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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幕後黑手究竟是誰?可惡,可惡。
「大人?」讀書聲停息,屏風上映著一道纖細柔美的身影,「大人?」
我眯眼瞧著那影子的移動,並未出聲。
「大人?」
素娟屏風上畫著疏疏落落的梅枝,一剪彎月欲明未明,朦朧的夜色如霧似雪,只有那血色殷紅點立梢頭,流露出無盡冷艷。
月下,一人行立,輕揚的髮絲掛卷枝頭,纏綿了早梅的心事。
「大人?」
屏風的邊緣露出桂黃色的袍角,那道人影走到了曲欹有致的梅樹後。
我悄悄握緊枕邊的銷魂,緩緩釋放殺氣。
再一步,再一步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殺你。
他忽地滯住腳步,袍邊向後略移,如流雲般飄逸。屏上的影子微垂首,長的驚人的美睫隱隱顫動。時間像是定格了一般,我靜靜地看著月下梅邊那道秀麗的剪影,暗自期盼他不要再越雷池一步。
如我所願,他定了片刻便舉步離去。門輕響,染著藥味的冷風呼嘯而入。
「哎?怎麼不念了?」是去端藥的阿律。
「大人睡熟了。」艷秋壓低了聲音。
「又睡!這幾日都把她養成豬了!」腳步聲漸近,屏風上出現阿律的影子,「你先出去吧,等她醒了再過來念。」
「是。」門再次合上。
「真是好命啊,一天到晚地睡。」阿律的影子漸近漸大,「俗語曰對牛彈琴,我看是對豬念書。」
我一攢眉,剛要發怒,卻聽門外一陣喧譁。
「侯爺請停步。」
「侯爺請停步!我家大人今日不見客!」
「侯爺……」聲音戛然而止,門再次打開。
「定侯殿下。」阿律驚叫。
我的臉立刻燒了起來。
「敢問殿下來此所為何事啊。」阿律一個閃身,擋住了屏風左側的fèng隙。
「瞧病。」冷冽一聲,毫不拖泥帶水。
我臉頰蒸騰,幾乎可以煮蛋。
「殿下下的藥都極好,昨日張嬤嬤看了下,我家大人的傷口都已癒合了,所以不勞殿下……」
「讓開。」
「不讓。」我感激地看著阿律的背影,從未覺得他如此高大。
修遠雖沒出聲,但危險的寂靜讓阿律開始打顫。
「殿下,先前讓你瞧我家大人的……的……的……」
阿律你要敢說出那兩個字呢, 你試試。
「……的傷處,也是逼不得已,畢竟一時難以找到對我家大人知根知底的大夫。可我們家殿下卻不管這些,知情後罰得我好慘啊。」阿律啜啜道,「這要再讓您進去,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。您行行好,請回吧。」
「讓開。」修遠的聲音越發冷了。
「您!您!」這一次阿律顯然是氣得發顫,「您就不想想,被一個男人一看再看,受損的可是我家大人的名節。」
阿律,一定要挺住!
「哼。」修遠的冷聲帶著些許笑意,染著濃濃的自信,「她註定嫁我,名節不要也罷。」
阿律的身形驀地一震,一截春白長袍從他身前閃出。我暗叫不好,急忙合眼。
「點穴?!您竟然點了我的穴!」阿律終於不再壓抑嗓門,喘息不止,「哎,您不能進去,不能進去啊。,我家大人這幾天聽到您的名字不是裝傻就是裝睡,我家大人不想見您啊。」
「呵呵。」低沉的笑聲就在耳邊,我一驚,心跳驟然加快。
離這麽近都察覺不到他的氣息,內力修為真是差太多了。
「是不敢。」熟悉的氣息溫熱地噴薄著,臊我將冷的臉頰驟然加熱。
「您既然知道就不該再讓她難堪了,不然等她知道了,血氣又要上臉了。」
已經上臉了,我胸口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,突突直跳。
「您就行行好,對她好,對我……」急切的勸說斷了音,室內重歸寧靜。
而後,我數著激越的心跳,感受著身上的重量越來越輕。
我很不想忍,可即便出聲又如何,下場都是一樣的。不如索性裝睡,混過這尷尬的一瞬。
「傷口癒合的很快。」
他一定是用打量豬肉的眼神在打量我,股間忽地感受到輕撫,熱cháo自下而上,轉瞬席捲全身。
「沒有傷到骨頭,三日後就可下地。」
我死死地咬著唇,一顆心越沉越低,恨不得直接沉到地底。
他慢慢地拉上我的衣,慢慢地系上腰帶,慢慢地為我蓋上棉被。可一轉瞬,濕熱的鼻息便來到了我的頸側。
「卿卿的底子有點虛,等會我開幾帖藥給你養身。」
我屏住呼吸,清晰地感到他越貼越近。眼皮不自覺地輕抖,泄露著我緊張的情緒。
溫軟相貼,他在我唇間低語:「你的身邊藏著一條蛇,隨時都能反咬你。」
蛇?是誰?我眼帘一顫,心底發虛。
「想走麼?」他含著我的唇,啞啞地喃著。
「不。」發聲的剎那,我才驚覺上當。
他的笑如清泉潺潺淺流在我的唇里,如春風暖暖吹拂在我的齒間。他舌尖一點,撥響了我心中的琴弦,旋律清麗且纏綿…………
