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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得已的請求
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    幾年沒見,她真的憔悴了許多。一個人的衰老都是從眼睛開始的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看著褚靜文的眼睛,心裡一陣陣地發沉。

    褚靜文微微一笑,撫著心口道:「娘娘不必為我掛心。我這都是老毛病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自己的身體,她自己清楚。

    「靜文,別和我說這樣的話,我要聽你說實話。我該怎麼做?我該怎麼幫你?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一臉認真地望著她,她是真心想要為她和無憂做些什麼。

    褚靜文聞言神情微微一怔,隨即垂下雙眸,掩去心中的憂傷。

    她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,身後又背負著當年的恩恩怨怨,她不期望別的,只希望無憂可以平安長大,無憂無慮,正如她的名字一樣。

    無憂不知大人們的談話有多重要,她低頭摸著孟夕嵐手腕上溫涼的鐲子,只覺滑溜溜的,摸起來很舒服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見她喜歡,便把鐲子從手腕上褪了下來,交給她道:「拿去玩吧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文連忙出聲阻止,一時著急,竟突然咳嗽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丫鬟忙捧了水給她:「小姐當心身子。」

    無憂見狀有些害怕,只把鐲子還給孟夕嵐,張開小手要往娘親的懷裡去。

    「娘親抱抱,抱抱……」

    褚靜文慢慢喝了一口水,壓住了胸口的不適,她輕輕順著自己的心口,過了好一會兒,才把無憂抱到了身邊。

    她沒什麼力氣,半靠在床頭,輕輕道:「娘娘,憑我現在這副身子,我還能做些什麼?除了無憂,我已經什麼都不在意了,什麼都不在乎了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,眉頭糾結成川字了。「可是我在乎,我在意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文眸光微閃,低頭輕輕哄著無憂,無憂眨著眼睛看她,半響慢慢閉上了眼睛,然後睡著了。

    「若說我心裡真有什麼放不下的,只有無憂,我的無憂……」

    褚靜文的眼中流露出悲傷的情緒:「娘娘,若是我不在了,我的無憂該怎麼辦?」

    她雖然相信家人會善待她,可她不相信,她們更給她無憂無慮的生活。

    無憂的父親是廢太子周佑平,一個人人深惡痛絕的罪人。因為他的存在,褚家當初差點受其牽連,家中的長輩們沒人不恨毒了他,所以,每次他們看見無憂的時候,就能從他的身上看見周佑平的影子……也許,終有一日,他們也會對她心生厭惡!

    平時除了哥哥偶爾過來看她,其他人幾乎鮮少露面。就連母親也是如此,她每次過來總會忍不住掉眼淚,望著無憂又是搖頭又是嘆氣,仿佛她不是她的外孫女兒,而是一個尚未長大的禍害。

    褚靜文每次看見母親的眼淚,都讓丫鬟把無憂抱出去玩,不想讓她傷心害怕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定定地望著她:「靜文,你想我怎麼做?」

    只要是她的要求,她都會答應的。

    「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……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,真的不中用了。娘娘您可不可以替我照看無憂,您可不可以幫我將她撫養長大……」

    在見到她之前,褚靜文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。可在看見孟夕嵐之後,看見她抱著無憂,一臉憐惜地模樣。褚靜文的腦海里匆匆閃過一個念頭,也許……也許她可以!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聽了她的話,眸光變得深深的,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。

    「靜文,你說這話是當真的?什麼不在了,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。」

    「白天的時候,焦大人來過,所以娘娘一定知道我的身子是不行了。」褚靜文微微沉吟:「娘娘,我的無憂是一個可憐的孩子,她太可憐了。我想把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給她,可惜,我能給她的東西太少了。」說到這裡,她忽地伸出手去,孟夕嵐連忙一把握住,方才發覺她的十指冰涼。

    「靜文,焦大人一定會治好你的。」孟夕嵐想不出安慰她的話,只有這一句。

    褚靜文搖搖頭,用微涼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輕輕點了一下,語氣裡帶著點點懇求道:「夕嵐,答應我好不好?」

    她不再喚她為「娘娘」,而是直呼她的名字。

    「請你替我好好憐惜這孩子,別讓別人欺負她,冷落她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眸光一沉,不知自己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。

    「夕嵐……」褚靜文再次開口:「這可是我第一次求你……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用力抓住她的手,眼中泛起淚光:「為什麼要求我這樣的事?誰說你要死了?靜文,你想讓我怎麼答應?她是你的女兒,就算我再怎麼疼她,她最需要的人還是你啊!」

