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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零二章 取捨(三)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周世饒行將就木之際,還不忘安排家中大小事。他讓長子周安亭,在他死後,以服喪三年,不要馬上繼承爵位,這樣才能保命。

    周安亭左耳朵聽右耳朵出,根本就沒發在心裡。他這般自信,只因之前在朝堂之上,皇上對他說一句話:「王府的榮耀,往後就要靠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皇上金口玉言,這分明是讓他繼承爵位,要他好好表現的意思。

    周安亭跪在父親床邊,滿腦子想得都是日後自己耀武揚威的風光模樣。

    周安亭的弟弟周安從比哥哥有心,伏在父親的床尾,哭得涕淚橫流。

    他雖是嫡子,可惜晚生了兩年,事事都被兄長搶去了風頭,得了好處。

    他心裡不甘,但也只能忍著。如今,父親不行了,他知道他忍耐的日子也要到頭了。

    周安從哭了一陣兒,見兄長仍是不為所動,心中暗暗恨道:「這個不仁不義,不慈不悲的蠢材!等父親死後,他不會放過他的。」

    周儷兒跪在兩個哥哥的身後,面無表情,想哭也哭不出來,只是直挺挺地跪著。

    周世饒只剩下一口氣,將咽不咽,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,讓人聽了毛骨悚然。

    正當大家都焦急不安之際,宮裡的聖旨卻突然來了。

    王府眾人整整齊齊地跪下來接旨,那奉旨而來的太監,正是小春子。

    「奉天承運,皇帝召曰。榮親王乃是先帝胞弟,輔佐先帝多年,兢兢業業,力圖國事,如今更是為朕分憂……」

    那聖旨甚長,小春子讀了好一陣子,方才讀完。

    周世饒聽得不清不楚,可他的家人全都聽明白了。皇上的意思是送周世饒的棺木回梁州安葬,而不是在京城。

    身為王公,死後的屍骨居然沒有資格留在京城,這無疑是在打周家人的臉。

    小春子親自把聖旨叫到周安亭的手上,,見他額頭冒汗,忘了謝恩,不禁提醒他道:「世子殿下,這可是聖旨啊。」

    周安亭雙手微顫,接過聖旨,磕頭道:「謝主隆恩!」

    他原本還在慶幸著,這會兒卻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。

    皇上心中對父親仍有恨意,他居然連他死後的屍體都無法容忍,又怎麼會容得下他們呢?

    周安亭一時之間,想起父親之前說過的那些話,不禁心中一緊。

    他轉身看去,床上的父親已經沒了動靜。

    眾人惶恐不已,忙走過去探他的鼻息,竟是沒了。

    「父親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王爺……」

    一時之間,王府上下哭聲一片,他們只顧著接聖旨,竟不知他是何時去的?

    周儷兒淚流滿面,只期望父親沒有聽到最後一句……否則,就算他還活著,也會被氣死。

    因著聖旨,榮親王府只能一邊發喪一邊趕路去梁州。匆匆忙忙之間,眾人連王爺的喪事都料理不好。

    京城的百姓,心裡都清楚是怎麼一回事。只是沒人敢去看熱鬧罷了。

    不過,他們明著不敢來,背地裡卻是沒少議論。甚至,還有人說,王爺原本沒病到這個份上,只因皇上一道讓他回葬梁州的聖旨,將他徹底氣了過去。也就是說,周世饒不是病死的,而是氣死的。

    一個傳聞,傳來傳去,總能傳出各種各樣的花樣兒來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只把外面的傳言,當做笑話一樣地告訴給孟夕嵐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完之後,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道:「這下可好。臣妾的妖孽之名,怕是又要回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周佑宸雙眉輕挑,慢慢搖頭:「嵐兒,有周世饒尚未冷下的屍骨擺在那裡,沒人再敢在你的面前造次了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見剛剛沏好的茶,遞給他道:「算了,這麼多年都過來了,臣妾已經沒什麼好在意的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不在意,朕在意。」周佑宸輕輕抿了口茶,目光悠悠,望向遠方,好像想起了從前的事。

    「這些年,因為他在朝中的勢力,你已經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微微搖頭:「這些年受委屈最深的人,不是臣妾,而是臣妾的父親和家人。」

    她很清楚,這些年來,父親為了她,沒少和周世饒過招兒,期間好幾次都是兇險萬分。而且,若是沒有父親處處牽制著周世饒,他早就要翻了天了。

    周佑宸放下茶杯道:「朕知道,這些年苦了國丈,也苦了你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眉眼含笑,輕輕坐到他的身側,眸光盈盈道:「臣妾從不怕吃苦,因為苦心甘來終有時。」

    周世饒倒了,他那些不成器的兒子也不足為患了。懸在孟夕嵐心口多年的那塊石頭,總算是碎的乾乾淨淨了。

    這天傍晚,竹露過來親自替高福利求賞。「娘娘,奴婢大膽求您,讓小利子回來吧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:「本宮當日留他一命,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。小利子的確知恩圖報,可是本宮不會讓她回來的。」

