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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喂,喂,該不該回去不是你說的算吧,小鬼正要出聲,就聽那女鬼冷道:「要走一塊走。」
太囂張了!實在是太囂張了!小鬼看著兩鬼,一時氣難平。
「回去?回去又能做什麼?」言律笑得極輕,「況且我已經得到公主的承諾了,唯一掛懷的也放下了。」
看著他那副了無生意的鬼模樣,月下氣不打一處來,索性拽著他的衣袖向回飛去。
「好大的膽子!」小鬼也不追,在原地罵道,「閻王判你三更死,不得留人到五更。你們當這是陽間,想來就來想去就去?」
果不其然,兩鬼像是撞上了什麼,徑直又被彈了回來。
小鬼得意一笑,剛要上前拉住他們胸前的魂索,就見一團鬼火閃過身前。
「鬼是走不了回頭路的。」五道君平靜說道,回頭看了一眼小鬼。
小鬼心領神會,翻開冊子讓他細瞧:「那男的名叫言律,生卒日都有,那女的……」小鬼抬頭,匆匆瞥了一眼月下,小聲咕噥著,「那女的還沒查清。」
五道抬起青面,幽藍的鬼眼掃過月下頸上的白玉,忽然神色大亂:「你……你是!」
「那是?」順著他的目光,小鬼細細打量去,玉掛鬼身果然有蹊蹺。
「那是幻海的定魂寶玉。」五道君幽幽開口。
「幻海?」小鬼暴突雙目,青臉顯得更加猙獰。
「幻海龍王為護愛女,特將寶玉遺落人間。」
所以說?小鬼還有些鬧不清。
「阿丑。」五道低喚。
「嗯?」小鬼聞聲應著。
「如果不想被龍王用金槍串著烤,我勸你對這位姑娘客氣些。」
哈?小鬼丈二的表情很是滑稽。
幻海龍王?月下握著那塊六歲時得到的生辰禮,不由蹙眉。爹爹說過這是海那邊的東西,怎麼會是神物?
言律看到局面有些緩和,急忙上前道:「請二位鬼爺細細查過,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早死。」
小鬼搖首輕嘆剛要出言解釋,就聽身側的上司平平開口:「嗯,等到了澧都吾等自會將她送回陽間。」
沒想到鐵面無私的五道君也會如此安慰鬼魂,真讓他感動的快要流淚啊,阿丑不禁吸了吸鼻子。
「我不會獨自回頭。」女聲響起,清澈定然地似要驅散引魂鈴。
真不知好歹!要不是被五道君恐嚇,他還真想用拘魂鎖把她捆起來。
「人死不能復生,你莫要胡來。」五道肅殺了面容。
「該死的不是他。」未被青白鬼面嚇住,月下死死地盯住那雙幽藍鬼眼,「是你們引錯魂了。」
「弦月君你可要想清楚。」五道輕緩開口。
弦月?她微楞。
「你若執意搶魂,就別怪我公事公辦。」五道攤開右掌,掌心驚現一朵墨蓮,「到時我等逼不得已只能將你鎖進澧都,你陽壽未盡定被判入第六殿枉死城。」掌中墨蓮含霧綻放,幽然搖動的蓮蕊上乍現詭魅光影,「將受何等酷刑,你自己看看吧。」
點墨深淺,寒香濃淡,漂風的蓮瓣塑出冥暗的地府之城。
那條九曲環城的血色忘川上,祈福蓮燈零星搖曳,重複著千年前的祈願…………
雖非絲竹,水亦有音, 赤江的支流穿過石間罅隙,發出近乎嗚咽的哀聲,河邊走著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。
晚歸的老李頭迷迷瞪瞪地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,嗯?沒了?他訕訕撇嘴,將空葫蘆掛回腰間。
青嵐被無月之夜染成了黛色,煙燻繚繞般地隱現於望川兩岸。清涼的水氣瀰漫在夏夜,打濕了南來的風。哼著小曲,老李頭愜意地向前走著。山平水遠蒼茫處,幾間矮房還亮著依稀燈火,老頭心情頗好地眯起了眼。
他家老婆子還在等門啊,真難得。
「魚不離水喲,花不離陽,望川的巧姑看上打漁的郎。」老李頭推開半掩的家門,沉聲轉調唱起了花腔,「魚戀魚來蝦戀蝦,龍王不找鱉親家。老歸老來惡歸惡,心腸就屬她最熱。老婆子,我回來了!」
他站在院中等著,等著他家婆娘怒氣沖沖地跑出來揪住他的耳朵,然後再送上一碗溫溫的豆芽湯。
嘖,來了!
