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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30 02:12:10 作者: 載陽
    「想聊聊嗎?」許西澤又道,「朋友的那種,我們應該還算朋友吧?」

    他把退路提前拎了出來,就讓程今想拒絕也說不出口。

    朋友,雖然她覺得他們之間,用這個詞來形容,總是不大對勁,好像少了些什麼,又好像多了些什麼。

    但她還是「嗯」了一聲。

    今晚的程今似乎有點不大一樣,隔著昏茫的夜色,許西澤輕輕地掃了她一眼。

    不知道尹星遙下午和她說了什麼,那雙帶勁兒的眉眼微微垂著,顯得整個人柔和了許多,有些心不在焉。

    他收回視線,淡聲道:「一直沒顧上問,你在國外這些年,過的還適應嗎?」

    「剛開始不太適應,」程今實話道,「多呆兩年就好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語言問題?」

    「不全是,」程今說,「環境,習慣,還有……」

    總是忍耐不住去想某個人。

    她雙腳碾著面前的沙土,「還有作息,我的生物鐘太死了,調了整整一個月才調整過來。」

    事實上,並不是生物鐘調整不來,而是那段時間,只要一閉上眼,她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面前的這張臉,只有讓自己儘可能地保持清醒。

    那段時間,不是晝夜顛倒,是幾乎沒怎麼合眼。

    「專業呢,學的什麼?」許西澤壓著心裡的心疼。

    「MSME,」程今下意識說,很快又反應過來,翻譯道,「機械工程。」

    許西澤點頭,「很厲害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還是你比較厲害,」程今沒有掩飾,「我聽沫說了你這幾年的經歷,掌管這麼大的企業,還要一邊兼顧學業。」

    「慚愧,公司的事現在都是兆陽在管,我只是個跑去學校里躲清閒的甩手掌柜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你現在在學什麼呢?」

    「數學。」

    程今看了他一眼。

    數學,是他的夢想,他實現了他的夢想。

    程今心裡下意識為他高興,很快又不免唏噓。

    尤記得當年,他們兩個坐在那方山崖空地,在朗月清風中,談理想,談人生,滿心滿眼都是少年人的希望。

    時過境遷,相似的場景,相似的話題,字裡行間卻好似豎了一堵高牆,誰也夠不著誰。

    程今垂下頭,鞋縫中間的沙土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碾成了一道長條,微微隆起。

    她原本是想出來透透氣的,好忘掉尹星遙下午說的話。

    可越是聊,那些話卻好像越是在她的心頭紮根埋葉,抽也抽不掉。

    她盯著那道隆起,默然半晌,左腳微抬,將不堪一擊的沙峰夷為平地。

    「下午星遙說讓我給你個機會,我本來不想給的,」她依舊垂著頭,胳膊搭著膝蓋,「但既然聊了這麼久,反正也睡不著,不如你說說吧,當年到底怎麼回事。」

    這種太過尋常的語氣容易讓人產生錯覺,以至於許西澤有一瞬間,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話里的意思。

    直到一陣寒風吹過,他才倏然清醒。

    手指不經意落進上衣口袋,許西澤頓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出門的時候,煙盒被他隨手丟在玄關,口袋裡只有一盒孤零零的口香糖。

    高中那會,抽菸其實並不是他的興趣所在,偶爾一根,寄託了他年少時期的叛逆心性,聊以慰藉。

    但在程今離開之後的那幾年,熟悉許西澤的人都發現,他成了個煙不離手的菸鬼,朋友兄弟都想過勸,到了跟前卻又不一而同地鋸了嘴。

    直到三年前,他在醫院查出了輕微的肺部感染。

    得知消息的許兆陽當即拿了個大號黑塑膠袋,把家裡所有的煙盒全部丟進了小區的垃圾桶,又想方設法找來了一摞戒菸的辦法,挨個碼在許西澤面前。

    許西澤笑他小題大做,而許兆陽頭一回以下犯上,黑著眼底怒視他哥說:「你要想死就繼續抽,到時候哪天今姐回國了,上墳我都不告訴你。」

    於是那天之後,許家原本存煙的柜子里便換成了同一個牌子的口香糖。

    半天聽不見許西澤的回應,程今奇怪地朝他側過臉。

    一眼便瞧見了他手裡那個綠色的小盒子。

    這個牌子的口香糖,如今已經很少見到了。

    但程今記得,這也是那天在山崖邊,她給他的那一種。

    直到這時,她才驚訝地發現,人的記憶真是有趣,前天中午吃的什麼可能都已經忘了,但過去了這麼多年,那天夜裡發生的一切,一字一句,哪怕是一個舉動,她竟然都還記得清清楚楚。

    空落落的心裡忽然溢出些難以言喻的酸脹,程今收回視線,不耐煩道:「你說不說?不說我回去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說,」許西澤捏著口香糖的盒子,片刻,還是將它摁回了口袋裡。

    其實關於當年的真相,他不止一次想要告訴過程今。

    思來想去,固然有外力的因素,也是年少時的自己太過衝動,他本應找到更好的辦法,也本該將她留下。

    他當然知道,只要說清一切,就可以消除當年的誤會,但他不想用這件事去綁架她,讓她左右為難。

    所以他一直在等,等她什麼時候願意親自撤下那個此路不通的標牌,讓他交上那份攥了太久的路費。

    「讓我想想,」許西澤的喉嚨滾動了一下,聲音不覺帶了顫,「從哪裡開始說起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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