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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你去哪兒?」她猛然睜眼,卻見夫君目光帶冷手執鐵槍,好似暗夜修羅。

    大手一緊,凝血的殷穗盪出暗色波紋。

    「血、債、血、償。」

    長身偏轉殺意激盪,槍挑八方、劍露鋒芒,一行露珠蘸寫驚世史章。

    韓月簫,字竹肅,蓮州蛟城人。前幽振國將軍韓柏青之子,無雙後親兄。

    天重十三年家變,為帝所救,易名月殺,復而降青。時歲十七率軍橫掃前幽東南二十二州,誅殺劉忠義,收降十萬幽軍。經此一戰名聲大噪,為青隆王嘉許。

    弱冠之年智破祥雲陣,迎娶鎮北將軍之女秦氏,十萬秦家軍盡入韓營。隆王駭其軍力,愛其將才,封以伏波上將軍之名。

    十九年平北亂,二十一年斬反賊,金槍神箭,神鯤莫不道其名。天將月殺,聞之膽寒矣。二十三年氣吞荊土,十萬鐵騎踏破山河。一入閩關,計破山城,成原死戰力敵數倍文氏聯軍。

    兵書鐵卷,智勇雙全。善待其兵,禮賢下士,月殺以仁者聞名。然天重末年官場喋血,六月初四廢后秋氏令使禁軍,欲恭立下獄之榮侯奪位登基。是夜,月殺受帝命,橫槍立馬,領親兵萬人圍困反軍。

    禁軍不敵而降,月殺一反仁色,將萬人誅殺。初六烈侯暗通親兄,隆王第二子於西北起事。月殺衣不解帶,率軍直取青西。六月十三決戰鏡峽,三萬反軍盡被坑殺,二殿下凌熙然奪路而逃,不至江岸即被火槍she落。鏡峽一戰,赤江遂如其名,延綿百里皆染猩紅。

    鏡峽戰中,遠近四野但聽雷聲陣陣,不見夏雨隨至,時人稱奇。其後方知,驚天者為韓氏火器,五雷神機、九連珠銃,以一抵十,聞聲莫不膽寒。

    經此二戰,月殺不復仁名……

    ------張彌《戰國記?名臣錄》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「父王。」面如冠玉般的小人討好似的牽起明黃色的龍袍,小手興奮得直顫。終於碰到了,他終於碰到父王的衣服了!

    「什麼事,徹然。」

    「父王,今日孩兒被大師傅誇了。」溫煦的眼眸眨啊眨,童真的表情滿是期待。

    「哦。」男人敷衍地應了聲,「徹然想要什麼賞賜?」

    幾步外,鳳釵搖曳的母后微微虛眼,小人瞬間明晰,綻開爛漫的笑:「孩兒不求什麼,只求父王今晚能賞臉與母后和孩兒吃一頓飯。」

    銳利的龍睛越過小人,定定she向那位冷靜自持的王后。「徹然,這是你想的?」凌准勾起薄唇,語調輕柔。

    小人偷瞥了一眼,卻見母后滿不在乎地瞟來。

    咦?母后明明很想父王留下,為何卻以冷臉待之?

    他搔了搔了臉頰,很認真地點了點頭: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氣氛有些僵,兩個大人面對面坐著,那樣毫不想讓的表情與其說是夫妻,不若說是死敵。

    半晌,凌准探出大手像要揉上他的黑髮,凌徹然受寵若驚地看著、期待著,就等父親觸碰來。畢竟這樣的親昵除了九弟,十多個兄弟里還無人能享受到呢。

    他閉著眼等了好一會,等到心頭的期盼慢慢脫水,好似驕陽下的雛jú蔫蔫地耷拉下腦袋。他這才睜眼,溫眸中滿是失望。

    那隻大手尷尬地停在半空,他順著父王的厲目看去,正落入了母后得意的微笑中。

    「王上。」內侍長得顯匆匆走入,恭敬俯首對著父王低聲耳語。

    那對濃眉擰了再擰,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,好想將父王眉間的川字撫平。

    忽地,明黃色的長袍猛然站起,他驚慌地扯著袖袍,小手越收越緊:「父王!」他幾乎是哀叫出聲,絕不能放父王就這麼走了。這一走,還不知下一次何時再見呢。父王總是那麼忙,忙的一年來不了幾次。不,他絕不撒手,絕不。

    「徹然。」冷冷一聲將他驚醒,肅肅的目光如冷雨淋下,澆得他刺骨的寒。

    「父王……」小手鬆開,就在他恍神的剎那,精美的黃袍從他的指間溜走,「父王!」

    為何,為何父王留給他的永遠是背影啊,為何?

    「又是她!」身後傳來母親憤恨的叫聲,他回頭望去,只見一位老嬤嬤剛剛抬首,明顯才同母后說完悄悄話。

    「只有她生的兒子才是親兒子麼?」碎玉聲聲,見怪不怪,端莊的母親撕碎了冷漠的面具,「凌准……」母后咬牙切齒地吼出父王的名諱,嚇得宮人紛紛跪地,「總有一天,總有一天,本宮要讓你悔不當初!」

    他雖小卻也知道母后說的那個親兒子是誰,九弟啊九弟,他好恨,好恨。

    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巨聲,瓷片珠玉落了滿地。

    小人看著那張猙獰的面孔,不禁向後邁步,退著退著,出了殿竟撞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。

    「哎喲。」這聲音輕輕柔柔的好讓人安心。

    「你……」他歪著頭,看清了地上的小丫頭。

    「奴婢春巧見過七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春巧?」他蹲下身,直勾勾地望著清秀的小宮女,「你的聲音真好聽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哎?」

    這樣的表情真可愛啊,他捧臉看著,看著那個小丫頭露出平反卻又溫暖的笑。這樣的笑啊,他,還是第一次看到……石床上一人幽幽轉醒,他晃了晃腦袋,凌亂的碎發隨之擺動。

    怎麼又夢到這些,真是無趣。

    他眈了一眼四周,溫眸里滿是算計。

   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,只要留下這條命以後就能東山再起。

    母后的計劃應該開始了的吧,若他沒記錯,今夜子時就是起兵之刻。只要再等等,再等等就能……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,他坐在石床上,一反常態的出奇安靜。

    若水,待我出去後一定追封你為王后,一定會像追思春巧那樣懷念你。若水,要恨就恨九弟吧,要不是他逼我,我又怎會?