「老頭子!」
哎?表情不對呀,老李頭偷瞥一眼。
「快去請劉大夫來!」李家阿婆向院中潑了一盆水,濺起的水珠略帶血腥味。
不用豆芽湯這酒氣就完全醒了,老李頭焦急地拽住自家婆娘:「老太婆你怎麽了?」
「哎呀,不是我。」阿婆將老頭推出院門,揮手叮嚀道,「快去,快去,就算硬拖也要把劉大夫拖來!」
不是她能是誰?老李頭心中像是燃起了一把火,佝僂著身子飛一般地向遠處跑去……山不動,水微響,夜風掠過浦邊的葦糙,輕輕懶懶地吹著。
「鬆手,鬆手。」矮房外一名短須男子甩動著衣袖,一臉厭惡地扒開老李頭緊拽不放的雙手,「李葫蘆我可告訴你,出夜的診資可不便宜,你若拿不出個一二兩來我是斷不會進去的。」
「劉大夫,您行行好。」老李垮著臉不住乞求著,「先進去給瞧瞧,這錢我定會還的,人命關天您不能不管啊。」
「哼,沒錢還敢把老子從床上叫起來!」劉大夫冷叱一聲,舉步便走。
正此時,一道銀光從穿過紙窗,猛地擊中劉大夫的右臂。
「哎喲!」他吃痛地叫著,掛在肩上的醫箱瞬間落地。
「東西留下。」門帘後傳來寒徹入骨的男聲,驚得老李頭愣在原地。
劉大夫剛要回頭理論,忽見腳邊滾著一枚玉扣,碧色潤澤一看就是上品。也顧不得疼,他喜笑顏開地彎腰拾起,就聽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:「滾。」
那平靜的語調帶著隱隱殺意,在幽暗的夜裡無限延展,顫顫地握緊玉扣,劉大夫見鬼般的推門狂奔。
老李頭拎起地上的箱子,步步生疑,悄然掀開門上布簾。
屋裡點著數支蠟燭,滑落的燭淚讓老李一陣肉痛,這個死婆娘,平時他想點上一根她都捨不得,現在倒對別的男人這麼大方。
他甩下行醫箱剛要發作,就見燈火闌珊處一抹月白偏坐在床緣上,身後隱隱露出幾縷青絲。美麗的發色輕滑地映入雙眼,竟讓他一時忘了質問,好想看清那頭黑髮的主人。正探著頭,忽見白影偏身,露出天人般的俊顏。
清湛湛的鳳眸好似載著落花的流水,激旋涌動滿是痛色。
已到嘴邊的責難霎時無聲,老李頭看著那雙眸子,心底竟不由發疼。
「你愣著做什麼?」李家阿婆剜了他一眼,急忙上前搶過醫箱,「小伙子,給。」
那人一手按在身後好似正在發力,他臉色微白卻未顯絲毫倦意:「多謝。」
「老太婆,這……」老頭指著轉身忙碌的男子剛要發問,卻被自家婆娘拖出了房門。
「你小聲點。」李家阿婆輕輕合上布簾。
「他們是?」
「到這邊來,我同你慢慢說。」阿婆牽著阿公走向亮著油燈的廚房,從鍋里取出一碗半溫的豆芽湯,「話說你剛去村頭買酒,咱家的門就被敲響了……」
「咚、咚、咚。」敲門聲有些急,李阿婆放下剛納了一半的鞋底,氣呼呼地撩開帘子,「你個死老頭定是忘了酒錢,老娘這可沒有!」
「咚、咚、咚。」門外的人沒有絲毫退縮,反而越發加力。
「敲!老娘要你敲!」阿婆操起水瓢,猛地拉開院門,「敲不死……」高舉的水瓢霎時落地,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黑暗中只見一雙偏冷的俊眸,高大的人影罩在她身前,還透著淡淡的血腥味。
「鬼啊!」阿婆心頭髮怵,見勢就要合上院門。
那道影子忽然抵住木門,他一手抱著某物,暗色的水滴自發間、衣上滑落,濕漉漉的活像水鬼。
阿婆再發力,卻難以同那人對抗。
「我們不是鬼。」他清泠開口,分外加重了「我們」二字。
「不是?」阿婆微楞。
「我妻子深受重傷,還請老人家好心收留。」
這人一聽就不常求人,聲音低啞乾澀的讓她不由心軟。「妻子?」阿婆自門fèng里望去,他胸前蜷著一個人影,黑髮如水藻般垂落著,讓人看不清真顏。她收回心神,這才發現那男子明明可以破門而入,卻依舊有禮地站在門外。
緩緩地,李家阿婆打開院門,就著屋裡透出的燭光小心看去。眼前這人一襲月袍,長身挺秀,散發出淡然孤高的清雅。
「老人家。」偏冷的聲音帶著隱隱乞求,瞬間軟化了阿婆的心房。
「快!快進來吧!」打開木門將濕漉漉的兩人迎進,李家阿婆可是遠近聞名的熱心腸。
「就……就這樣?」老李頭蹲在灶邊,他恨不得敲碎這個蠢老婆子的腦袋,看看裡面長的是不是一堆亂糙。
這麼輕易地放陌生人進來,真是不想活了!
「方才你沒看到那小伙子的眼神。」阿婆望著灶上沸騰的熱水,蒼老的雙目透出柔光,「就像是水浦邊那隻喪偶的白鶴,悲傷的讓我這雙老眼啊禁不住發熱。」
看到了,就是因為看到了,他才沒狠心趕人。老李頭嘆了口氣,將鍋里的水倒進木盆:「送去吧。」
「老頭子?」阿婆微訝。
「瞧著也不像jian邪之徒,能幫就幫吧。」
「哎!」
清風漫話軒窗,黛色山嵐暗生惆悵,不遠處望川輕拍著淺堤,發出愁慘輕響。
屋內,夜景闌落下最後一根銀針,修長的手掌極慢極慢地放在那人的胸口上。
她傷的極重,重的連他下針時都險些顫抖。今次,他夜景闌終於嘗到了恐懼的滋味,恐懼到難以掌控,恐懼到幾欲懦弱乞求。
怕,他怕啊。
掌下的胸口幾乎沒有起伏,他緊緊地盯著那張慘白的嬌顏,一瞬不瞬。
死相,竟然是死相!
刺骨的酸痛席捲全身,一波一波地遊走在奇經八脈,似要將他生生撕開。
顧不得自身異樣,他將那具虛軟的嬌軀抱在懷裡,一遍又一遍地輸著真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