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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未待她成功,就只見身後的少女一記手刀砍下,女郎纖細的嬌軀直直墜落。
「哼。」少女冷笑著將花面取下,露出扭曲的容顏,「姐姐?你這樣的野種也配做我的姐姐?」她鄙夷啐了一口,「若不是因為那天殺的謝司晨,我湯淼淼又豈會淪為江湖笑柄,又豈會強顏歡笑地依附你們秋家?如今可好,你這野種攀上了柳大哥,卻讓我給你做陪嫁的媵侍!」
少女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,寒光映在她的臉上,猙獰了微笑。
「什麼故人,明明就是舊情人!你這野種和你那不要臉的娘一樣,下賤!齷齪!」她揮動著匕首,將女郎身上的綢衣一刀一刀劃裂,「我倒要看看今夜過後,你還有何臉面作為正室遠嫁梁邦!」
女郎完全失去了知覺,面朝下躺在地上,雪白的美膚一點一點暴露在清寒的月光下,凌亂的長髮半遮半掩,平添幾分撩人的誘惑。
片刻後,少女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作品,毒蛇般的目光來回逡巡。她面色忽白,發狠似的扯下女郎頸上的紫玉,徒留一道深深的血痕。
「我的,都是我的!」少女飛起一腳將女郎踢翻了個兒。
玉色的胸前紅梅兩點,在暗香浮動的梅下,搖曳著yín靡的風情。
少女收起紫玉穿過明暗兩色,頭也不回地向熱鬧的燈市跑去。
「夫人。」半晌,橋下流動出輕聲,「她們真的是親姊妹麼?」
「鳥雀尚且爭食,而況人乎?」這一聲優雅低暴露了身份,凌翼然幽幽地勾起嘴角,原來是沅婉夫人,看來一切皆在父王的掌控中。
「那個湯小姐心也太狠了,就這樣毀了她姐姐的名節。」小丫頭嘆了口氣。
一主一仆相繼從曲欹的梅枝前走過,並未發現枝椏間非屬梅瓣的殷紅。
「果兒啊,等你看過王室的傾軋,你就會覺得這湯小姐太過仁慈了,奪去的只是名節罷了。」
「……夫人……」
一言一句的漫語沿著那條長長的河堤漸漸遠去,凌翼然走出梅林,笑意不減地逆流而上。他閒庭信步地跨過橫在路上的白玉佳人,錦袍下長靴輕輕一掃,不留痕跡地將少女倉皇留下的月季花面踢入河中。
流水潺潺流動,沉沒了最後一絲破綻。
「月無影兮子無眠,懷佳人兮吾心繾綣……」
杏黃色的月下,飛揚著紅色的衣角。意蘊悠悠的淺吟,平仄上了梅梢。
……
成片的梅林覆蓋著天碧河上游兩岸,點映的梅花、疏密的梅枝攬起杏黃色的月光。夜風展揚,河畔靜立著一道銀紫身影,好似明月卻下枝頭。
聿寧瞪大雙眼,一瞬不瞬地看著。他輕步靠近,生怕驚走了月下美人。還未近到兩丈內,卻見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兒狀似漫不經心地折下一根細枝,微微向後偏首。細膩的月光順著那雅致的輪廓靜靜瀉下,如水一般悄流。
聿寧心跳如鼓,百般壓抑卻仍舊按捺不下心頭的狂喜。他加快腳步頂風而行,只見那美人身側五尺內夜風忽止,地上的梅瓣沒有半分輕移。聿寧的腳步再次停住,他平撫著翻飛的衣角,聲音沾滿情思:「雲卿。」
靜靜的梅影,靜靜的人,雲卿的身側萬息停滯。
他想要再進,卻礙於前方強大的壓迫感,生生抬不起腳步。
「雲卿……」他輕喟。
眼前的銀紫倏地飛起,異樣的窒息瞬間消失,聿寧急急拔步,目送著她偏緩地躍上梅梢,而後向對面的河岸飛去。
朝儀的時候明明都站不住,現在卻勉強使起了輕功,就這麼不想見他?聿寧心頭迴旋著一陣酸楚,不由攏起了眉頭。
倩影翩翩飄到水中央,突然她腳下一軟見勢就要墜落,這時遠處飛來一抹梨花白,如野鶴急掠而下,勾起翎披微濕的人兒,眨眼間便脫出視野外。
落英繽紛浮動著清冷的暗香,濃郁著疏離感,聿寧獨立岸邊,舉目望向寬闊的河面。所謂伊人,在水一方,而橫在兩人之間的卻不是這條可及兩岸的天碧河。輕嘆一聲,他仰望穹蒼,奕奕星河,那人宛在水中央。
……
柔亮的夜中兩人浮光掠影,風中流響著一聲清鳴。
月下仰首而望,正對夜景闌眼中的清冷月光。
他在生氣,為何?
月下迷惑著,忽覺身下靜止,整個人順勢落入淡染藥香的懷抱。夜景闌俊顏忽至,舌尖硬是撬開她的唇瓣。她抽吸一聲,濃烈的男性氣息趁虛而入。不似以往的溫柔淺嘗,這一吻如激流迴旋,霸道地席捲了她的唇齒,彌散著沉沉的怒氣。
她果然有所隱瞞,夜景闌恨恨地纏上她稍顯冰涼的舌,毫不憐惜地含吮,吮的她輕呼。方才遠遠地看到她運功止息,那詭異的死寂引起了他的懷疑。怪不得她的雙手在盛夏時依舊寒涼,怪不得她的體溫較常人偏低,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!
