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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她冷哼一聲,剛要點足輕上,就聽身後宮門輕輕打開。回首,對眸,開門的宮女瞠目結舌:「你、你、你!」久居深院的宮女因少見男子,一時舌不能卷,她轉身剛要大叫,就發覺一個細白的手掌捂上嘴角。

    「思雁,是我。」身後的男人發出女聲,音調還頗有幾分熟悉,「是我啊,韓月下。」

    思雁僵直的身子忽地放鬆,她撥開掩在唇上過分纖美的五指,驚訝回身:「新任左相大人?」這身一品絳紅官袍,這張春風笑顏,來人定是她家主子那個易釵而弁、入朝為相的侄女,絕對錯不了。

    念及此,思雁隨即掩上宮門:「小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?」

    「這是哪兒?」豐雲卿脫力地倚在牆上,感到腹中的熱流越發激烈。

    「這是墨香殿啊!」

    什麼?她進了大內?外官不得入後宮,違者梟首祭宮門。她邊走邊想著,腦中的結被一點點解開。這樣啊,她開始有些明白了,明白自己走入了怎樣一個陰謀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!」只聽一聲驚呼,原來不覺間她已被思雁帶入了墨香殿的後院。

    「姑姑?」她看著眼前蒼白如雪的病弱美人,快要成線的雙眼兀地睜大,「病不是好了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咳……咳……」弄墨含淚搖頭,激動地將她拉到身前看了又看,「今日不是瓊林宴麼?你怎麼來了?」

    「我。」肌膚接觸的瞬間,腹間的灼熱像是滾成了火球,豐雲卿幾乎難以控制身體的衝動,她腦中警鈴乍響,竟中了這種藥!

    「怎麽了?」弄墨將她緊緊抱住,「說話啊,卿卿。」

    「姑姑。」她伸手接住弄墨眼睫上的清淚,勉強地勾起唇角,「你快派人去通知允之,要朱雀扮成豐雲卿醉倒在宮門外,再晚可就來不及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讓思雁送你回去吧,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宴上。」弄墨冰涼的手貼上她的頸側,驚覺她肌理的灼燙。

    「他們既能誘我至此,也會料到我有回程。要是被人堵在出大內的路上,那真是百口莫辯了。」話到這,微迷的眼中綻出精光,她掀開臉上的假面,露出雅容韶顏。

    「雲破月出,這一次他們絕想不到……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同樣的人,同樣的計,可捉jian這齣戲已然慌腔走板。

    「她是豐少初?」凌准坐在墨香殿的八寶榻上,龍睛微厲地瞪向身側。

    「王……王……王上!」告密的宮侍兩腳虛弱,瞬時伏地,他轉著眼珠,偷瞟向同跪的佳人。虧他逃命時還盡責回望,進宮門的明明是左相,如今怎麼變成韓小姐?

    「咳……咳……」弄墨以帕掩唇,撕心裂肺地咳著,上了妝的臉上滿是哀色,「王上……咳……咳……都是我的錯,不關卿卿的事。」

    凌准暗嘆一聲,止住她欲落的柳身:「地上涼,愛妃你坐過來慢慢說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弄墨壓抑著巨喘,麗眸染著水色,真真我見猶憐,「王上,臣妾這身子怕撐不過今夏了。」

    凌准鬍鬚微動,想要出言安慰卻又難以發聲。他揉捏這弄墨慘白的柔荑,一下一下,極其溫柔。

    「臣妾今生最大憾事,便是沒為王上生下一兒半女。」她垂眸慘笑,不知是在做戲還是在訴衷腸,「人道姑侄親,連著筋,卿卿小時隨臣妾同吃同住。私下裡,臣妾早就將她視為親女。」她搗著胸口,忍住喉頭的微癢,「臣妾想她了,錐心的想。於是就派人將她從蛟城接來,趁著今日曲水流觴男女同宴,偷偷將她引到內庭以解臣妾思女之苦。」

    清淚覆顏,雖破壞了妝面,可那抹哀艷卻深深刻進了王的心田。

    「愛妃莫急。」凌准將她攬入懷中,動作生澀地為她順氣,「孤明白,孤不會降罪。」

    「王上……」弄墨嗅著他身上的龍涎香,幸福的如在夢中。

    「來人啊!」凌准雙目冷沉,眈向已然發怵的宮侍,「將此人杖斃宮外,懸屍示眾!」

    「啊!」宮侍顫抖著被拎起,他尖細著嗓音大叫,「冤枉啊王上,奴才確實看到了,看到左相大人進了墨香殿!絕無虛言啊,王上!」

    他張口還欲辯解,就聽殿外一聲輕報:「回稟王上,左相大人醉倒在南宮門外,如今已被家奴領回。」

    怎麼可能?宮侍聞言放棄了掙扎,絕望地任人拽扯,怎麼可能……「抬起頭來。」凌准看著座下的那頭青絲,命令道。

    意識渙散的月下攥緊雙拳,用指甲扎入掌心的微痛清醒意志。她極力調整面色,慢慢抬首。

    目光相接的剎那,凌准胸口一緊,旋即起身。

    眸色分明的雙目坦坦蕩蕩,美麗的眼廓勾勒出濃濃的倔強。黑瞳閃著敏慧之色,猶如天上秀麗月華,帶著明明拒人千里之外卻又容易讓人一見傾心的風采。

    如此特別的眼睛,他只在一人臉上看過。不會錯,絕不會錯!

    凌准邁下八寶榻,繞著月下踱了一圈又一圈。

    這樣一來就全理順了,小九,你的底牌可真讓為父震驚。竟如此!竟如斯!

