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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他低低沉沉地笑開,如細雨落上蓮葉。

    「你笑什麼。」月下輕哼一聲。

    夜景闌輕吻著她的雲鬢:「你在乎我逾於性命,我當然喜不自禁。」

    秀顏仿佛被炙燒了一般,浮著醉人的酡紅,愛逾性命的究竟是誰啊。

    他目含春水地凝望懷中:「如此,我就放心了。」

    月下不解地抬眸。

    「三日前,青王派去西南的官吏死於流寇之手,錢侗請求再派使者入慶州,兩日後青王應會收到他的書信。」夜景闌從袖帶里取出一枚美玉,親手掛在她的腰間,「慶州的雲浪紙齋是我眠州的產業,那裡的管事認得這塊玉。」

    指尖輕撫著膩潤的玉面,月下的眸中氤氳著靄靄霧氣:「你既告訴我這些,就該知道我的選擇。」她顫顫輕瞟。

    夜景闌偏冷的輪廓在月光下稍顯陰柔,染著溫溫的暖意:「我明白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太狡猾了。」她咬唇低喃,聽上去好似嬌音。

    這男人許了那樣一個毒願,並在得知她的心意後才將實情相告。這分明是在以性命相要,篤定她捨不得早死。

    心湖蕩漾,愛戀之情在胸口發熱,她臻首略偏,柔順地靠在他的胸膛上:「欠你的好像越來越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就用你的今後來還吧。」淺笑流溢。

    月色闌珊處,他和她,走入美麗的花箋,雋永的心意在微黃的紙上悱惻纏綿…………

    順流而下,是一葉小巧蓬船,一棹碧濤搖曳著河上的蓮燈。

    「到岸了。」船夫定著長篙,輕觸著石階上的水糙。

    梨花白共著秀雅銀紫,一雙剪影自蚱蜢舟里走出。

    待上了岸,一色火紅自暗影中走出。月下忽地定住,柳色袍邊微微蕩漾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,上元夜過的可好?」凌翼然凝著冷笑,狠厲地瞟向她身側的夜景闌。

    三人三影毫不相讓地站定,形成了一個難解的圈,既進不得,又退不得。

    半晌燈市里人cháo向著一處涌去,其間夾雜著興奮的低叫。

    「快去看!快去看!琵琶橋下一個女子被賊人侮辱了,衣衫盡褪地倒在岸邊呢!」

    「哎呀呀,聽說還是個美人!」

    「嘖,人死事小,失節是大啊,她可怎麼活啊!」

    凌翼然迷離的桃花目斜眼一挑,帶著似有似無的笑:「定侯武功超絕,耳力自是不凡的。」他暗示著,琵琶橋下的幾人偷聽,夜景闌應該知曉。

    是又如何?干他何事?夜景闌眈了凌翼然一眼,面色依舊冷清。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凌翼然輕斥一聲,上前一步打破了三人之間的平衡,他從懷中取出那個凰歌花面,遞到月下的手中,「不管你許了什麼願,該是你的就是你的,想躲都躲不掉。」

    凌翼然看著眼前恍然若失的美人,笑得狂狷。

    疾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袍,對比鮮明的紅白纏繞著銀紫淺綠,難捨、難分、難解、難離。

    哎,她許的願啊,終究成虛。

    風塵遂起兮,清鳴乃揚。

    鳳飛九天兮,四海求凰。

    多年後與誰對飲,上元佳節那醉人的月光……

    萬里誅殺萬里雲

    「臣願往。」

    青穹殿裡微息可聞,我站在光影中徐徐抬眸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王面色不豫。

    我一攏白笏,亮聲道:「臣豐雲卿願使慶州。」

    眼角閃動一抹艷紅,允之雙目灼然似火。

    王從座中緩緩站起,睨而視下:「春闈三月即開,愛卿可有心思西去?」語調裡帶著隱隱的警告。

    「春闈事宜皆備妥當,若缺一人即不可,那臣擬的新律就猶如廢紙一張。」我直面御座上傳來的陰鶩之氣,再拱手,「臣願往!」

    右列的元仲舉步出列,偏身望來:「即便新律非短一人不成,可這畢竟是第一年,豐尚書此時離都怕也是不妥吧。」他沉下眸子,凌厲地掃向左列,「慶州之事就請禮部的列為臣工代為分擔吧。」

    幾雙靴子巧妙地退後,沒人敢應。我冷眼一瞟,揮袖道:「春闈之前臣定歸。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朝堂上一片紛亂。

    「豐尚書。」允之背著光,臉上織出晦暗難讀的陰影,「這大話可說不得啊~」

    「謝殿下賜教。」我掃過幸災樂禍的眾臣,唇緣勾起淺笑,「三月之前豐雲卿定將前幽西南四周送上,若有虛言願同此笏!」

    我奮力一執,象牙白笏擊柱而裂,柔和出細膩的光華。

    殿內悄然,流溢這靜靜的春光。允之轉過身,細長的桃花目煙波浩渺,深深的眼潭翻著淺淺的浪。

    我坦然仰首,一眼看入王的厲目:「臣豐雲卿願使慶州!」

    「豐雲卿願使慶州!」

    「願使慶州!」

    「慶州!」

    回音流蕩,杳杳延綿……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嫁匱延綿數里,倚望春日遠去,熱鬧的喜樂與鳥鳴同繞枝頭。西陵門外,隨我出使的車馬避讓一旁,目送著梁國柳氏的迎娶車馬漸行漸離。也見雍容紅車後一頂粉紅小轎顫悠悠地晃著,好似一朵薄命桃花。

