,第一個被封為妃位的。

    這宮中比她受寵的女子多得是,但只有她運氣好,受到了皇后娘娘的賞識和信任,得以誕育公主。

    宋青兒不是獨自一人過來的,她還把妹兒也一起抱了過來。

    妹兒穿著水粉色的小襖子,臉蛋也是粉撲撲的,憨態可掬的樣子,實在招人喜歡得緊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見有人來了,立馬就要把面巾戴上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看了他一眼:「賢妃是你的庶母,也是你的長輩,無妨的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莫名地有些緊張道:「兒臣……兒臣是擔心嚇到妹兒……」

    妹兒還小,見了他這副鬼樣子,若是被嚇哭了,可怎麼辦才好?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這話,只覺他的心思太沉,只道:「妹兒還是小孩子呢,哭哭鬧鬧是平常事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攥緊了手裡的面巾,低著頭不動了。

    宋青兒抱著女兒進來,見周天佑也在,先是微微一怔,隨即又笑了笑道:「原來二皇子也在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兒臣給賢娘娘請安。」周天佑起身行禮。

    他慢慢地抬起頭來,看了看賢妃,又看了看妹兒。

    妹兒機靈地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,見了周天佑,不哭反笑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很喜歡妹兒,見了她自然心裡高興,她望著宋青兒道:「本宮身子不爽,你也不怕她沾染病氣。」

    宋青兒聞言一笑:「皇后娘娘的身上只有福氣,沒有病氣。」說著,把妹兒抱了過去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伸手接過來,見妹兒只望著周天佑笑,便拍拍她的後背:「好孩子,好孩子。」

    周天佑暗暗鬆了一口氣,復又重新坐下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抱著妹兒,往他的跟前近了近道:「小孩子的心地是最純真的。誰對她好,她就對誰好,往後你要多疼疼妹妹,知道嗎?」

    宋青兒聞言坐在一旁附和笑笑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見妹兒對著自己伸出小手,遲疑片刻,方才伸出手去。

    妹兒抓著他的食指,咿呀一聲,聲音是極快活的。

    周天佑被她的笑聲感染,只是他一笑起來,面容就變得更丑了。

    妹兒眨巴眨巴眼睛,隨即放開了他的手,扭頭躲進孟夕嵐的懷裡,嗯哼兩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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