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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「七殿下打算在鏡峽下手。」
聞言,他秉燭走到牆邊,目光鎖在青翼交界處。這裡,他輕點圖上。
鏡峽天險,又為水路北上的必經之地。若在此處動手,不但可以除去卿卿、破壞和親,而且還能假託赤江夏汛,將罪責推得一乾二淨,七哥果然夠老辣。
「成璧。」他輕喚。
「屬下在。」
「從門裡調幾個高手隨行護衛。」他緩步走著,鴉色長髮在風中輕輕拂動。
「是,屬下定會親力親為,決不讓……」
「成璧。」他停下腳步,淡聲道,「還有任務非你不可。」
「主上!」
桃花美目兀地虛起,精光透過窗fèng徑直落在那人腰間的絡子上:「你這麼想去,為的是誰?」
一句話將林成璧擊得無所遁形,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語。
「是朱雀呢。」凌翼然移到窗邊,幽蒙的眼潭划過一絲波紋,「還是祥瑞公主?」
「主上……」
「怎麼?你以為能瞞住本殿?」他眄睨窗下,眼波如這無邊暗夜渺然蔓延,「十九妹將那塊玉寶貝似的掛在腰間,本殿要還看不出那可真是瞎了眼了。」
林成璧眉心微攏,想問卻又不敢開口。
「你是想問本殿,為何明知此事還派你進宮辦差?」
「主上英明……」
「成璧。」凌翼然放緩語調,輕問,「你跟著本殿幾年了?」
「已有十四個春秋。」
凌翼然推開窗,肅肅地望著那張頹喪的臉:「你的忠心本殿看在眼裡,自然也會為你打算。你擺出那種表情做什麼?難道在你心中,本殿是個鐵石心腸的人?」
「屬下不敢。」
「哼。」凌翼然不悅地出聲,「十九妹此次非嫁不可,作為王女這是她應盡的義務。」而且作為十二弟的胞妹,也更容易控制。他說一半藏一半,不該讓人知道的絕不多言半句,「若不是本殿看得清楚,還真會以為你迷戀祥瑞。」
嗯?林成璧不明所以地仰望,眼中滿是疑惑。
「不明白就慢慢想。」凌翼然斜眼一挑,哂笑道,「待本殿拿下翼國,到那時你若還能露出這般表情,本殿就將祥瑞嫁給你。」
「主上……」聞言,林成璧很是感動。
「好了,你去安排人手吧。」凌翼然關上木窗,眉間藏著一絲狠絕,「別忘了叮囑護衛,雖然這次是順水推舟地讓左相詐死,但卿卿要有絲毫損傷,就讓他們用命來抵吧。」
「是。」窗上的影子慢慢褪去。
凌翼然半轉身,虛眸望向圖上眠州。
定侯,就算你跟去又如何?到最後她還是會回來,誰要她是一個傻姑娘呢。
不知何時,那顆紅豆已在心底悄然發芽,無聲無響地茁壯成了大樹。今宵他枕著滿枝濃蔭,於夜深時如痴如醉地想她。想到情難自抑,想到心跳如鼓,想到他難以入眠。
俊眸閃動著駭人的情意,緊握的右拳爆出青筋。
快來吧,卿卿,快來吧。他,都快等不及了。
……
四月的風淺淺吹過,吹響了流水,吹暖了夏陽,吹得滿園牡丹香。
細白的手撫著前額,眼前漸漸清明。原來是夢啊,害的她真以為自己獸性大發將那人生吞活剝了去。她抱緊薄被,心頭涌動的不知是慶幸還是惋惜。
雪青色的床幔輕輕拂動,漾出風之流韻。她暗嘆一聲,望向幔外忙碌的人影:「艷秋。」
暗藍色的纖影微地一滯:「大人,您醒了。」
「嗯。」她撫開頰上的長髮,懶道,「我睡了多久?」
「足足三天四夜。」
「啊……」怪不得她差點將虛幻當成現實,原是睡了這麼久,也夢了這麼久。想到這,清美的容顏染上一抹胭脂,她羞赧垂首,心虛地轉移話題:「這幾日可有異動?」
「昨日宮裡送來了詔書,王上命大人為護送祥瑞公主遠嫁,以促青翼兩國之誼。」
「哎?」她撐手坐起,喃喃自語,「原先定的人不是我啊。」
艷秋停了一會,又道:「九殿下說了,這是大人恢復真身的大好時機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她恍然大悟,原是允之暗中斡旋。是該走了,那日王的話猶在耳邊,讓她不由心驚。
「大人。」幔外影動,艷秋的語氣有些急。
「嗯?」她斂神回應。
「以後……」纖影侷促微移,他卑微出聲,「以後……艷秋還能跟著您麼?」
幔內那人失笑,引得他一陣心慌,下意識攥緊衣襟。
「當然。」不知何時,她已不用假聲虛應,柔美的女音輕輕響起,「我說過,你是我弟弟。」
這一句驅散了他心底的不安,蜷曲的手指緩緩伸展:「嗯……」他眼角微澀,轉眸看向床邊。接下來就將時光讓給有情人吧,畢竟只有看著這位侯爺的時候,大人才會露出幸福的神情。
