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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不,是千倍,萬倍。
「this way,please.」
我咽下一塊桃花糕,偏頭望去,正對一雙盈盈碧眼。
「feng!」
「Ms……」不待我說完,迎面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。
「謝謝。」她抬起真摯的眼,「豐,認識你是我離開祖國幾年來碰到的第一件好事。」
「夫人……」好事麼,點心的香氣瀰漫至心尖。
她鬆開雙臂,小心地捧著一紙書卷:「你們的君主果然說到做到,海盜被剷除了。瞧,我拿到海券了。」
「恭喜。」我由衷地道賀。
「連遠渡重洋的我都能如願以償,更何況是聰明如你呢?」
望著那雙碧眸,我啞言。
她踮起腳,在我的額間落下了一個柔柔的吻:「願天使之翼驅散你眼中的憂鬱。」
「克里斯……」我有些哽咽,不顧驚詫的眾人,行了一個貼面禮,「上帝保佑你,我的朋友。」
也許只一面,雋永的友情就能濃郁心間。
「豐。」她一步三顧,笑得甜甜,「再見。」
「再見。」此去,許是永別。
霧一樣的心情,在胸口盤旋,這是一個太適合傷感的季節。隨侍登高樓,我默默無言。腳下的樓板發出的聲音近似於怪咽,好像在提醒我這裡容不得唏噓長嗟。是啊,一步錯步步錯,片刻都不能鬆懈。
我嘆出胸口的鬱結,偏首俯視。樓下一汪湖,湖邊立著嶙峋怪石,或似花鳥,或似走獸,或似老翁。真是林瑟瑟,水泠泠,石堪奇,好一個通透園林。
待登高了才發現這內湖的一角有些荒涼,缺了婀娜怪石,便失了幾分生氣。看來,婁敬所言非虛啊。
內侍捲簾示意:「大人,到了。」
我漫步走進,還來不及看清室內陳設,就聽內里傳來一記沉聲:「是豐愛卿麼?」
「是。」我躬身而入,「臣,豐少初參見吾王。」
「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?」
我走到案邊定睛一瞧,霎時愣住。
這是!目光不可置信地來回逡巡,發揮速記的本領。片刻後,我撇開目光,向後退了兩步,再不好奇。
「這是那番邦女子獻上的厚禮,可作譯的官員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」面前這人有些生氣。
「王上。」我深深一揖,「此圖卻乃厚禮也。」
「哦?」
「而且是定國安邦的利器。」
「說!」
「據上面的番文所述,略粗略大的那個學名為炮,而略細略短的那支是為槍,都是能在百米之外置人於死地的火器。」
「百米之外置人於死地?」王的語調中帶著幾分懷疑。
「是。」我抬起頭,「炮威力無限,只一發便可損毀堅硬城牆,抑或是轟開千斤巨門。」
他的眼角眉梢藏不住濃濃興味,他心中的獸悄然現身,此獸名為野心。
「較之重達百斤的炮,槍靈活而小巧適合於單兵使用,其威力高過箭弩數倍。」說到這,我噤了聲。
「然後呢?」座上的王殷殷垂詢。
我目光落下:「臣就看到這麼多,臣也只配看到這麼多。」軍工機密,豈容文臣窺探。
少言,少語,保命。
前方飄來皮革輕卷的聲響:「你,很聰明。」
「王上謬讚了。」其實我的掌心早已沁滿了冷汗。
「賜坐。」
「謝王上。」我正身坐下,腿腳霎時輕軟。
「愛卿可知孤為何宣你?」王執著御筆漫不經心地問道。
知,可我只能答:「臣駑鈍。」
「臘月初九,烈侯庶侯妃去了。」筆走龍蛇,他並未抬眼。
我抿了口茶,潤了潤喉:「臘月初八。」
「嗯?」御筆停滯,she來危險的眸光。
平穩地將茶盞放在一邊,我輕聲道:「侯妃去的那天是臘月初八。」
我定定回視,不出所料那雙厲眸中並無詫異。果然啊,在假山後聽到那段對話我就起了疑。就算王上氣惱三殿下不夠檢點也不至於遲遲不賜封號,畢竟董慧如還有個當左相的爹。若今日宣我入宮,那便說明了王上已然洞察內情。因為作為豐侍郎,我只參與了臘八送嫁,哪裡會知道初九事發。
所以,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召見,而是命懸一線的測謊。
我端正了坐姿,將雙手置於膝上:「臘八那日臣執雁隨後,忽見地染斑斑血跡,當下便立馬攔車。卻見庶侯妃腕間浸血,早已自決於車內。」抬眸對望,不閃不避,「而後三殿下命陪嫁丫鬟假扮新娘,這才勉強禮全。」
那雙龍睛兀地虛起:「你就任由烈侯胡鬧!」
雖心如擂鼓,我卻面不改色:「臣以為作為禮官,當時首要的是維護王室的尊嚴。」新娘誓死不嫁,這是多大的羞辱啊,難道您想讓我當場拆穿麼?
