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章 染指(二)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「紅顏易老,本宮實在為自己可惜。」李婕妤緩緩起身,往前走了幾步,輕輕搖擺著自己纖細的腰身,神態身姿,很是嫵媚。
孟夕嵐鼻尖一動,聞到淡淡的酒味。
她抬眸看去,眸光微微閃動。
原來,她杯里裝的不是茶,而是酒。
這會兒還是晌午時分,她就開始飲酒,豈不是要醉上一整天?
「本宮失了孩子之後,太醫告訴本宮,本宮再無生育的可能,本宮著實傷心了好一陣子,可傷心有什麼用?本宮作賤了自己,也作賤了皇上……卻唯獨沒能傷到寧妃半分,這是本宮活該!」
聽著她的醉言醉語,看著她輕佻的眉眼,孟夕嵐怎麼也無法將她和當年那個溫柔恬靜的女子,聯想到一起。
也許,她們早已不是同一個人。
「娘娘,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。如今您再度得寵,往後只有享不盡榮華富貴。」
孟夕嵐也不是不會說場面話的人。
李婕妤聞言看她,不覺苦笑:「榮華富貴?本宮要那榮華富貴做什麼?」
孟夕嵐凝眸看她,不為了榮華富貴,難道還是為了報復寧妃嗎?
李婕妤見她神情微變,隨即笑笑:「你別多心,本宮爭寵只是為了活下去,在這深宮活下去而已。」
兩年的歲月,讓她見識了人心的涼薄無情,也讓她清楚意識到了,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難堪?
原本一條白綾就能了結的性命,可她就是做不到,做不到親手結果自己。
人,果然都是貪生的!
「這是本宮最喜歡的酒,名叫醉生夢死。」李婕妤含笑望著孟夕嵐,當著她的面,讓宮女給自己的倒酒。
「公主要不要嘗嘗?」
孟夕嵐客氣謝絕:「夕嵐不會飲酒。」
她不是能喝酒的人,而且,就算能喝,也不會喝下旁人給她端來的酒。
「呵呵……那真是可惜了。這醉了的滋味,可是最妙的。」
李婕妤一杯連著一杯,毫無顧忌地在她的面前露出醉醺之態。
孟夕嵐緩緩起身,只覺自己是時候離開了。
這個女人已經是個廢人了。現在的她,對慕容巧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。
孟夕嵐走出宮門外,耳邊還能聽見李婕妤輕輕的笑聲。
那笑聲,聽著有些駭人!那哪裡是笑?簡直比哭還要悲切!
不知為何,孟夕嵐的心中泛起一絲無奈: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?能把好人變壞,能把好人變瘋?
回了慈寧宮之後,孟夕嵐一下午都悶悶不樂,連晚飯都沒吃幾口。
她心裡悶得很,堵堵的,不舒服。
竹露見狀,尋思片刻,悄悄在桌上鋪了宣紙,然後上前勸道:「主子,您好久沒練字了?不如寫幾個字,賜給奴婢吧。」
孟夕嵐聞言微怔,轉念一想,的確如此。自從上次給太后娘娘抄完佛經之後,她有好久沒有拿過筆了。
「也好,我正悶得慌呢。」孟夕嵐覺得這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。
竹露竹青將屋子裡的燈全部點上,照的屋子裡亮堂堂的。
孟夕嵐站在桌前,提筆寫字,全神貫注。
須臾,天黑了,月兒也升上來了。
窗外月光透進來,照著她的身子,映著她的臉,顯得她整個人越發嬌美清秀。
「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雖不能至,心嚮往之。」
竹露在旁輕輕念道:「主子,您寫得是《詩經》。」
孟夕嵐微微點頭。正欲提筆再寫,卻見窗邊閃過一個黑影兒,那影子看著眼熟,所以,她並沒有覺得驚慌。
周佑宸站在窗外,凝眸看她,雙手支著窗欄,靜靜道:「好雅興啊。」
他好久沒見她提筆寫字了,今兒倒是難得。
孟夕嵐沖他做了一個「噓」聲的手勢。
這個時辰,正是晚膳前後,宮裡行走的宮女太監多得很,他的膽子也太大了!
周佑宸卻不以為然:「別怕。我今兒是光明正大,帶著旁人一起來的。」
孟夕嵐微詫。
明明可以背著人的事,為何非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!