他的大人,他的姐姐啊。
妖美的眸子彎成月牙,精緻的菱唇綻出笑意:「要沒什麼事,艷秋就先下去了。」
待行至門邊,只聽身後一聲:「等等。」
他偏身站定,但見塵埃在酒色暖陽里游弋。
「艷秋,離開雲都前我還要給你登戶籍呢。」
是啊,有了戶籍,他就不再是畜生了。要在過去,這等美事他可想也不敢想。
「戶籍上是要寫姓的。」
他眉梢微動,眼中溢出悲哀,可他沒有啊。
「前幾日,我恰好得知了你的本姓。」
一聲如驚雷,炸破了他的思緒。
「你本姓張,生於天重九年臘月十七未時。」停了半晌,那人也、未有言語,只定定地站在原地,她長嘆一聲繼續道,「艷秋,你不問我如何知曉?」
少年垂下眸子,藏起眼中翻騰的情緒:「那是大人的事。」
韓月下緊盯著幔外,溫言勸著:「其實這些年她也不好過,你又何苦……」
「大人!」艷秋揚聲打斷,沉聲道,「戶籍上就寫張彌吧,弓爾『彌』。」
她微微頷首:「好。」
「大人請休息,艷……」他邁開步子,腳下有些不穩,「張彌先出去了。」
「彌兒,今日我就送你一個表字。」她合上眼,別有意味地輕道,「元醒。」
房裡靜的幾近可聞風的呼吸,半晌,一聲隱著難言之情幽幽響起:「張彌謝大人賜字。」語罷,他攏門離去。
月下倚在床上暗自嗟嘆,忽地只覺頰邊染風,她驀然睜眼。
「卿卿。」
正對那雙湛然鳳眸,春意無邊的夢境如cháo水般排山倒海襲上心頭,她的臉轟然若火山爆發。
「他會想明白的。」夜景闌撩開紗幔,深深地凝望著那張麗顏,似要望進她的心底,「這一次我送你。」
「送我?」月下垂首嚅嚅道,只覺兩道灼熱的目光燒上她的兩頰,隨即滲入肌理,迅速熱上心頭。
「送你北上,順道回眠州。」他坐在床緣上,俯下身讓她無處可避。
「你要回去?」她抬起頭,恍神中竟沒發覺溫熱的男性氣息已近在咫尺。
疏密有致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撒下淡淡陰影,那一份清美看得他不禁心猿意馬起來。「卿卿。」愛戀之情在他的胸口發熱,清聲中帶抹壓抑,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輪廓上輕撫。
「我們成親吧。」
如絲緞般低穩的男聲滑過她的耳際,輕而易舉地迷惑了她的神智。
「好。」她聽見自己輕道。
相擁的瞬間,只剩下兩顆激越的心。
而後一吻綿長,如詩句千行,在唇齒間婉轉低吟……亂世二年四月初九,青隆王十九女祥瑞公主遠嫁翼國,左相豐雲卿陪使。恰逢定侯夜景闌啟程歸眠,赤江之上樓船百里,旌旗蔽日,可謂風光無限。
然四月二十一,行至琥州雙生峽突遇伏擊,主船盡沒,豐雲卿力戰而亡。至此青國再無少年丞相,融融春柳月儼然絕唱。
----張彌《戰國記?青紀》
……
藍天似海,流水如雲,狂烈的江風吹涼了夏日,如一頭猛虎撕咬著那身絳紅官袍。
「婁敬,這幾個月真難為你了。」豐雲卿站在赤江大壩上,微散的長髮扑打在她清秀的假面上,徒增一抹艷色。
「沒有,沒有,一點都不苦。」何猛摸著頭,敦厚地笑著。
「現在雲都已是天翻地覆,各機要位置上都是我們的人。」豐雲卿轉過身,唇角微揚黯淡了夏光,「婁敬,不日你就可以重回雲都了。」
「大人。」何猛收起慣有的羞澀,高壯的身子在風中紋絲不動,「下官只想留在琥州完成赤江工程,還望大人成全。」
豐雲卿微挑眉梢,難掩驚訝。
「下官自小駑鈍,不論是讀書還是做官總慢人半步。聖人道,人有長短,術有專攻。昔日下官借岳父大人之力,以言官入朝。可下官天生口舌不厲,以致數年來鮮有功績。」方正的臉上滿是愧色,他深吸一口氣,迎著夏風再道,「大人,征服這條河是下官長久以來的心愿。」
「哦?」豐雲卿負手以對。
何猛垂首避開夏陽,眼中有些黯淡:「十多年前赤江發過一次洪水,滔天巨浪衝垮了堤壩,捲走了下官身為河工的爹爹。」
豐雲卿睨視腳下,只見江渚上千餘河工挑石扛木,那黝黑的胸膛上閃動著耀眼的汗珠。
「而後我娘以fèng補度日,將我和三個兄弟拉扯長大。十九歲那年,我在去書院的途中救了路遇盜匪的岳父,我的一生就此改變。入贅華族何猛不為其他,只因泰山大人胸懷磊落、正氣浩然,我敬他、崇拜他,願乞終養。」他聲音漸緩漸柔,微厚的唇向上咧開,「當我向家中說出接下赤江工程的時候,我妻子沒有半分怨怪,只是賢淑地為我打點行裝。而岳父則同我秉燭夜談,說當初引我入朝就是看中了我治水方面的天賦,如今我能一展長才他很是欣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