    「沒想到柳氏宗主如此仁厚,竟願娶一個失節的女子。」圍觀的百姓贊道。

    「哎,可惜啊,聽說那個媵嬙是秋家的表小姐,原本該嫁娶做主母的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有人要就阿彌陀佛了!」富態的中年女子口沫橫飛,「再說了坐紅車的主母夫人是她的親妹妹,這姐妹同伴還能虧了她去?」

    「是啊,是啊,世上能有這等好命的許是不多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什麼不多,恐怕只此一女!」

    眾人熱烘烘的圍觀,毫不掩飾對兩位嫁娘的艷羨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,該出發了。」阿律小聲提醒,腿部詭異地曲著。

    我挑了挑眉,掃向身後,真礙眼啊。

    「朱明德。」我勾唇一笑。

    那個同使的禮部郎官訕訕地收回狗爪,色眯眯的眼不情不願地從艷秋身上移開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他應道。

    「時候差不多了,啟程吧。」我緩步走向馬車,衣袖撩過身側的艷秋,「愣著做什麼,本官的腿腳還需要你侍候呢。」

    艷秋如夢方醒地退後,緊緊跟來。

    「慢!」西陵門內奔出一騎,馬上一人高喊,「奉命請禮部尚書豐大人留長恨坡一刻!」

    待近了才看清此人手中的令牌,上書一個篆體的「寧」字。不多久,還未散去的人群又騷動起來,動地般的馬蹄聲顫心而至。數十騎之首為一紅袍魅影,允之橫馬睨視,身後長披展揚,盡顯惑人風華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。」我主動上前,這才稍稍柔和了他眼中的陰鬱。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桃花眼一挑,他神態疏淡地招了招手,六么捧出兩盞玉尊,內浮香醪。

    我接過酒盞,拱手進道:「允之,多謝你特地來送我。」

    「特地?」他的俊瞳抹過一絲異采,「豐尚書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。」

    我一愣,轉瞬摸鼻哂笑。

    春日為允之的眉間染上淡淡的暖色,他仰首盡飲,隨後又挑眉看來。我衣袖掩面,甜辣的玉瓊沒喉滑下。

    「去年臘月,本侯也是在這長恨坡送走了出使慶州的禮部郎官。」他聲音出奇的輕緩,美目含柔,「這一次卻不同。」

    我看了看他身後威風八面的馬列,微嘆:「確實啊,與你以往的做派迥異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哼!這又算得了什麼?」濃濃的自信流溢出他的眼角眉梢,「你既能誇下海口,我又豈能輸你?」他俯下身,唇線優美地揚起,「待你功成歸來,我給你一個全新的朝局。」

    要開始了麼?我瞭然輕笑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。」他目光遽厲,切齒含音,「不准死。」

    我攢眉而視,他眼中藏著狠色:「你若敢捨命相搏,我定讓你最珍愛的成為陪葬。」

    允之,你既擔心我又何必如此?我下意識地用指腹勾畫著腰間的玉佩,輕輕一嘆:「放心,我很貪生的。」

    聞言,他這才直起身,媚瞳懶懶一斜,驚得我身側的朱明德倉惶後退。

    「三哥的狗啊~」允之意味深長地輕喟,用僅可為我所聞的聲音淺笑道,「朝中有我,你就看著辦吧。」

    我輕頷首,將酒盞放回木盛盤,再看一眼雲都。似涼卻暖的春陽次第灑落,這裡有著我心愛的人啊。

    「看什麼!」允之一聲厲喝將我驚醒,他俊美的臉皮隱隱發怒,「這般小兒女態還想成大事?速速啟程!」他一揮短鞭,身後的馬匹一字型排開,嚴密地擋住了西陵門。

    允之啊允之,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不明了,以修遠那般敏感的身份他豈會送我出城濠?

    我轉身離去,忽地身後響起一聲:「接著!」

    耳邊氣息微變,我頭也不回地伸出右手凌空奪下一物,緊緊攥於掌心。待上了車,我打開紫色的綢包,看著手中的印章不覺輕笑,天下還有什麼事能將你難倒!

    早春的涼風,勾起散頁般的軟簾。

    一抹艷紅,翼然寫意在簾角……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簾角時時微啟,不時映入幾點嫩綠,襯得某張臉更加綠了。我收功吐納,好笑地看著匍匐的某人:「阿律,你什麼時候練起蛤蟆神功了?」

    嘖,好大一記白眼。

    「艷秋,幫我拿杯水來!」阿律的下肢幾不可見地一抽,嘴唇霎時慘白。

    「等等。」我止住艷秋,一把奪去竹杯,「好像被廷杖的是我而不是你吧,阿律你這唱的是哪出?」

    「我唱的是哪出?」阿律半抬身子,仰首夠來,「還不是你害的!不是你我會被罰麼?」他眼神有些閃躲,看來未盡真言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車外一聲低喚,「馬上就要出陽門關了。」

    我收起玩笑的表情,徐徐垂眸:「後面的人還跟著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已經駐馬不前了。」侍衛應道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自打經途京畿大營,車後就不遠不近地跟著一縱人馬。如果那日早朝哥哥人在列中,現在又會怎樣?我合上眼嘆了口氣,怕就不是遠遠守護這麼簡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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