半晌,夜景闌撤開臉,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姑娘。
紅唇抹著水潤亮澤,月下輕輕地喘息,眉宇間帶了些許惱意。她瞪、她瞪、她再瞪,那個始作俑者不僅沒有絲毫愧疚,反而眼神頗厲地對看。看得她有些心虛,看得她不禁虛軟開口:「剛才是意外,其實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。」偷瞟一眼,那男人依舊不動如山,她抿了抿嘴,繼續道,「好吧我承認,催動輕功還是勉強了些,沒好透之前我不用就是。」
語落她試著坦蕩蕩地回視,卻被那雙鳳目震懾住,抑制不住地再次心虛。
「你還想繼續瞞我麼?」夜景闌清泠的音色流蕩著,驚得月下有片刻僵直。
她又掩飾性地動了動唇角:「哪有。」
夜景闌伸出兩手,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肢,逼迫她與自己對視:「輕狂劍你練到第幾重了?」語調微揚,帶著明顯的不快。他望著身前這個目流異色的姑娘,似要將她一眼鎖進心裡。
月下閃避垂眸,直直地望著地上的影子:「第六重。」
「劍譜上冊寫的是劍招六重,輕狂劍劍勢偏邪,講求以靈巧取勝。而下冊則著重內力修為, 心法狠辣乖張,習之雖能功力日近千里,可極易損及心脈,也因此修習此功者十之八九年壽不永。」夜景闌對上她詫異的眸子,眯起鳳目,「第一次為你療傷後我就問梧雨兄,令師尊為何逼你練這種邪門功夫?」
「師傅沒逼我,是我執意要學的。」月下急急接口,「我十歲走火入魔,功力倒退不說,就連再習正派武功都不如以前那麼快。」她抬起頭,眸中藏著月光,「修遠,我不像你,是那一路的天才,我心思多適合劍走偏鋒。一日在谷中的,我無意翻到了一本老舊劍譜,如醍醐灌頂、茅塞頓開。可沒幾天就被發現了,師傅當下收回了書卷。而後我淋著雨跪了三天三夜,師傅拗不過我的性子,才將上冊劍譜給了我。」
夜景闌抿唇不語,雙眸凌厲地看去:「輕狂劍你練到第幾重了?」再問。
「是我太自信了,以為能瞞住別人的。」她背著光,容貌有些模糊。紅唇淺淺地揚著,卻讓人讀不出她笑顏下的思緒。
長臂一緊,夜景闌忿忿地將她按在懷裡:「我不是別人。」
「嗯,不是別人。」她伸手環上他的窄腰,緩緩道,「我的記性雖夠不上過目不忘,卻也是極好。當初看到劍譜時,最先引起我興趣的是下冊。」說到這,她頓覺身上的力道加重,這個男人釋放著怒氣,似要將她嵌入身體。她嘴角雖抽,卻不改笑意,「師傅只給了我上冊,就是怕我練了邪門的內功,卻不知那下冊我早就爛熟於心。輕狂劍第七重是手刃,我十四歲那年就學會了。」
她頭頂上的氣息稍稍加重,全不似以往的平靜。
「出谷後,見過我手刃的人都已經進了地府,也因此師兄師姐都沒察覺。」月光下,她的笑有些慘澹,「半年前我精進到第八重身刃,以身為刃、穿身而過,正因為用了這招才中了日堯門的十九娘藏在體內的毒。」
「現在呢。」夜景闌的聲音偏緊,暗自壓抑著不知名的情緒。
「廷杖後我在家修養了半月,因禍得福地修到了第九重心刃。」她柳眉遽攢,「痛,修遠你勒得我好痛。」
「不及我的萬分之一。」夜景闌的嗓音有些啞,他掛松雙臂,雙眸帶痛地垂視,「剛才你使的就是第九重?」
「是……」她嚅嚅應著,「還未功成。」
功成後呢?他不想問,更不敢問,只能柔化了語調:「不要練了。」
月下眉梢微顫,未答。
「有我。」他款款低語。
「修遠。」冰涼的十指撫上了他的俊顏,她眼中閃動著似水月光,「心病是你無法代勞的。」她經珠不動地瞧著他,「如果你廢我武功,我會怨你、怨你一輩子。」
夜景闌目光沉沉似有不甘,半晌終是放下了立於她身後的右掌。
梅林里拂動著時濃時淡的霧靄,朦朧了杏黃的月光。遠處傳來賀春的晚鐘,杳杳蒼蒼,漸逐風響。
凝望了許久,夜景闌輕柔地攬住了佳人,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語:「卿卿,我從不信鬼神,今天卻要許個願。」
懷中的嬌軀一滯。
「如果你執意修煉此功。」偏冷的唇線隱約勾起,春潭似的眸子盪著、漾著,他按住奮力掙扎的佳人,聲音清晰而微冷,「就請神佛將我的性命一同折去吧。」
「不要!」她驚叫一聲,發狠將他推開,「收回,趁賀春未止快點收回。」
晚禱的鐘聲還在林間迴蕩,他白衫翩飛,月光下衣袂染著微黃的冷色,襯托出他清冷如仙的氣質。他俊眸澄瑩如水,唇畔噙著淺淺的笑,鮮活了無垢雅致的容顏。
最後一聲鐘響如原野的炊煙,裊裊消散,直入雲霄。
她眸中沁滿了水月,容光似漸漸消融的雪。一顆心百轉千回,酸痛的情思沿著凋零的梅瓣迴旋,直到行至一片斷萼上,戛然而止。她怔怔向前,每走一步眼中的水月便蓄滿一分。看著漸近的佳人,夜景闌臉上的笑容逐漸漾深,他張開雙臂。
兩人的寬袍交疊,她眼中的水月終於滿溢。
「你太狠了……」月下呢喃。
夜景闌半垂眼眸,眸中春意無限。
「你太狠了。」月下狠狠地攥緊他的衣袍,將臉上的水跡印在他的胸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