周佑宸果然從正門走了進來,宮女們紛紛向他行禮問安。
周佑宸微微點頭,袖子一甩,語氣帶著幾分冷意道:「都退下吧,你們主子喜靜。」
宮女們應聲退下。
周佑宸過來看孟夕嵐寫字,卻見她停筆瞪著自己,便眨眼道:「怎麼了?」
孟夕嵐嘆息道:「我早和你說過的,你不能在人前和我走得太近。」
周佑宸語氣淡淡:「我光明正大的來,光明正大的去,不會亂來的。」
孟夕嵐還欲再說,怎料,筆尖落下一滴墨,落在紙上,弄髒了她方才寫的字。
「哎呀,可惜了!」竹露輕呼一聲。
孟夕嵐撂下毛筆,望著周佑宸道:「我有好久沒考過你的功課了吧。」
周佑宸蹙眉:「你別煩我了,書房那些老師傅都已經夠讓我頭疼的。」
孟夕嵐一臉堅持:「過來寫幾個字,我看看。」
周佑宸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,低頭寫了自己的名字。
從前他寫字就像是好鬼畫符,如今,雖然字跡略顯潦草,但總算是能讓人看進眼了。
「好歹也提句詞啊,怎麼只寫自己的名字?」孟夕嵐微微而笑,語氣有些無奈。
周佑宸見她笑了,也彎起嘴角。
他過來是陪她說話來的,然而,孟夕嵐今兒卻是出奇地話少。
周佑宸隱約有所察覺,便道:「出什麼事了嗎?」
孟夕嵐的反應慢了半拍:「沒事,我只是累了。」
周佑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:「那你早點休息,我回去了。」
孟夕嵐見他這麼聽話,有些意外。
周佑宸說走就走,大步流星,甚至還有點著急的樣子。
孟夕嵐看著他的背影,心中微微一動,莫名地有些失落。
深夜,月朗星稀。
孟夕嵐正躺在床上默默出神,卻聽遠處傳來一陣聲響。
原以為是周佑宸來了,怎料,宮門外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。
孟夕嵐坐起身來,只等著宮人們來報。
片刻,竹露面露驚慌道:「主子,棲霞宮出事了。」
「嗯?」孟夕嵐聞言心中一驚。「你說李婕妤……」
竹露又是搖頭,又是點頭的。「太監來報說,李婕妤刺傷了皇上。」
什麼?!
孟夕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刺傷皇上……難不成她是想要刺王殺駕?
慌亂間,孟夕嵐穿戴整齊去往棲霞宮,待到宮門處,她和慕容巧撞了個正著。
「娘娘……」孟夕嵐喚住她,慕容巧臉色微微發白,表情有點不安:「你也聽說了。」
「據說皇上只是受了傷,並無性命之憂。」
一路過來的時候,孟夕嵐詢問報信的太監,已經將事情問出了三四成。
「那就好。」慕容巧臉色一沉。
說話間,兩人已經走入內殿。
抬眼看去,周世顯看似毫無發無損,只是臉色鐵青地坐在主位之上。
孟夕嵐暗暗打量他一番,發現他的左手纏著紗布,布上還有鮮紅的血跡,看來是受傷了。
李婕妤不見蹤影,殿內只有垂首不語的太醫和戰戰兢兢的宮人。
慕容巧率先開口:「萬歲……」
她緩步而去,顧不上行禮,只是一臉關切地看向周世顯,眸中蓄滿淚光。
她的眼淚倒是來得快。
孟夕嵐垂眸跟在她的身後,屈膝向皇上請安行禮。
周世顯沒有理會慕容巧,只是沉著一張臉,坐在那裡。
須臾,他看著自己受傷的手,冷冷開口道:「李婕妤刺王殺駕,觸犯王法宮規,即刻杖斃!」
杖斃……這兩個字落下來,惹得眾人皆是一驚。
事情來得突然,可總得有個原因啊。
白天的時候,李婕妤還好好的,她還說她要活下去。
孟夕嵐沒有資格發問,只聽慕容巧問道:「萬歲爺,到底出什麼事了?」
周世顯冷冷一笑:「愛妃,都是朕自己太大意了。」
慕容巧目光微凝,等著他繼續說下去。
周世顯卻是隻字不提,攜著她一起回了養心殿。
孟夕嵐離開的時候,正好看到宮人們給李婕妤收屍。
她是被活活打死的,流了一地的血。
地上的血跡,鮮紅刺目。
孟夕嵐身子微微一晃,高福利忙上前將她扶住,小心翼翼道:「主子,咱們也回去吧。別看這些,小心臟了您的眼睛。」
孟夕嵐輕輕嘆息。那可是一條命,一條曾經活生生的命啊,有什麼可髒的。
回了慈寧宮,孟夕嵐徹夜未眠,怎麼想也想不通,這是為什麼。
翌日一早,她看見了慕容巧,原以為她會告訴自己實情。誰知,慕容巧也是一臉疲憊,搖頭道:「皇上一個字都沒和本宮說,本宮擔心碰了他的逆鱗,也不敢多問。」
「娘娘,您難道不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嗎?李婕妤重新得寵,還不過幾天的功夫,她何必要自斷後路。」
慕容巧蹙眉凝眸:「本宮當然覺得蹊蹺。可皇上不肯告訴本宮,本宮也不能刨根問底啊。棲霞宮那些宮人,也是一個比一個嘴嚴,看來也是問不出什麼來了。」
她微微思量,隨即又道:「這件事,你先不要打聽,本宮來想辦法。」
這種時候,若是有人問東問西的,一定會招人話柄。萬一讓皇上知道了,豈不麻煩。
孟夕嵐聞言點一點頭。
慕容巧見她臉色不好,只道:「雖說是死了個人,你也不用這麼在意啊。」
在她看來,李婕妤不在了更好,省得她心煩。
孟夕嵐靜靜道:「我昨天去見過李婕妤,她的確有些奇怪……可她看著絕不像是要尋死之人!」
「娘娘……李婕妤記恨的人是您,皇上是她唯一的靠山,她好不容易熬出頭來,什麼都沒計劃呢。她怎麼會要刺殺皇上?」
慕容巧皺眉看她:「你什麼意思?」
孟夕嵐深吸一口氣:「我只是覺得困惑。我在懷疑,到底是李婕妤故意刺傷了皇上?還是,皇上故意冤枉了李婕妤。」
「……怎麼可能?皇上為什麼這麼做?」慕容巧聞言立刻搖頭反對,可她看著孟夕嵐一臉認真的表情,又不得不多想了一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