    哎,又怎會啊。

    嘆息未止,就聽見輕滑的諷笑。他一陣心驚,藏起眼中的精明,瘋癲似的回身:「什麼人!」他像一隻困獸,狠命地搖晃著木門,「蠢貨,笑什麼!」他啐了一口,瘋樣十足。

    遠山眉玩味一挑,扎眼的紅袍輕飄,凌翼然端坐在華椅中,俊眸流眄,似笑非笑。

    這目光雖不改迷離,可卻銳的逼人,好似噬人野虎,看得凌徹然一陣心慌。按捺下胸中的驚亂,他俯身撿起一隻死老鼠,跳腳向牢門外擲去。

    那人不躲不避,只懶懶地看著。不待死鼠近身,就見一道銀光飛過,那畜生被砍得稀爛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。」出手的男子不是別人,正是讓成吾都心驚膽寒的林成璧。

    他怎麼會來,待會兒禁軍劫獄一定困難重重,這下如何是好?

    凌徹然不自覺地凝眉,焦慮之情掛上眼角。

    「七哥在想什麼呢。」

    凌徹然陡然回神,他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。「七哥?」他指著獄卒輕喚。

    「七哥,你看我是誰?」凌翼然勾起紅唇。

    「七哥,你看我是誰?」凌徹然瘋瘋癲癲地重複著。

    「這瘋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?」凌翼然瞥向身側。

    「這瘋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?」凌徹然鸚鵡學舌似的念著。

    「回殿下的話,吃了肉炙後七殿下就開始胡言亂語。」獄卒厭惡地看了一眼唧唧歪歪學話的凌徹然,再道,「後來七王妃來了,七殿下也認不得她了。每天那一瓢粥水七殿下總是搶了喝,先開始七王妃還讓著他。可到後來王妃也餓得耐不住了,兩人開始搶食。而後,而後……」獄卒懼怕地看了一眼牢中,那個瘋子亂發飄飄,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語,全不似那天的暴虐模樣,「而後七殿下就將七王妃打死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?」凌翼然不以為意地笑了笑,「開門。」

    「殿下?」四周隨從訝異出聲。

    凌翼然緩緩起身,走到牢門前:「想出來麼?」

    「殿下!」跟瘋子說話會不會太荒謬了,眾人不解。

    「而後七殿下就將七王妃打死了。」凌徹然轉著圈,充耳不聞,「就將七王妃打死了,哈哈哈。」

    「開門。」凌翼然眼一沉,六么接過獄卒的鑰匙,小心翼翼地將木門打開。

    埋首自娛的瘋子又轉了幾圈,這才發現牢房的異樣。他伸了伸手,而後警惕地探了探頭,露出孩童般的微笑。

    「哈!」他蹦出牢門,歡快地在地上打著滾。

    「去去去!」獄卒用木棍將凌徹然驅離,「別髒了殿下的鞋。」獄卒諂媚抬眼,正對凌翼然的一雙潭眸。心跳遽快,他慌張垂目,再不敢看那對魔瞳。

    地上的人還在撒歡,紅袍漸漸靠近。

    「七哥~」誘人的嗓音如夜風撲面而來,凌徹然不理不睬逕自搓起了身上的泥。

    「真的瘋了麼?」話中帶著惋惜,凌翼然嘆了口氣,「原來還想讓七哥看樣東西,這下可難辦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東西?凌徹然不禁豎耳傾聽。

    過了好一會都沒響動,他還在慶幸自己沒上當,就見淡黃色的信紙自頭頂飄落,一張一張覆了滿地。

    那熟悉的字跡刺入他的眼,寒了他的心。

    這!

    「這怎麼會在九弟的手裡。」幽幽一句如巨石砸落,壓的他難以動彈,「七哥可是這麼想的,嗯?」

    胸口不住起伏,他穩住呼吸,不抬眼,絕不抬眼,只要一個眼神這幾日的忍辱負重就會付諸東流。

    「嘖。」火色錦袍淺淺飄動,長靴停在片片信紙前,「翼王、柳家掌事,七哥你想到的人可真多。可~」話音一轉,輕柔的聲音在靜謐的天牢中緩流,「他們還能想起你麼?」

    凌徹然不自覺地握緊雙拳,垂下的垢面滿是陰影。

    「翼王,不,應該是翼戾王閻鎮。」

    戾王?這是諡號啊,如此說來……伏地的某人呼吸微微顫抖。

    「不錯,閻鎮已經死了。」凌翼然輕巧說道,「五月十一樂妃上官氏私通外庭為王所知,妖姬夥同jian夫將王縊死於長樂宮。而後上官氏假傳王意,將儲君宣入內庭試圖縛而殺之。不料jian計敗露,儲君建德斬jian佞,殺孽種,碎屍上官氏。五月十四閻鎮入殮,諡號戾。」

    不可能,上官無艷肚子裡的孩子確為閻鎮骨肉,怎麽會!凌徹然粗重喘息,眸中含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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