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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但就這樣無功而返,王上會不會怪罪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老鐵啊!你娘們兒個屁啊!咱們就說渡河的時候一個浪打過來,豐侍郎的那船人就葬身魚腹了。你不說、我不說,王上怎麼會知道!」朱明德口不擇言起來,「再說了,王上真要懷疑也不會拿咱們怎麼樣!三殿下剛娶了翼國的天驕公主,那氣勢可是直逼御座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也對,也對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就這樣定了!等月上中天時,咱們就下手。」朱明德比了一個手刀。

    「明白。」

    樹影下,兩人並肩走著,略矮略胖的那人腳步煞是輕快。

    「老鐵啊,艷秋你可得留給我。本官還沒嘗夠呢,嘖~那滋味……」

    那種滋味啊,我放開衣角,任長袍在樹梢上翻飛。鼻尖湧來陣陣江腥味,一cháo一cháo地挑動著我興奮的神經。告別了早息的夜鳥,我閒庭信步地躍走於野樹細梢。

    功力恢復了幾成?就讓今夜來檢驗吧。

    馬車外滔流不止,艷秋和阿律睡在里側,我面朝布簾坐著。沒有更聲,沒有鼓聲,我靜靜地數著心跳。

    江風卷漫,那滿地銀輝不時綴飾在簾角。布簾輕揚舞動,一開一合,一開一合……終於,月光曳長了數道陰影,漸近、漸近,輕輕地布簾被緩緩掀起。

    「來了啊。」我輕笑。

    趁來人驚詫愣神的功夫,我抽出腰間的銷魂,足下一蹬劈身而過,睡皺的衣袍上未染半點血跡。

    我漫步走到清美的月華下,眈了眈圍在身側的三殿下的十幾條「走狗」。

    「朱明德呢?」我一轉腕,銷魂聲動,「啊,我忘了,『狗』是不會說話的。」

    在他們拔刀聚攏之時,我下盤不移,上身卻如初開的蓮瓣向四周傾倒。劍花輕挑,血濺八方。挺身的瞬間,眼角瞥見一個矮胖的身影向江邊跑去。

    我一劍撕裂了擋路的「豺狗」,御風飛上:「阿律、古意,不要留一個活口!」

    「是!」「是!」身後刀劍作響,砍殺聲不絕。

    我翻身躍上古琴台,冷冷地看著跌倒在地的朱明德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……大人……」他手腳並用地向後退著,「這都是那個天殺的鐵護衛出的主意,下官……下官是被逼的啊,大人!」

    我看著琴台上被風雨磨平了的前朝磚紋,將銷魂收回腰間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多謝大人!」朱明德眨巴著綠豆眼,擠出幾滴眼淚,「多謝大人不殺之恩,下官定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明德啊。」我摸了摸袖帶,「先前你說這裡連接著陰間的鬼門關可是?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……」他收回剛要靠近的左腿。

    我拿出一把匕首,在手中掂了掂,瞟向前方:「正好,就不用走遠路了。」話未落,一道銀光便從掌心飛出。

    我理了理微斜的衣襟,俯身拔出穿過他咽喉的匕首,一腳將屍首踢下琴台,酹河如一隻餓獸霎時將其吞噬。

    地上的鮮血漫紅了淺淺的青苔,點染著古樸的石階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「大人。」「大人。」

    月下立著十幾個漢子,他們抹開臉上的鮮血,露出暢快的笑容。

    我微頷首,走到馬車前撩開帘子:「艷秋,下來吧。」

    他看著地上的殘屍,面色沒有絲毫改變。看來是我多心了,他確實無辜。

    「這個給你。」我將那把血淋淋的匕首遞給他。

    他攢著眉,有些無措。

    「艷秋,你是人,不是奴。」我從袖帶里取出刀鞘,合上了一刃血光,「被欺負了可以還手,千萬不要逆來順受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他張著嘴,眸中氤氳著水氣。

    「臨出發前我就想給你,只是……」只是當時我對你還有些許懷疑,長舒一口氣,我將匕首塞進他的懷裡,「收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轉過身,這一次我放心地將後背對著他,終於卸下了心防。

    「踏雍!」我朗聲高喊,只聽烈馬嘶鳴,一道光影脫出馬群。我勾過韁繩翻身而上:「出發!啟程去慶州!」

    古琴台下,一濤碧水滾滾南流,俊俏了多少個春秋……夜行江畔,下弦月如一葉扁舟行向西天,一顆啟明高懸蒼穹,東方透出隱隱的橘色。

    我騎著踏雍行在車馬之前,周圍風聲漸止,忽地一隻水鳥驚起浦邊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

    我豎起掌,止住 古意的輕喚。他勒緊韁繩向後做了個手勢,身後眾衛紛紛抽出馬刀。

    我從馬袋裡取出一個饅頭,邊搓著面球邊轉眸掃視。又一隻、兩隻、三隻水鳥飛起,我一顫掌,飛出幾個白團。

    隨著數聲驚叫,蘆葦邊、護堤後倒出數十個身影。

    「嗚~娘!好疼啊,娘!」

    怎麼還是小娃娃,我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蝦兵蟹將,老的老、小的小,破衣爛衫的好似流民。

