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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在那女人的怒吼中他上前一步,毅然決然地擋住祥瑞。與此同時,一隻冰涼的鐵爪插入他的身體,尖利的爪尖撕扯這他的血肉。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,看著自己被穿開了一個大洞,看著公主驚魂未定地愣在原地,看著那枚葫蘆玉佩覆滿了殷紅的液體,他心底湧起莫名的快感,唇緣勾出一個漂亮的弧線。
裂身的感覺不過爾爾,和心痛比起來,可差遠了。
他輕鬆地想著,身體卻軟軟下滑。
「阿律!」他偏過頭,看著那個女人不要命地爆出真氣,如地獄修羅般的殺來。只聽一聲對掌,插在體內的鐵爪陡然消失,靠在這女人的懷裡。他緩緩抬眸,只見一絲觸目驚心的紅自她的嘴角蜿蜒流下。
「我快不行了……」他愉快地笑著。
「閉嘴!」她惡狠狠地瞪眼。
「我的屍身……」後發的痛瞬間席捲全身,他一口接一口嘔著血,笑笑地看著她,「我的屍身正好給你詐死……」
「你、給、我、閉、嘴!」她咬牙切齒地罵著,淚泉自眼角滿溢。
「你是誰?」黑衣人收回微麻的左掌,玩味地看向幾步之外。
清淺的美眸微地轉動,她將言律交付給身後的張彌,寬袍在浮散的真氣中飄颺。忽地,細腕快轉,銷魂發出醉人的清音。只眨眼的功夫,她邊竄到黑衣人身前。劍勢若春雨,厲亂桃花香。
眼前虛影無數,黑衣人勉強避開致命的劍擊,身上已滿是血口。想到剛才的對掌給她造成的損傷,他當下浮起雄厚的內力,怒吼一震:「啊!」
「噗!」光影瞬間停息,她噴出一口血,撫著胸口微微站定。糟糕,弱點被他看出來了。
「是……」張彌盯著黑衣人,妖美的瞳仁驀地放大,「是門主……」
「門主?」祥瑞傻傻地重複著。
黑衣人轉目眈向出聲處,待看清張彌兩耳晶瑩欲滴的血痣,他驟厲雙眸:「是你這個叛徒。」
張彌背著幾近昏迷的言律,顫顫後退。他極力壓抑著恐懼,剛要停步站定,卻見眼前閃過那抹絳紅,豐雲卿隻身擋住他們,出人意料地收起軟劍。
黑衣人沉思片刻,銳利看去:「這麽說,你就是青國的左相大人。」
「好久不見。」她面無表情地開口,「謝司晨。」
「哦?我們從前遇過?」
「遇過。」寬袖裡的手立成了掌,無盡寒氣遊走在指間,她淡道,「不僅同你,就連你的主子也遇過。」
「你究竟是何人?」謝司晨繃緊長身,眼含殺意。
「怎麼?」她護著張彌三人靠向船舷,「怕人知道日堯門只是陳紹的一條狗麼?」
謝司晨滿臉怒意,狠狠勾起鐵爪。
悄悄地,擱淺的巨艦邊劃來一葉小舟,輕柔的槳音被刀劍刺響所淹沒。小巧的舟身處飄著幾根斷繩,原是從樓船上斬落的木筏。
「說來你家主子和七殿下還真是蛇鼠一窩。」她狀似無意地看向船下,只見兩道纖影衝著她急急揮手,隨後一根紅鞭徑直飛上,纏住了一個凸起。
「你家主子恨我計奪十六州,而七殿下視我為眼中釘。」她推了推身後的張彌,他心領神會地背著言律向紅鞭飛架之處挪去。「若真由七殿下動手,那他事後定會讓王上起疑。於是他同你家主子合謀,以他選在鏡峽伏擊為煙霧,實則讓陳紹在雙生峽下手。這樣各取所需,皆大歡喜。」
「好,好。」謝司晨被她攫住了注意,撫掌笑著,「不愧是少年丞相,真聰明。」他正想再多說幾句,卻察覺到另三人的異動。
豐雲卿一看不好,迅速立起手刃向他撲去:「快下!」冰寒小掌被謝司晨擋在心窩處,她大聲催促,「快!」
張彌背著失血過多的言律,抓著糙手的紅鞭一路滑下,先他一步的祥瑞差點因耐不住掌心的刺痛而鬆手。待三人歪歪斜斜地落上小舟,就聽小鳥一聲大吼:「卿卿,快走!」
顫斗的兩人靠向船舷,豐雲卿避開謝司晨的重掌,身後的船板被鐵爪穿裂。
「謝司晨!」小鳥顫著雙眸,胸口劇烈起伏。
「灩兒還不來幫忙。」如夢扶著言律慢慢坐下。
「姐,這裡就交給你了。」
「哎?」如夢聞聲抬首,只見小鳥一扯紅鞭,霎時飛上,「你幹什麼去!」
豐雲卿移下重心,自謝司晨臂下閃過的同時,手刃刺過他的左肩。
謝司晨看了一眼傷口,無所謂地笑笑:「哼,倒有幾分本事。」
她正要上前再給一擊,就聽身後一聲怒吼:「畜生拿命來!」
「師姐!」她想拽住那道身影,卻被鞭風揮開。
長鞭如靈蛇,刺目地吐著紅信。
謝司晨抱胸偏首、避身,輕鬆自得地躲開紅鞭的猛攻:「好久不見,你越發美艷了。」
「你這畜生!」小鳥旋身抖腕,長鞭破空而去,「以前本鳥瞎了眼當你是朋友,真是誤交匪類。」
