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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何一兩?」

    看著王上興致滿滿的神情,我暗幸:「是,上個月上官大人嫁女眾人湊起份子錢,輪著何大人時,他老人家只拿出了一兩紋銀。有好心人提醒這錢少了點,何大人當下板臉,說是一兩銀子足夠一家軍戶過上數月,上官司馬嫁的是女兒又不是金佛。」

    王臉上的笑意漸漸斂起,他目不轉睛地視下,沉沉問道:「其他人都給了多少?」

    「臣只知道臣花了大半月俸購得的送子觀音,上官大人是看、都不看一眼呢。」我假裝委屈地嘆了口氣,「天知道臣為了置這份禮連吃了半個月的酸蘿蔔。」

    上官密,你千不該恃女驕縱、得勢猖狂,萬不該貪得無厭、找起我哥哥的麻煩,別忘了頭頂還有片青天,御座上還有一個王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他沉吟片刻,指著城東最雅致玲瓏的一座樓閣問道,「那是誰家的?」

    正中下懷,我按捺中心頭的興奮,笑言曰:「是前工部尚書、今戶部尚書年大人家的,年大人啊也有個外號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?」

    「叫『年神通』。」

    「神通?」那雙眸子危險地虛起。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我迎風淡笑,緩緩道來,「年大人喜好園林,那座樓閣名為觀湖樓。」伸手一指,「您瞧,那前面不是有片水麼。」

    偷窺一眼王的表情,我開始下殺招。

    「那湖岸上零星散布著玲瓏有致的夢湖湖石,此去夢湖近千里,年大人卻能找到幾十塊重過百斤的湖石相點綴,人人都說年大人能隔地移山,有通天的本事呢。」

    「啪!」窗棱上一聲重擊,驚得我腿腳一軟、霎時跪地。

    「得顯!」這一聲是切齒低吼。

    「奴才在。」

    「宣洛太卿入宮。」這一聲是沉沉下令。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領著豐侍郎出去吧。」這一聲是不耐催離。

    「臣,告退。」不用趕,我這個人很識相,真的很識相。

    天高遠兮雲渺渺,水瀲灩兮影搖搖。

    疾風凜冽兮瓏石如削,歲久冬深兮凋松衰糙。

    「豐大人。」內侍長站在樓梯間,定定回望,「敢問大人是說了什麼話讓王上如此惱怒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下官只是閒扯了幾句,也不知怎麽就……哎!」我攏眉嘆息,「得公公,你說王上會不會、會不會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請大人放心,王上從不遷怒。」他轉過身,步伐平穩而無聲,「只要大人真心實意地為王上辦差,王上是不會無罪相罰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多謝公公指點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還有。」他頓了頓,回頭看了我一眼,神情很詭異,竟讓我在剎那間產生了心虛。

    「雖說男女之欲乃人之大倫,可大人還是收斂點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哎?」

    「奴才看大人年輕,忍不住提醒一句。但凡碰到這種事,朝里的大臣們都會戴個假領子遮掩。若是讓監察院的言官們看到,明兒王上的御案上就會多出彈劾侍郎大人的本子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哈……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明白了,我終於想明白了!

    怪不得允之最後一口吐得是鮮血,怪不得六么說同情「蚊子」,怪不得修遠很在意我脖子上的這個「包」。

    原來、如此啊!

    我握緊拳,咯咯的骨響迴蕩在窄小的轎內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,你還好吧。」轎外傳來一聲輕問。

    「哼哼,好,好的不得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我打開包著精緻小點心的手絹,某人受傷打不得,只能以吃泄憤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,告訴你個好消息。」阿律的聲音帶著點討好的意味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宮裡的糕點真好吃,剛才我跟得顯公公客氣個什麼勁啊,就應該毫不客氣地拿走那個食盒的,扼腕啊。

    「咱家有肉吃了,不對,是以後都有肉吃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我舔了舔嘴邊的碎屑,瞪大了眼。

    「王廚子今天去街上買醃菜罈子。」

    我橫眼冷哼,又是醃菜。

    「剛巧就碰見了將軍府的採買下人,兩人聊了幾句,而後碰到了人cháo就擠散了。等回到家,您猜這麼著,那醃菜罈子裡被塞滿了臘肉,肉底下還夾了幾張銀票。」聲音有些湊近,「一共三千兩啊。」

    哥哥,還是你最疼我。前天你說是來探殿下的病,實際上是來瞧我的日子過的好不好吧。

    眼角有些燙,綿軟的糕點堵在喉間,讓我不由咽咽:「阿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哪天輪著我沐休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五天後。」

    「到時候給我準備些禮品,我要去將軍府拜訪。」好久沒見嫂子了,還有彥兒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您還是走殿下的地道去吧。」