    「何人膽敢阻道!」古意一聲吼,嚇得十幾個孩子嚎啕大哭。

    一個高狀的漢子自密密的人群中走出,他輪廓方正,一對濃眉飛入兩鬢。

    「雍土混戰,我們都是出來逃難的。」他穿著補丁打補丁的粗布衣,氣勢與周圍的男女老幼格格不入。

    我仔細地巡視一周,發現迥然有異的不止他一人。

    「嘖,運氣真好,碰上流民打劫了。」馬車裡傳來阿律幸災樂禍的調笑。

    「錢物我們可以不要。」壯漢警惕地看著我身後的人馬,壯膽似的舉起銀亮的大刀,「但要把衣服和路引留下!」(路引:即入城過邦的通行證。)果然不是流民,我看著他刀把下飄動的詭異紅結,勾起唇角,原來如此啊。

    近處的老少直直看來,神色有些愣怔。

    「想要路引?」我暗運真氣,銷魂脫手而出。只見一道銀鏈圍著眾人飛繞一圈,轉瞬又飛到了我手中。

    「娘哎!」一個男人滴溜著褲子,嚇出了一泡尿。

    「我的鬍子!我的鬍子!」

    「哇……娘!我的小辮子不見了!」

    「虎子,虎子,小辮子沒什麼,快看看『小鳥』還在不在!」

    一時間,慌亂聲四起。

    「還想要路引麼?」我吹掉銷魂白刃上的胎毛,劍身發出森冷的清音。

    「妖怪!妖怪!」百多號人哭爹喊娘地四散逃竄,只留下十來個漢子,他們抽出別在腰間的大刀,十幾條紅結在闌珊的夜色中格外顯眼。

    「留下路引!」為首的那人壓低身體,擺出隨時將要攻擊的架勢。

    我騎著踏雍,慢慢靠近那伙人。他們警惕地後退,後退,而後退無可退。我俯下身,輕聲道:「誓殺錢賊,血酬將軍,你們是前幽的義軍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!」漢子們恍惚了神色。

    我盯著那些紅結,再道:「前幽義軍以簪心結為標誌,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實,被認出來是必然啊。」

    他們忿忿地緊了緊眉。

    「自前幽滅國後,酹河西岸崛起一群義士。他們痛恨錢喬致陷害忠良、賣主求榮,不惜舉全家之力誓殺之。可怎奈錢氏爪牙遍植西南,這些人非但沒殺成錢喬致,反而失了戶貼成為流民。」我睨視下方,慢聲道,「沒了戶籍只能東躲西竄,而這些年西南的前幽遺民受盡錢氏盤剝。這些義士聯合百姓、振臂又起,形成了人數近萬的義軍。幾年內數次起事,卻每每被州師鎮壓,在下可有遺漏?」

    「志哥!」其他人驚慌失措地看著為首那人。

    「而今你們攛掇附近鄉里攔路搶劫,不為錢財卻為路引。這是因為錢氏謹慎,沒有路引者不得入城。」我直面那位志哥的厲目,「要是我沒猜錯,你們又要起事了,可對?」

    「志哥!」「志哥!」「宰了這個娘娘腔!」「這傢伙全知道了!」

    我玩味地挑眉,這一句完全證實了我的猜測。

    「閉嘴!」志哥狠斥道。

    我玩著腰間的玉佩,漫不經心地啟唇:「不瞞眾位,在下的路引上有十來個空名,要帶你們入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。」空出來的那十幾人已被毀屍滅跡。

    志哥深吸一口氣:「有什麼條件?」

    「是個聰明人。」我加緊馬腹,安撫著開始暴躁的踏雍,「條件就是助我殺錢賊!」

    十幾雙眸子顫動望來。

    「什麼?」「什麼?!」

    我調轉馬頭,沖身後淺笑:「這簪心結是韓柏青那代的軍屬為遠在戰場的家人祈福用的,裡面有十二股紅繩,象徵著月月平安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怎麽知道!」志哥的聲音有些激動。

    我望著微熹的晨光,輕聲道:「因為我娘也編過。」而且她是第一個開始編的。

    「信我的話,就跟上來吧!駕!」我一抽短鞭,逐日而去…………

    「你是官?」騎在馬上的男人擰眉看來,他叫齊大志,看樣子是義軍中的上層將領。

    我撫了撫剛換的深紫官袍,沖那十幾個裝扮成侍衛的漢子哂然一笑:「是,可我是青國的官,是來取誅滅錢氏的官。」

    「青國?」齊大志催著馬,在我身側繞了一圈,「你既是韓家軍的軍眷,又是青國的官。」他喃喃自語著,「你認識韓月殺韓將軍?」

    我好笑地看著他:「我和他一同在戰場上打過滾,算是很熟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、那……」這個八尺大漢竟臉紅起來,他身後的男人們也興奮而又侷促地看來。

    我望著緩緩放下的吊橋,沉聲道:「事成後,我可以將你們引薦給韓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太好了!」

    「太好了!」

    厚重的城門徐徐打開,一個錦衣男子領著十多人含笑迎上。

    「慶州牧伯錢侗親來迎接青國使臣!」城上唱和著。

    「錢侗!」「是那個狗崽子!」義軍切齒低罵。

    我用傳音術厲道:「小不忍則亂大謀,韓家軍要的不是血氣上頭的烏合之眾!」

    身後霎時沒了聲,只剩粗粗的喘息。我向古意遞了個眼色,他心領神會地將我們的人調到前方,擋住了難掩恨意的義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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