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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你醒了啊。」他含笑看來,真是上等美色。

    等……等一下,我沒看錯吧。

    「你……你在幹什麼?」

    「美色」毫不吝惜笑顏,嘴角飛得更高:「擦劍。」本是暖暖的金色映在他眼裡,卻凝成了不盡涼意,涼的我頭皮發麻。

    「喝點水。」他很溫柔地將瓷杯遞來。

    「哦……」有點不對勁,很不對勁,我心不在焉地吞下一口水。

    瞪,瞪,瞪了半晌,我全身無力地癱倒,一抹酸液自嘴角流下:「這分明就不是水!」

    「那是什麼?」我像破布娃娃似的被他攬到懷裡。

    「是醋啊!是醋!」就算沒了腦子,我也能分出這兩者的不同好不好。

    他神態自若地舔了舔我唇上的酸液,嘆了口氣:「看來,是我喝的太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突然間頭上又是一陣轟響,腦門像有無數個小棒槌在猛敲,金光再次撒下……「姑姑!姑姑!」

    痛,痛,痛,我下意識地撫額,下意識地睜眼。

    某隻正在啄「米」的「小雞」忽地停下動作,興奮地碾過我的身子:「姑姑醒了!姑姑醒了!」

    我半撐著手拽回快要滾下床的侄子,自昨晚下了朝偷偷溜回哥哥家後,這孩子就一直黏著我。

    「彥兒,痛不痛?」我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氣,輕輕地揉著他微紅的額頭。

    「不痛。」他奶聲奶氣地說道,投桃報李地搓著我的腦門,「十五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彥兒撞了十五下,才把姑姑夢裡的壞人撞飛呢。」

    望著那雙天真爛漫的童眸,我啞然失笑。

    「真的哦,阿章教我的哦。」他附到我耳邊,很神秘地輕語,「每次彥兒在夢裡被打老虎追的時候,只要阿章一敲我,大老虎就不見了呢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嗯。」我摟著軟綿綿的小人,笑不成聲。

    「剛才姑姑閉著眼很痛苦的時候,彥兒就開始敲,可是直到第十五下姑姑才醒呢。」他嘟著嘴,好像很不滿,「一定是阿章教的不對,我要去找她啦。」

    「彥兒,彥兒。」我捉住不安分的小人,「不是阿章教的不對哦,是姑姑夢裡的大老虎太大了。」我比劃了一下手指,「有平常的十五個大哦!」

    「十五個?」晶亮的小眼瞬時撐大。

    「嗯嗯!」我點著他的小鼻子,贊道,「所以彥兒好厲害呢!是個大英雄!」

    「像爹爹那樣的大英雄?」像是盛滿了清水似的,那雙眸子顫動著。

    「比你爹還厲害的大英雄!」

    「娘!娘!阿章!」他爬下床,瘋似的向門外跑去,「姑姑說!」小短腿突地滯住,他定在原地嚅嚅自語,「對了,出了門就要叫叔叔。」他扶門一笑,旋即改口道,「叔叔說彥兒是比爹爹還厲害的大英雄呢!」說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,笑嘻嘻地跑了出去。

    冷風溜進半掩的門fèng,吹動著我散亂的長髮,透涼地沁入我的肌理。

    為了我,連純真的彥兒都開始說起謊了。

    胸口一陣酸,仿佛真將夢裡的那杯醋喝進了心裡。

    「妹妹醒了啊。」

    我停下手上的動作,蘸鹽的柳條滯在齒間:「嫂子。」

    她疊著兩手,笑笑地看著我:「睡得好麼?」

    我涮了涮口,走到冒著溫水的銅盆邊:「難得回家,睡得可香了。」由著引章為我捲起衣袖,「嫂子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彥兒剛才叫我叔叔。」整個臉悶在熱氣騰騰的手巾中,我的心也悶悶的。

    「是我教的。」她的腳步聲漸進,「童言無忌、隔牆有耳,不得不計較啊。」一雙柔荑輕搭在我肩頭,「讓妹妹住在相公的書房裡,也是一樣的道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我狠狠地擦著臉。

    「你的閨樓每天都有人去打掃,嫂子盼著哪一天你能正大光明的回來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明白。」擦淨臉,我伸手覆住她的縴手,「嫂子,難為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一家人還說這話。」她笑著將我拉到銅鏡前,盯著鏡中的我,打趣道,「瞧瞧,這裡頭的姑娘可不一般啊,不似兒郎勝兒郎。」她拿起犀角梳,輕柔地打理著我的長髮,「自韓月下被王上送去蓮州守孝後,一到婉約社的社日,那些個夫人小姐都假惺惺地向我打聽你的近況,私下裡卻盼著你不好。」她攏起眉頭,秀顏憤憤,「我忍啊忍啊,忍住不賣弄。我們韓家可出了兩個官呢,我家小姑子可是你、你、你。」她拿著梳子裝作在點人,「你們家老爺的老爺!」

    「嫂子。」我嗔笑著。

    「你不知道,我憋了多大的氣啊。」

    我輕撫著幫她順氣:「知道知道,都憋出這麼大一個肚子了。」說著,睨了她微凸的衫子一眼。

    她面染紅雲,一瓣丹蔻點上我的額際:「好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,捉黠取巧的功夫是半點沒落下!」