    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取代母親的存在。

    褚靜文同樣含淚笑道:「我知道,我都知道,我只是說如果……如果而已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低著頭不說話,兩眼含淚,用力地咬住下唇。

    臨走之前,她對褚靜文輕聲道:「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文卻是搖頭:「不要來,我這副樣子實在沒什麼好看的。而且,若是讓別人看見會在背後議論的……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堅持道:「我不怕,我還是要來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文聞言眉心淺蹙,胸口微弱地起伏著,半響方才無奈地笑了笑:「你的脾氣怎麼還是那麼倔?」

    「你不也是一樣,好好歇著吧。過兩日我再來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攥著她的手,微微用力,帶著點點不舍。

    褚靜文靠在床頭沖她盈盈一笑,然後又低頭看了看熟睡的無憂。

    那一抹低頭的溫柔,讓孟夕嵐心中五味雜陳。

    她一路走出院門,走著走著,她突地彎下身子,蹲在原地。

    竹露竹青嚇了一跳,忙蹲下身子察看,卻見主子的眼睛紅紅的,兩行清淚順著臉頰而流,一滴一滴地滴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。

    「娘娘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足足忍了一個多時辰的眼淚,這會兒再也控制不住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默默掉著眼淚,卻是一言也不發,一聲也不吭。

    身體裡莫名地開始鈍痛,像是受了傷一樣的疼,卻是看不見傷口。

    須臾,眼前出現了一個被夜燈拉長的影子,他帶著沉穩的步伐,越靠越近,只在距離她幾步之遠的地方站住了。

    「娘娘,您為什麼哭?」

    那聲音聽著甚是耳熟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抬頭看去,只見,褚靜川站在那裡,帶著一臉糾結的神情地看著她。

    他和她彼此對視,誰也沒有先移開眼去,太過安靜的對峙,使得空氣如膠凝一般被固定住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知道自己失態了,她拿出手帕點點眼角,率先別開臉道:「哀家只是再為靜文傷心。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不動聲色道:「是嗎?多謝娘娘一番苦心了。只是自己的苦楚終究只能自己來承受,別人是無法為其分擔的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聞言微微挑眉:「褚大人這是在諷刺我嗎?」

    「微臣不敢!」褚靜川緩緩上前一步,站在離她更近的地方,看著她眼角的濕潤,沉聲道:「微臣只是想要勸解娘娘罷了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對上他的眼睛,可以感覺到裡面翻湧不止的情緒,再次逃避,道:「我若是早些知道她的病,我一定能幫上她的。就算我幫不上,還有焦大人……褚靜川,你該告訴我的!你們不該瞞著我的!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聞此突然笑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「娘娘,您和褚家的關係已經和從前不同了。君君臣臣,您是太妃娘娘,不該為微臣的家務事勞神操心。而且,如果皇上知道您這麼傷心,他會怪罪微臣的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的話里隱含著淡淡的嘲諷,這讓孟夕嵐的心裡很不舒服。

    她不解看他:「褚靜川,你非要這麼和我說話,不可嗎?縱使我有再多對不起你和褚家的地方,可我對靜文的關心,從未變過……對你的愧疚也從未變過!」

    褚靜川慢慢變了臉色:「微臣要娘娘的愧疚做什麼?微臣怎麼承受得起呢?娘娘,靜文是褚家的孩子,褚家不會不管她的,娘娘往後還是不要再來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的話還未說完,孟夕嵐就沉下語氣道:「褚靜川,別命令我,別敷衍我!哪怕每次都要聽你的冷嘲熱諷,我也還是會來!正如你所說的那樣,我是太妃娘娘,這京城之內,沒人可以阻攔我!你也一樣……下一次,我只會來見靜文,而不會再見你了。如果你不想見到我的話,那就避諱些,反正這樣對你我都好。」

    孟夕嵐冷冷說完這番話,便徑直從他的身邊走過,誰知,褚靜川不知哪來的膽子,居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,微微用力道:「娘娘,您的膽子就那麼大嗎?不怕有心人在背後嚼舌頭嗎?皇上剛剛出征,您就耐不住深宮寂寞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啪!」孟夕嵐幾乎是本能地甩了褚靜川一個巴掌,以至於,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。

    褚靜川被打得微微偏過臉,繼而緩緩鬆開了抓住她的手。

    這是他自找的,他也不知自己今兒是怎麼了。

    孟夕嵐眼眸沉沉,深不見底,失望道:「你若想罵我,只管大大方方地罵出來,我不會怪你的。只是,請你,請你別這麼拐彎抹角地和我說話,像個敵人一樣!我是真心心疼靜文,不管你信不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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