立春這日,冬陽獨好,窗外迴旋著幾聲鳥叫。
長發散亂在床上,我撩開床幔,透過畫屏欣賞著元仲飲茶時的風雅做派。
「所以,我等於是替元仲挨了這頓打咯。」
如今他身兼吏部與戶部尚書兩職,等於是架空了右相的權柄。
「雲卿也可以這麼說。」他慢慢放下茶盞,偏首看來。雖隔著畫屏,我卻依舊能感受到他定定的目光,「魏尚書家已經開始準備後事了,留給你清閒的日子不多了。」
「哎。」我輕嘆一聲,「快了吧。」
「是啊,快了。」他語中帶笑,「禮部尚書之位註定是你的。」
我撫額嘆息:「今後,你、我、還有洛太卿都將成為眾矢之的啊。」
前幾日王上當朝宣讀了春闈、稅律還有法制的改革,一石激起千層浪,三石催涌萬丈波。當天下了朝就有官吏到我府外破口大罵,說我是禍國殃民、動亂朝綱的佞臣jian人,更有粗鄙者辱罵我是雌雄莫辨的兔相公。直到昨日這幾個罵人者突然沒了聲,仔細一打聽原是他們逛窯子時被人下了迷藥,幾個年歲加起來超過兩百的男人當眾媾和,羞得他們再無顏出門。
坊間謠傳是宮裡的那位下的狠手,可我卻明白王上這次又背了黑鍋,為我那位英明神武的師兄背了一個大大的黑鍋。
「要說三個改制中,還是春闈的最讓人眼前一亮。」他站起身,慢慢走向屏風,深紫色的官袍融在畫間,為月夜紅梅染上了一層神秘色彩。
「輕儀禮而重法制,棄詩書而考施策,去空泛而取實際。糊名制、流名制意在公平,從而降低了中下華族反對的聲浪,畢竟在過去的科舉中能躋身上位的多是那幾大門閥而已。」他的身影映在畫屏上,像是在月下漫步,「中舉者若從商則年稅減半,如此以來就不會出現補職者冗雜的情況吧。」
「嗯,過去中舉的士子中有一大半是當不了官的,畢竟職位有限,只能退一補一。」我攬起落地的長髮,吹了吹發尾的灰塵,「為了能早日補上空缺,士子們不惜傾家蕩產賄賂上層華族,當了官後又不得不聽命行事。這樣惡性循環,幾大門閥勢力愈盛。若鼓勵那些文人從商,一來可以緩解這些問題,二來可以加快寒族與華族的交融,三來還可以繁榮商事,而最後正與元仲的稅律改制不謀而合。」
「在如今列國割據的神鯤,商人有更多優勢。商行天下,能為青國帶來更多的便利,你、我還有洛太卿都在做同一件事啊。」他的語調有些激動,「我們想要打造一個帝國,一個強大的王朝。」
「是啊,帝國要的不是明經學究,不是風流才子,而是唯我之人,實務之人。」我撐起快要麻痹的手臂,卻見那道影子穿過疏落的梅枝,徑直走出了畫屏。
「元仲……」我看著胸口起伏、難掩喜色的他,微微愣怔。
「雲卿,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。」他眉宇間染著明媚的笑意,疾步走到我的床邊,灼灼地看來,「你一直都這麼明白我。」
他的清眸蕩漾著,久久不能平靜。
「元仲,洛太卿也是懂你的。」我婉言道。
「不同。」他的目光在我的臉頰上游移,讓我忍不住輕撫自己的假面,以確保沒留下半點破綻。
「是啊,你我年歲相近,自然是有些不同的。」
「雲卿,你還打算瞞我麼?」他的眸中閃過一絲傷色,目光徐徐落到了我的頸間。
我掖了掖被角,藏起臉下的肌膚:「原來你都知道了。」
「我早就知道了。」他的音調有些緊繃,像是在忍耐著什麼,又像在期盼著什麼。
元仲,對不住,即便你知道了我也不能承認。因為你對我的感情太複雜,我承受不起。
思及此,我揚眉笑道:「那就不得不物歸原主了。」
他眉頭攏緊,不明所以地看來。
我從枕下取出一塊殘破的男帕,徑直遞去:「喏,你的。」
元仲面色微青,一瞬不瞬地瞪著我。
「這邊上有你的名字。」我彎起眼眉。
「從哪兒來的?」
我看向畫屏上的紅梅:「是臘八那天新娘落在喜車裡,我怕它招惹事端,給元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。」我微轉眸,淡淡望向他,「這才偷偷藏起來的,沒想元仲卻知道了。」
藍色的帕子被燒得殘缺,焦黑的邊角還染著董慧如的血,我早就想還給他,卻一忘再忘。正巧今天派上了用場,化解了我的危機。
他兀地眯起眼,抽走了那塊帕子:「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。」
「元仲且放心,這件事我既然替你瞞下,就絕不會讓第三人知道。」
「雲卿,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。」他咬牙說道。
「嗯,明白。」我沒心沒肺地笑著,也只能這麼笑著。
「好,我不逼你,我等著你如實相告的那天。」說完他拂袖轉身,向前走了兩步,遂又停下,「最近禮部不太平,你能拖幾天是幾天,千萬不要急著上朝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