    可!他的左相,他為後繼者培養的朝堂雙子星之一,怎會是女子?怎會是他早就敲定的兒媳?

    老天啊,你是嫌孤病的不夠重,想讓孤生生嘔死麼!

    他撫著胸口,止不住重咳。刺耳的雜音落進月下的耳際,讓她心生惴惴又不敢言語。

    半晌,凌准舒開眼眉,迸出大笑:「好,好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王上……」弄墨疑惑抬望,卻見君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,親手插在了月下黑亮的發間。

    韓月下僵在原地,不可置信地抬眼,正對凌准銳利的龍睛。

    「若嫁東風笑爭春,千花百卉難開顏。」君王輕掀薄唇,滿眼笑意,「這是婉約社簽筒里的第四十九簽,牡丹。」

    月下眼皮一跳,憶起半年前的那次結社。

    「韓家姑娘。」

    幽幽一聲將她從思緒中拉回,骨子裡的警覺戰勝了腹中熱火,她收回先前流失的意志,恭順垂眸。

    「該是你的就是你的,一切天註定。」他狂傲地宣布,仿佛這個天就是自己。

    她瞪目抬首,卻見明黃龍袍決絕迴旋,君王大笑離去:「好,好啊!」洪亮的聲音染著亮麗的春色,響徹在萬仞青空之巔。

    長吁一口氣,她癱軟在地,發覺脊背上早已是冷汗淋漓。可未待她與弄墨相擁而笑,就見內侍長得顯向她行了個大禮:「奴才奉王意,恭送小姐出宮。」

    她站起身,淺碧宮裝輕靈飄逸,雨青色的裙裾似能畫出山水。綠在她的春衫上,化濃為淺,奪目而不刺眼,內斂卻不失鮮。如青嵐漸起,水入幽林,延綿著水墨風韻。

    「姑姑。」她握著弄墨消瘦的雙手,麗眸微醺,「我會拜託他來給你瞧病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用。」弄墨輕撫她如雲的秀髮,慈愛地眯起雙眸,「這是心病,治不好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姑姑不要放棄!不能放棄啊……」她慌亂了心神,岌岌可危的意志再一次被攻占。

    弄墨合掌攏著她細白的柔荑,笑得不舍:「走吧,千萬別同我一樣。」

    焦距再一次迷失,月下抱住眼前朦朧的人影,輕輕卻又堅定地耳語:「再等等,我一定、一定能把你救出去。」

    「卿卿……」傻孩子,人能走出自己的心麼,而那位君王就是她的心啊。

    倚著殿門,弄墨目送著她的孩子遠去,苦澀的笑如酒泉,涓涓漫出她的唇角。春巳這日,她望斷宮途,一個人站了好久好久。直到飛霞收盡天色,她才向後移步,退進那個陰暗的牢籠,回到那顆卑微的心裡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曲水流觴完席,戀戀春情在林間幔角迴旋,且看年輕男女將心意書遍。

    忙於情事的眾人沒能發現,位高權重的幾人還在坐著溪邊,若有所思地飲酒,心有所系地轉眸。

    終於月門出閃出一道人影,待看清來人,他們眼中的希冀被瞬間淋滅。只有凌徹然起了精神,他滿懷期待地側耳。待聽清內侍的輕語,那張溫潤笑臉旋即青灰:「確定?」

    「奴才不敢妄言。」

    凌徹然推開食案,舉止間難掩憤怒:「九弟、定侯、韓將軍,你們慢吃,本殿先行一步。」他糙糙一禮,毫無儀範地離去。

    見狀,神經緊繃的三人終於放下了高懸的心。

    看樣子,卿卿應該平安躲過了。

    「咦?那是誰?」帷幔後一聲嬌呼,引得眾人生疑。

    流雲滾邊,春糙相迎,煙色紗幔下飄逸著無邊青碧,滿心滿眼的詩情畫意。

    春光為筆,將那雅致的倩影繪上帷幔。像這樣隔簾看著,便讓人不禁燃起親睹芳容的欲望。溪邊立起三人,兩雙俊眸隨影而動。

    詩會得杏的聿寧停下攀談,在眾人的驚楞中失態而去。

    他行在幔邊,追逐著麗影,雲卿,是你麼?你究竟是何人?是哪家千金?

    兩雙形狀優美的眸子同時危險虛起,幾乎是同時,凌翼然和夜景闌沒入人群。不待二人靠近,就見聿寧揮袖拽下一段帷幔,那朵白牡丹映入每一個人的眼裡。

    眼前只剩光影,韓月下目色迷離向光亮處看去,誰?異常的灼熱如cháo水,一陣陣衝擊著她的意識,掌心已被她掐出一道道血痕。看著那道影子顫顫逼近,她偏頭想著,認真的神態惹人憐愛。

    望著朝思暮想的麗顏,聿寧難掩情動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,生怕驚飛了美人:「是我啊,元仲。」

    元仲?她的思想和表情都有些慢,連眨眼都顯出幾分天真。黑密的眼睫輕輕地扇動著,使眼睛圍著雲霧一般,微顯朦朧。

    「請收下這枝春杏。」聿寧如青澀少年,期盼地看著她。

    春杏啊……她抬起手,輕撫鬢間牡丹,下意識地露出春風笑顏:「可是我已經有頭花了。」

    眾人一陣抽吸,只覺三春芳菲只此一處,綠葉醉桃不及佳人一笑,卻不知此時有兩人心底全是噗噗炸破的酸泡。

    她笑了……

    該死地笑了……

    不對,等他們斂起醋意再看去,這才發現美人行止的遲鈍,究竟發生了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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