「哼。」謝司晨冷笑著,鐵爪鉤纏住鞭尾,一挑眉震碎了那條以古藤為骨、蛇皮為筋的紅鞭。
小鳥手上刺痛,抱著流血的右臂向後退去:「這是什麼邪門功夫。」
「說來還真要謝謝你家師兄。」謝司晨吹開爪上的粉末,「若不是他費了我的武功,我又豈能獨闢蹊徑?」說著看向她微鼓的小腹,「人說父債子償,今天我就來討回利息了!」語未落,就見謝司晨如陰風一陣,直掠向下鳥的腰腹。
眼見追不上他的速度,豐雲卿合上雙目,開用心刃之術。
鐵爪於半空滯住,謝司晨冷哼一聲再發力,忽然感到壓迫感灌頂而來,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小鳥卻難以傷及。
「卿卿……」豐瀲灩靠在船板上,只覺兩腿發軟,「你練了什麼?」
散落的青絲靜靜地浮在空中,絳紅的袖袍慢慢鼓起。豐雲卿睜開雙目,肅肅走向謝司晨。她舉起右掌,擊向他的天靈蓋。可就在這時,謝司晨爆出真氣震開了她還未完全成形的心刃,翻手與之對掌。
「快走!」豐雲卿腳成弓步,喉頭翻滾著血腥。
怪不得修遠不准她練完心刃啊,五臟六腑揪在一起,又驟然分開。身體承受著五馬分屍般的張力,她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。
「現在cháo水還沒漲起來,外面的船進不來只當咱們是擱淺。」濃濃的甜腥隨著她的每一次開口而不斷滑落,在絳色的衣上印出朵朵淺花,「你護著他們逃生去吧。」
肚子墜墜酸痛,豐瀲灩俏臉發白,卻依舊不肯下船:「要走一起走!」
豐雲卿再立左掌制住謝司晨想要飛出的鐵爪,她怒道:「你沒瞧出來麼!沒有你們我更省力!」
是啊,自己動了胎氣,留下來只能拖卿卿的後腿。豐瀲灩扶著痛感愈發強烈的小腹,一步一回首,終是咬牙飛下樓船:「劃!快些劃!去叫救兵!」
「想走?」謝司晨狠下殺手,將全身內力匯聚掌上。
豐雲卿用纖細的身子頂著,臉上冷汗直披,愈流愈多的汗珠匯成了小溪,一點一點沖刷著她的假面。
謝司晨眯眼看著,看著她耳下的臉皮慢慢翹起:「哼!易容!」他再沉步,腳下的木板刺耳裂開。
豐雲卿扶著胸口,剛要退後,卻被掌風剝落了假面。
「原來是個女的!」謝司晨諷斥一聲,便要追向小舟,就聽身後清淡女聲響起。
「女人又怎樣。」
他沒停步,領著白衣們向落cháo的江面飛去。
「謝汲黯還不是死在女人手中。」
聞聲他滯住身形,猛地回頭:「你、說什麼?」
青絲下是失血的麗顏,她櫻唇淺揚,如春花吐芳。
謝司晨飛回船上,握緊鐵爪:「你再說一遍!」
她望了一眼還未遠去的小舟,激將道:「我是說,謝汲黯太弱了。」
清晰的一句摧毀了謝司晨的全部心智,他眼底暴紅嘶吼衝來。
望著眼前猶如野獸的強敵,她欣慰地勾起唇角。
這樣一來,他們就安全了。
她的笑,如冉冉雲中月,濯濯春柳下溪,清澈地迷醉了夏夜…………
山水迂曲,絕壁千丈,日中夜半難見月。萬樹蒼煙,闊峽一葦,急亂的波紋印在黑暗的河流上。
豐瀲灩解決完最後一隻「白蝶」,虛軟跪落,汗水順著兩頰慢慢滑下。
「灩兒,你再撐一會。」如夢抱著船板撥拉著江水,急切地看向身側。
「沒事。」她調整著呼吸,擠出一絲微笑,「我和孩子都沒事。」
「大人。」張彌受持兩槳奮力劃著名,不時蹙眉回望,「大人她……」
「她沒事!」小鳥低吼著,遠望的目光卻夾雜著擔憂。
「你說什麼?」祥瑞抱著呼吸漸弱的言律,側耳再近。
「糙民……」他喉頭緩緩一動,「糙民求……求公主……」
「是你救了本宮。」祥瑞將言律躺在她的腿上,含淚為他輕拭嘴角,「有什麼心愿儘管說。」
言律艱難地移動手臂,顫抖地握住她腰間的玉佩:「請……」他張了張嘴,卻發現難以發音。
「嗯?」公主用手背抹著眼睛,將他的血混進了眼淚,「不急,等你……等你好了,再告訴本宮也不遲……」
「……」血手緊拽著那塊玉,拉得她不由俯身,「給他……」
「他?」祥瑞迷惑垂眸,卻見言律舉起她的定情信物,「他……」
言律無力點頭,只能眨眼示意。
「你認識成璧?」祥瑞輕撫著上面的玉紋。
言律再眨眼,然後胸口劇烈起伏,忽地抬起頭,慘白的雙唇吃力地掀動:「給他……幸福……」
祥瑞愣在那裡,呆呆地看著那雙目光渙散的眼睛。
「答應我!」他抓住她的柔荑,幾乎是在強逼。
「好。」
一滴清淚自她的眼角流出,落進了他瞳仁。而後一滴,則順著他合起的眼皮,悱惻流下,停在他飛揚的唇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