    我捉住她的細指,笑道:「要不伶牙俐齒,早被朝臣王侯分著吃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妹妹,你辛苦了。」她嘆了口氣,捧起我的臉,「再見,你已全然不同。」細嫩的指間划過我的眼角眉梢,「這裡、這裡,還有這裡,好像藏著無盡的秘密,叫人讀也讀不懂,猜也猜不透。」

    「嫂子……」

    迎著融融冬陽,盈盈秋水眸定定望來,她的眸光中映出我的影。

    「唯一看的清的,就是這雙眼。」她嘆了口氣,「少了份悲,多了份倔,像極了你哥哥,像極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嫂子。」我輕輕撫上她微隆的腹部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給我生一個侄女,好不好?」晨光下,案上的水仙開了一朵,靜靜地流瀉著愁雲結雨般的水沉香。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她的聲音有些顫抖,發上的梳子輕輕滑下。

    我轉過身,看著銅鏡里的淚顏:「讓她做一個真正幸福的韓家女孩,我會很用心地疼她,很用心,很用心。」我揚起緩緩、柔柔、悵然的語調。

    「好……」

    韓家的男兒生來血管里就激盪著英雄氣,註定征戰沙場、列土封疆。女兒會好點,只有我是個例外。

    「嫂子,不用梳這麼麻煩的樣式。」我嘆道,「晚上就要拆的。」

    透過鏡子,她徑直往來,眼神有點凶,眼眶有些紅。

    我摸了摸鼻子,乖乖地當起人偶娃娃。

    「姑姑。」我瞅了一眼鏡中人,好嚴肅啊,怪不得能鎮住哥哥,「姑姑近來如何?」

    「秋天裡染的傷寒到如今還沒好透呢。」她的十指在我發間穿梭,旁邊的引章也卯足力氣在梳弄,「不過也沒什麼大礙,聽太醫說是姑姑深冬氣阻,病氣鬱結於胸所致。」

    宮柳怨盡北風惡,愁紅慘綠又殺卿。

    輕吸一口涼薄之氣,我慢聲道:「嫂子,下次你進宮的時候幫我帶句話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什麼話?」

    「就說。」扭曲的銅鏡並未扭曲我的眼,目光不落腮,我定定視前,「弄墨,卿卿會救你出來的。」

    半晌,傳來輕且柔的一聲:「好。」這個字藏著同樣的堅定。

    「照花前後鏡,花面交相映。」嫂子吟著詩,搖著我來回打量,「修以春遠山,佩以碧玉環。耳著明月璫,麗雪淡紅妝……」吟誦聲漸止,她輕撫著我的耳垂,「妹妹,你沒有耳洞?」

    「是啊。」我輕快地答道,從衣襟里取出猶帶體熱的白鳳簪,插在了高綰的發間,「小時候打過,後來又長起來了。」我轉過身,挑了一件煙碧色的女衫,「嫂子也別嘆氣,這樣正好。」再取過一條春白色的腰帶,繞起一圈又一圈,「你想想啊,如果我真有了耳洞,還能在朝中行走麼?」

    「不成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哎?」我詫異抬眸,正對一雙肅然麗眸,「嫂子,你想幹嘛?」

    「等你結了朝堂里的事兒,就給我回來穿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要。」我捂著耳朵誓死不屈,又不是無痛穿耳,小時候的慘烈還猶在心頭呢。

    「不要也得要。」她挺著肚子,氣勢逼人。

    端著笑,盛著笑,滿著笑,溢著笑,趁著她倆看愣神的功夫,我跳窗而出:「不要,不要,死也不要!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要是目光能穿肉,那我的耳朵上早就一排小洞了。

    搬著椅子,我諂媚地向安全地帶移去:「哥,你怎麼不及晌午就回來了?」我是無耳兔,我是無耳兔,嫂子,請無視我。

    「今天王上召我入宮,結了徵兵的事就放我回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院子裡,臘梅帶著點雪,透出幾分出塵的味道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看來上官老頭吃癟了,人果然囂張不得啊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,我問你。」哥哥放下書卷,目光沉沉落下,「昨晚你給我的圖是哪兒來的?」他壓低了嗓子,幾近耳語。

    「哥,那圖王上也有一份,只不過沒有我的好。」

    他深眸驟凝。

    「圖上畫的那幾種武器終將取代弓弩、臨車,成為攻城略地的殺手鐧。」我按著他的手,灼灼而視,「不要問我從何得來,哥哥只管讓工匠去造,待王造的那批現世了你再拿出來,就說是韓家軍改進的新火器。」

    他嘴角溢出一絲笑,轉身走進書房,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把……槍!

    「這是今天王上賞我的,除此之外還賞了韓家軍兩個大鐵管。王說,這些都是番人送的武器,讓我和幾個將軍回去好好使用。」他拎著那把槍看了又看,「可我們幾個討論了一上午都沒琢磨出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這樣吧。」嫂嫂接過去,抓住槍管,儼然把槍托當成了斧頭。

    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復古的槍枝,我接過這個沉沉的鐵疙瘩,瞧了又瞧。

    準星、照門,還有火繩……

    「有沒有子彈?」

    看著哥哥一頭霧水的表情,我開始明白了,克里斯他們留了個心眼,給了圖紙、給了槍炮,但沒給彈藥。真是,好一個「大禮」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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