對望了半晌,他眼中仍不改厲色:「而後你為何不報?」
我離開座位,不彎背脊,直直跪下:「臣駑鈍,臣只是覺得這種話還是父子之間說比較好。」
其實這幾天,您一直在等三殿下坦白吧,在您心中一個女人哪比得上兒子的誠實啊。可是,他讓你失望了不是麼?我的下半句掩著沒說,但您也一定聽明白了。
臣只是覺得這種話還是父子之間說比較好,卻沒想到三殿下他選擇了欺騙。
「翼然。」他清了清嗓子,「翼然的毒也是他下的麼?」
我輕輕頷首:「是。」對於他的知情我並不驚訝,這或許是允之有意泄露的吧。
「翼然也知道了?」這是一個父親的音調,關切之情溢於言表。
「九殿下並不知曉。」我撒了謊,「是三殿下以為九殿下知道才……才藉此警告九殿下和下官。」
是,我指鹿為馬,我歪曲事實,我誣告你謀殺親弟。不過三殿下,這都是你該的,這次我絕不放過你。
我聽到了,王的氣息開始厚重了,他在生氣。
「咳……咳……咳……咳……」劇烈的咳嗽聲好像撕心裂肺一般,得顯公公急急上步。
我垂著頭,不該看的絕不窺視。
半晌,終歸平靜之時,只聽上頭微啞之聲響起:「得顯,擬詔。」
「是。」
「董氏歿於天重二十三年臘月初九,為烈侯凌徹然之庶妃,賜字殤,准葬王室族地。」
假山後的那兩人只有一句話說對了,為了兩國通婚王上必不會罪責三殿下。而由此,三殿下也必不會再算計我,因為今日與王的對話他永遠不會知道。
「豐少初。」
「臣在。」
「你我之言瞬間即逝。」
「臣已經忘記了。」我從善如流地答道。
明黃色的衣袍映入眼帘,我知道他在俯視,他也知道我不敢仰視。
就這樣,一個跪著,一個站著,靜靜地對峙。
半晌,我肚子裡的一聲怪叫打破了詭異的氣氛。
「咕……」
不合時宜的一聲真是輸了我的氣勢,不禁心生懊惱。
「呵呵……」
我詫異抬首,卻見王上指著我搖頭悶笑:「哎!」
笑得我很鬱悶,雖然確實很煞風景,您也不用如此欣悅吧。
「驚嚇了王上,是臣不對。」
「起來吧,起來吧。」他嘆了口氣,「讓愛卿挨餓實乃本王體恤不夠啊。」
好假啊,假的我胃疼。
我硬著頭皮陪起了笑:「是臣食量過大。」
「是愛卿把吃飯的錢都花在建圍牆上了吧。」
我難掩訝色,他怎麼什麼都知道?
王神采駿發地打開窗,呼嘯的北風卷的衣袂展揚,金黃的龍袍融於明媚的冬陽中,他的周身籠著一層淺淺的光暈。
「來。」他向我招了招手。
我迎風而上,垂眸但視。
樓高逾百尺,超然入浮雲。
行人南北路,車馬自東西。
王都,盡在腳下。
樓高風有力,翻飛的衣角不時撲閃在我的眼帘。順著那條長臂望去,朱樓林立的東城裡立著一道三丈高牆,突兀的好似錦雞里的禿毛鶴,白鴿里的呆頭鵝。
好,很好,果然夠特別,夠丟臉。
「要是孤沒記錯,卿的西邊住的可是定侯啊。」
我瞬間斂起了心神,輕聲道:「是。」
「築高牆,把人防。」王念念有詞著,「愛卿防的是誰呢?」
我抬起頭,平靜地對著那雙反she出金光的厲眼,面不改色地誆道:「防小人。」
「哦?」他濃眉挑起,顯出幾分興味。
「眾口鑠金,積非成是,臣怕啊。」光是今日假山後的以訛傳訛,就足夠讓我身敗名裂、身首異處了。
「皆為非麼?」
王果然都聽說了,我只覺頭皮發麻,咬牙反問:「豈有一句為是?」見fèng插針,見空就鑽,您要承認自己威逼大臣「賣肉」?
他眉間一挑:「是啊,市井之言不足信。只是……」龍睛陡沉,「孤不是讓你多費點心麼,怎麼定侯和老七兜在一塊兒?」
「是臣失職,是臣短了眼界,為了自身清譽枉顧了王命。」我邊說邊屈膝,「臣罪該萬死,請王上降罪。」
「好了,好了。」明黃的袖子搖了搖,頭頂傳來輕笑,「越像官骨頭就越軟了,孤真有點懷念會盟時的那個倔少年啊。」
就像那樹枝,硬硬的不彎只會讓人越發地想弄斷。柳韌不易折,還是軟一點好。卑躬屈膝算什麼,保命才最重要。
我討好似的指著城東的官宅正為大老爺一一介紹,忽地目光黏著在那道怪異的圍牆後,允之的宅子怎麼塌了一角?
「愛卿?」
耳邊傳來低喚,我慌忙轉身,指向另一邊,不管怎的,還是先幫允之掩住,不讓這位太早注意的好。
「王上請看,南街上的那座便是何御史的宅邸,何大人家灰瓦青磚,沒有一樣豪奢物什,不愧是為人稱道的『何一兩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