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之困第一百四十四章 亂心(二)
2023-09-21 16:49:07 作者: 謝安年
「如果母妃不准,兒臣就去直接求父皇恩准!」周佑麟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:「兒臣是在鬼門關上走回來的人,兒臣沒有耐心去等。」
半響,周佑麟站了起來,對著慕容巧又說出了這樣一番話,惹得孟夕嵐的臉色又是一陣發白。她不耐地皺眉,腦子裡亂糟糟的,甚至,還有些暈眩的感覺。
她寧願讓周佑麟一直糾纏著自己,也好過聽見他在寧妃的跟前胡言亂語。
事情越鬧越大了,怎麼辦?到底該怎麼辦才好?
慕容巧正愣愣地望著站在面前的兒子,臉上有無法掩飾的憤怒和失望。
沒錯,就是失望……在此之前,周佑麟從未做過任何一件讓她失望的事情,這是第一次。
一時間,三個都安靜了下來。
周佑麟已經準確無誤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,慕容巧也已經完全領會到了他的決心,至於,孟夕嵐靜默地站在一旁,眼觀鼻鼻觀心,只覺自己的身前是火海,身後是懸崖,唯有自己夾在中間,寸步難行。
她身子微微一晃,索性借著那股眩暈感,軟軟地癱在地上,裝著暈了過去。
見她突然暈倒,慕容巧和周佑麟皆是神情一怔,周佑麟幾乎想都沒想,就直奔孟夕嵐而去,一邊揚聲去喊門外靜候的宮人,一邊將孟夕嵐攔腰抱起,轉移到裡間的軟榻之上。
他的語氣有些急,神情有些慌,傾身湊到孟夕嵐的面前,輕聲喚她的名字。
慕容巧眸光微微一閃,身後聞聲而來的宮人們,更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,只得垂下雙眸,「娘娘,奴才們已經傳太醫過來了。」
須臾,張太醫匆匆趕到,此人乃是寧妃親信之人,每逢她的身子有什麼不爽利的時候,都是交給張太醫來診脈調理。
從脈象上來看,孟夕嵐並不大礙,張太醫讓宮女給她按了按人中穴,又在她的太陽穴上抹了一點點清涼油。
薄荷涼涼的,帶著涼薄的味道。
孟夕嵐故作甦醒地模樣,緩緩睜開眼睛,看了看身邊的眾人,最後卻只對竹露和竹青,說了一句話:「我要回慈寧宮。」
慕容巧沉吟一下才道:「趕緊備轎送公主殿下回慈寧宮。」
周佑麟正欲開口說什麼,卻被慕容巧犀利的目光所打斷,她壓低語氣道:「你給本宮留下,本宮還有話說!」
孟夕嵐在宮人們的攙扶之下,離開了這處是非之地。三人的談話,在一種極度緊張和不安的氣氛中結束了。
慕容巧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,看著兒子周佑麟的側臉,沉重地開口道:「你方才說得那些話,都是認真的!」
她還是想要再確認一次,也許他只是一時糊塗……雖然這根本不可能。
「是的!」周佑麟的眼睛裡閃著堅定的亮光,看著母妃堅定地說。
慕容巧單手撫額,搖了搖頭道:「你這是在逼本宮啊……」
周佑麟挺直後背,站了起來:「兒臣沒有逼您,兒臣這般心急,不過是擔心夜長夢多。」
他不甘心就這樣放手,孟夕嵐和褚靜川的婚期,就像是一把劍懸在他的心頭,讓他心急如焚。
慕容巧是何其聰明通透的人兒,望著兒子真切的目光,心中默默有了打算。
正所謂,情根難斷,更何況,這是兒子生平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子,動了真心,目的未達之前,他會一直念念不忘。她必須得想個辦法,把事情緩一緩才行,免得讓兒子心中記恨,又讓孟夕嵐有機可趁!