    嗯,有道理,那樣不怕人被人看見,想待多久都行。

    「將軍從牙fèng里省下錢不是讓你亂折騰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阿律,我有沒有說過你這張嘴很不可愛?」

    「沒……」

    我涼涼地看一眼帘子:「你在磨牙?」

    「沒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在跺腳?」

    「沒……」

    看著簾上的影子,我再接再厲道:「不要再拔頭髮了,我敢保證林門主不喜歡禿子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他的確在磨牙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這塊不錯。

    「我有沒有說過,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一定會忍不住揍你。」

    「沒,不過說實話」我咬了口核桃蘇,得意地斜了帘子一眼,「你打不過我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真不經吃,看著空空如也的手絹,我很不甘心地撣了撣手。

    「阿律?」

    沒人應。

    「阿律?」

    依舊無聲。

    「生氣了?」撩開帘子,迎面一張晚娘臉,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我雙手合十不住道歉。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他飛來一記白眼。

    「哎,我問你啊,殿下的宅子什麽時候塌了個角?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上朝後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。」我長吁一聲,「原因呢?」

    他忽地露齒一笑,夕陽下那牙白的有些刺眼:「有兩種說法,坊間的和實際的,大人要先聽哪個呢?」

    還多版本?挺有意思啊。

    「坊間的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哼!」阿律清了清嗓子,語不帶停地一口氣說道,「今日卯時,天還蒙蒙亮,忽地只見一道金光閃過,只聽一聲巨聲轟鳴。王都東隅飛起百丈青龍沖天而去,爪牙鱗甲光怪陸離,所見之人無不驚嘆。再看去,寧侯府因盛不動龍氣,竟然塌了一角。」

    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,結結巴巴地說道:「這……不是真的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聰明。」

    我回過神,輕聲低問:「是殿下讓人傳出去的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著實聰明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實際上呢。」我相當好奇啊,允之這樣妖言惑眾,真正的原因一定不同凡響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到府了,請下轎。」

    轎子微斜,我順勢走下。

    「實際上是本朝出了個禍國殃民的妖女啊。」阿律痛心疾首地嘆息。

    剛才是青龍,現在是妖女?看來過程是相當曲折的啊,我背著手邁上石階。

    「這個妖女和東邊那位孤男寡女待了三天三夜,西邊那位胸中掀起了醋海狂瀾。他表面不動聲色,待那妖女前腳離開,他後腳便來到了東邊,真是衝冠一怒仗金劍。」

    我定在原地,只覺風很狂。

    「於是,東邊那宅就塌了一角。」

    「東邊那位健在否?」這聲音弱的真不像我的。

    「在,還好他身邊一位武林俊彥、蓋世英雄捨身為主,趕在屋倒前將他背了出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阿律。」我慢慢退下石階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幸災樂禍的語調。

    我抬頭看了看左鄰的紅門:「我想今晚這個妖女不會在家吃飯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聰明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想西邊那位今天一定擺好了飯菜等著這個妖女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著實聰明。」

    夕陽,太過燦爛。

    而風,依舊很狂……

    恰似東風染春碧

    腦子有點鈍,怎麼回事?

    「卿卿~」

    「啊?你剛才說什麼?」我看著眼前這滿目怨色的男人,總覺得不大對勁,五感好像慢了半拍。

    「我說~」他一改愁色,眸中流蕩著春波,傾身向我靠來,「這個毒只有你能解。」

    「真的?」我喜上眉梢,一拍胸脯,「說吧允之,要我做什麼!」好朋友,講義氣。

    「就是需要你的一點點血啊~」氣音在身邊曖昧地噴薄著。

    血?我腦子轉不過彎來,一路走到了底。要血是吧,我有的是。一捋袖管,轉腕翻上,下刀子吧,要多少流多少,最好把我心中的愧疚全都流光。

    腕上並沒有如期而至的痛感,環顧四周那人卻已沒了蹤影,地上軟軟地趴著一件紅衫。

    沒了?直直的腦筋還是找不到轉角處,木的很。

    「嗡嗡。」耳邊傳來惱人的蚊聲,我聚起掌風剛要扇去,就聽驚恐的語調滑入耳際,「等等!」

    「哎?」我偏過頭,看著那隻半指長的蚊子,顫道,「允……允之?」

    「是我啊,卿卿,給我叮一下就能解毒了,我就能恢復人身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,哦。」我撩開頸後的長髮,大義凜然地開口,「來吧。」

    被叮上的剎那,頭頂突然傳來驚天巨響,伴著脫落的瓦片,一道金光映入眼帘。

    「不准!」冷冽的一聲麻痹了五感,我隨即陷入黑暗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我睜開眼動了動脖子,還能聽見骨頭的脆響,目光不經意定在身前:「修……修遠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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