    竹露目露失望之色:「娘娘,您還是不肯原諒他……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微微搖頭:「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。他若重回宮中,宮外就沒人替本宮辦事了。竹露,你去告訴小利子,他的功勞,本宮心裡記著呢。他想要什麼獎賞,本宮都會依他,但只有進宮一事,不能如願。」

    竹露聞言低了低頭,應了聲是。

    她隨即換上便服,準備出宮。

    高福利正在城南的一間茶館等她,如今的他,混跡於市井之間,已經毫無違和感了。

    他甚至還給自己準備了假鬍子,讓他自己看起來和別人一樣的老氣。

    竹露過來,見他這副模樣,只道:「你瞧你,哪裡還有當年在宮裡的樣子?」

    高福利一笑起來,眼角都是細細的皺紋。

    「我現在這副模樣,估計娘娘見了我都認不出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竹露聞言微微垂眸道:「我向娘娘求過了,娘娘說了,你的功勞她都記著,只是回宮一事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還未說完,高福利便抬手阻止她道:「別說了,我都明白。我沒想過要怎樣,更沒想過要回宮。」

    竹露一臉詫異:「你不是一直想回宮的嗎?」

    高福利笑笑,轉頭看向窗外,望著街上的熱鬧。「沒錯,我當初是想回宮繼續伺候娘娘來著。可是,人是會變的,我在宮外這幾年,過得習慣了,心也自在了。如今,人們都說我是九爺,沒人知道我是太監……這樣還挺好的。」

    竹露聞言微微一愣,隨即笑了笑道:「你這麼說,我就心安了。」

    高福利見她笑了,心裡也高興:「回去替我跟娘娘說,我什麼獎賞都不要,隨時隨地聽候差遣。」

    竹露點一點頭:「你在宮外好好的,咱們還要守著娘娘一輩子呢。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入秋之後,天亮得就晚了。

    長生每天睡到三更天就得起來,準備著去書房上課。

    清晨風涼,嬤嬤們每天都給他準備一碗熱湯驅寒。

    長生一向不喜歡湯湯水水的東西,幾乎沒怎麼碰就擱到一邊兒了。

    竹露沒了辦法,只好讓小廚房一直用小火兒溫著,免得殿下想喝的時候,又放涼了。

    這天晌午,無憂攜著香茗去書房給眾人送午膳。

    這午膳是母后命人準備的,所以她才親自來送。

    這會兒,正是休息的時候。

    長生合著孟青雲正在下棋,而孟青容則在旁邊觀戰。

    無憂的出現,讓原本正在對弈的兩個人都分了心。

    孟青雲起身行禮,而長生則是盯著棋桌,故意磨蹭了一下才站起來。「姐姐,你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微微而笑,看了看孟青雲,臉頰泛著紅暈:「這是母后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準備的。」

    她說完這話,見長生過來了,忙上前一步:「聽竹露姑姑說,你近來早晨又不肯喝湯了?」

    她的語氣里充滿關切,只要拉他的手,過去吃飯。

    長生原本想要躲開的,但沒捨得……他已經好幾天沒看見她了。

    無憂握了一下長生的手,見是涼的,不由眉頭一皺:「你的手怎麼涼,怎麼不知道讓奴才們準備個手爐呢。」

    他的手涼,可是她的手暖,她的手又軟又暖。

    無憂給他暖了暖手,孟青雲和孟青容識趣地後退幾步,不去打擾。

    長生的心口突突地跳著,看著她關心自己的樣子,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滿足感。

    「姐,我不冷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抬眸看他,輕聲道:「今天知道和我說話了。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呢。」

    他的樣子像極了在賭氣。

    長生淡淡道:「沒有,前幾天,我只是有點累了。姐姐別放在心上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把他的手捂熱了,才道:「我沒事,走吧,吃飯去吧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只是過來送飯,並不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吃。

    見她要走了,長生深吸一口氣,開口道:「姐,明兒咱們去城郊騎馬吧。」

    他決定不再避著她了。她是他的好姐姐,永遠都是。

    無憂聞言視線往孟青雲的身上看了一眼,又看向長生道:「好好的,怎麼想去騎馬了?」

    長生見她起了興趣,便道:「郊外的楓葉都紅了,咱們去看看美景。」

    孟青雲適時開口道:「到時候,珍兒也要一起去的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聽了自然心動,忙點頭:「那我也去。只是,母后會答應嗎?」

    長生見她擔心,笑笑道:「沒關係,有我呢。我晚上去和母后說去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知道他有辦法。從小到大,只要是他想做的事,母后沒有不答應的。就算剛開始反對,之後也會禁不住心軟,點頭同意。

    「長生,你好好用功,晚上我和你一起去給母后請安。」無憂再次看著他笑了笑,笑容中竟是寵溺。

    長生看得微微一怔,心中某處被一根細細的絲線,牢牢套住了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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