她現在還不敢肯定,孟夕嵐到底是紅是白,一個巴掌拍不響,保不齊她只是表面故作清高,背地裡卻使盡手段,把周佑麟迷得團團轉。
宮裡的女人,為了爭寵,什麼方法沒用過。欲拒還迎,也不算是什麼新鮮的伎倆了。
「既然如此,本宮心裡有數了。」慕容巧的腦子轉得飛快,很快就想到了應對的方法,她望著兒子,輕輕嘆氣道。
「母妃,您同意了?」周佑麟的心情有點激動。
「你是本宮唯一的兒子,本宮怎麼能拗得過你呢?」慕容巧用一種無可奈何地語氣說道:「不過,這件事不可操之過急,你要一切聽從母妃的安排!」
周佑麟自然願意順從她的話,只是他的時間不多了。「褚靜川就要回來了,一旦父皇給他們賜下婚期,便是皇旨了。」
「你不用急,本宮既然答應了,自然會為你們想辦法的。不過,你要答應本宮,從此以後,再不許任性妄為,把太子扳倒之前,本宮不許你再胡思亂想,為了這些瑣事,分散心神。」
周佑麟知道母妃對自己很生氣,可她捨不得對他發脾氣,唯有妥協接受。他低了低頭:「是,兒臣遵命,兒臣以後再不會讓母妃傷心失望了。可是,您有什麼法子呢?」
慕容巧意味深長地抿了抿嘴角,淡淡道:「你想想,這宮裡什麼東西是最多的?」
周佑麟眉心一擰,一時回答不上來:「奴才最多……」
慕容巧神情微微緩和幾分,重新拿起桌上的茶盅:「不,是規矩。宮裡處處都是規矩,吃飯喝水,行走說話,沒有一時一刻可以放鬆自在的。宮裡的規矩是宮外的千倍百倍之多,有時候一句話就能把一個人管得死死地。」
「母妃說得極是,不過,這和孟夕嵐有什麼關係?」周佑麟從她的話里聽出點端倪來,卻又模模糊糊,不得要領。
「你還不明白?虧你平時那麼機靈,遇到女子,卻只知道一根筋!宮中有規矩,但凡遇到喪事,居喪期內,宮裡宮外皆不可談婚嫁之事。」慕容巧輕輕巧巧地說出這句話,惹得周佑麟心頭止不住跟著顫抖了一下,不知是喜還是驚……
的確,國喪期間,全宮上下皆要嚴肅守喪,不得筵宴音樂,不得張燈結彩,不得鋪張浪費,不得飲酒作樂,不得選秀納妃……宮外凡有爵之家,同樣亦是如此,而且,一年之內皆不得行婚嫁之事。
「明明可以輕鬆解決的事情,非要鬧得雞飛狗跳,人盡皆知,這便是蠢材了。這回兒,你聽明白了,只要宮中有喪事,她孟夕嵐和褚靜川就要踏踏實實地跟著守喪,根本就不可能成親!」慕容巧瞥了一兒子一眼,低頭抿了口茶水。
周佑麟恍然大悟,覺得自己真是有點蠢……為何連這樣現成的好辦法都想不到!只是,既然要守喪,那就一定需要有人死……
「母妃的方法,的確上佳,只是到底還是要犧牲一條人命啊?而且,還得是一位有身份的人。」
慕容巧不緊不慢地喝了半杯茶:「那又如何?不過都是一條人命罷了,有人死不瞑目,有人死得其所,宮中有幾位老太妃,年紀大了,身子也不爽利了,整天大病不離,小病不斷,活著還不如死了輕巧,所以,咱們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,找個機會,送她們上路,繼續陪伴先皇左右。」
周佑麟知道母妃心思縝密,但每每見識到她的厲害,都不由心中微嘆。
「果然,還是母妃有辦法……」
經過情緒的一放一收,慕容巧也有點覺得累了,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,淡淡道:「現在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裡了。孟夕嵐,不會被人搶走的,而你現在也不能強迫她,畢竟,她的身後還有孟家的人,他們對你來說很重要。」
周佑麟聞言緩緩地坐了下來:「只要她不跟別人,兒臣可以等。」
只要她還在宮裡,只要她還在他的眼前,他心中的急迫感就能得到緩衝。
慕容巧注視著他的眉眼,「你就這麼在意她嗎?你喜歡她什麼?」
周佑麟微微沉吟:「兒臣也不知道,也許都喜歡,也許都不喜歡,反正,她就是和別人不一樣。」
心裡裝著她,便再也裝不下別人了。眼睛看著她,便再也看不見旁人了。指尖碰著她,便再也不想要放手了,哪怕只是一種幻念,他也無法自拔。
慕容巧聽罷,淡淡地又道了一句:「今兒的你,一點都不像你。總而言之,我對你很失望。」
周佑麟垂下眼睛:「對不起,母妃。其實兒臣也對自己很失望!」
慕容巧突然對他伸出了手,示意他過來自己跟前,周佑麟連忙起身,走過去握住了母親的手。
孟夕嵐的手總是溫的,母妃的手則是滾熱的,宛如她的性格一般強烈。
慕容巧握著兒子堅硬的手,似嘆非嘆道:「你是本宮此生唯一的希望,唯一的美好。本宮為了你,可以做任何事,哪怕是那些陰狠毒辣的事。而你只需要滿足本宮的一個願望,那就是成為北燕朝的皇帝。這二十年的歲月里,本宮曾經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,為的就是視線這個願望。所以,你千萬千萬不要讓本宮失望,知道嗎?」
周佑麟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:「兒臣明白。」
他不會讓母妃失望,因為母妃從未讓他失望過……
孟夕嵐突然暈倒一事,宮人們處理得很小心,可還是傳到了太后的耳朵里。
她只覺事情好像不簡單,可她並不打算追究下去,因為孟夕嵐近來的舉動,並無任何反常之處。
雖然太后看不出什麼破綻來,但孟夕嵐的內心已經開始不安到崩潰。
她覺得自己正在被懲罰,因為小看了周佑麟,而受到了懲罰。他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蠢,還要野蠻……
她甚至在想,自己要不要馬上離開皇宮,隨便找個什麼理由,就這樣離開。不過,她也只是想想而已。
最讓孟夕嵐覺得奇怪的是,自從那日不愉快的交談結束之後,寧妃和周佑麟都表現得異常地安靜,沒有人再提起此事,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周佑麟突然爆發的衝動和這戛然而止的結果,讓孟夕嵐很是摸不著頭腦,她無法判斷形勢,到底是周佑麟是被寧妃勸服了,死心了,釋懷了……還是他們母子仍然還在為了這件事而僵持不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