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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眼前金星閃爍,只覺此身墜落九重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大……」

    聲音戛然而止,不,好像是止於身下。我揉著腦門,慢慢坐起。

    「阿律?」眼睛還是模糊的,看不清。

    「噗噗……」

    我站起身,腦袋裡像有幾個銅鈴在相互撞擊。

    「阿律,你在哪兒?」

    「噗噗噗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阿律?」我眨了眨眼,試圖找回清明。

    「你踩到我的手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啊。」我慌忙跳開,「對不住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我抱著頭靠在牆上,嚴肅了嗓音:「沒錢給我吃飯,倒有閒錢來砌牆,阿律你是怎麼管家的?」聽著聲,我皺緊眉頭,「你在喘粗氣?是我冤枉你了麼?」

    「蒼天啊!」

    一聲慟吼震得我頭更暈、眼更花了。

    「我容易麼!管家、行走、侍從、丫鬟、老媽子當了遍,如今成了人肉墊,還得被人念!老天你是在玩兒我是吧!」

    我抬起頭,只見阿律繞著那個圈開始轉悠。

    他突然止步,指天大吼:「是吧!」

    聲音撫遠傳開,只聽牆外一聲雞鳴:「噢--噢--噢!」

    「阿律?」我小心地靠近,輕哄道,「沒關係,隨便砌,愛砌多高砌多高,我再也不說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他目露凶光,胸口劇烈起伏,忽地倒吸一口氣,巨吼呼嘯噴出:「不是我乾的!」

    「噢--噢--噢!」

    我張口欲言,忽聞衣袍迎風之聲。抬首仰望,只見長衣飄然若流風回雪,好似一朵自枝頭旋落的素花,墜勢曼妙而閒雅。

    只一眼便讓我心底微顫,多想他啊,我有多想他啊。

    情意如春糙般孜孜蔓延,轉瞬就已漫山遍野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。」他自夜霧後走來,帶著淺淡笑意。

    「嘖!好濃的味兒……」身後一句話,喚醒了我的嗅覺。

    風吹過,捲來了他身上的……胭脂味……

    他停在三步外靜靜地看著我,清湛的眼波盈盈。

    「難道~」身後,惱人的聲音再次響起。

    纏綿的愛意既可以漾起情意綿綿的心緒,又可以種下蝕骨惑心的疑竇。看著那雙湛然鳳眸,我欣然一笑,縱使他衣染艷香又怎樣?

    與君相執手,情意兩不疑。

    我信他。

    舉步上前環住他的腰際,很安心。

    轉眼間,他成為了我的天地。靜靜地相擁,半晌無言。

    「修遠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我埋在他的胸前,嚅嚅細語:「別摟這麼緊。」

    「疼?」

    「不……」我扭了扭,拉開了些距離,偷睨他一眼,目光隨即瞟向遠處,「非要我說出來麼?我也是好面子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這一聲帶著笑,他修長的指撩過我頸邊的發,漸漸迴旋在被蚊子叮過的地方。

    我耳邊像是被灼燒一般,出奇的熱,那裡竟開始癢起來。

    我垂著頭,從牙fèng里憋住一句話:「你不覺得我身上有異味兒麼?」

    「不。」他屈臂將我摟在懷裡,聲音如夏露般清潤,「很香。」

    他的黑髮落在我的腮畔,搔的我好癢,這種癢意悄然滋蔓,直至心間。

    原來自開始起,可以交心就只有一人而已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「真的?」

    我手上一滯,桃花魚鮓停在嘴角。

    「哎呀昌南兄,滿朝文武中能與我交心的只你一人,愚弟再怎麽也不會騙你啊。」

    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假山,怪不得以往到了午休時分官所里就沒了人,原來都跑出來「交心」了啊。輕咬一口鬆軟咸鮮的魚鮓,感動的我眼角微燙,好美味,還是官飯好啊。

    「可是我聽說,那定侯和禮部的豐侍郎交情,嘖,匪淺啊。」

    嘖的這聲有些詭異,我細嚼慢咽,不願錯過一絲美味。

    「那些市井流言純屬子虛烏有,難道昌南兄相信王上會威逼豐侍郎賣身?」

    什麼?!這一激動,裹在魚鮓里的細刺卡在了喉間。不敢驚動了假山後的二人,我俯身催吐。

    「那倒不會。」

    不會什麼?王上不會逼我,還是我不會賣身?可惡,都是什麼東西!

    「就是,而且昨晚上是我親眼看見的,定侯和七殿下一起進了雲上閣的雅間。後來我想要點丹桂陪酒,嬤嬤卻說今兒的一等姑娘都被包了。你倒說說看,這還有假麼?」

    胭脂味是這樣來的啊,只是例行公事,例行公事。我深吸一口氣,仿若還能聞到那身艷香。胃裡翻滾,浮起一陣噁心,張口就吐了出來。

    「嘶~自入雲都以來定侯可從來沒應酬過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連上次左相要為他擺洗塵宴都被拒絕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沒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如今定侯卻和七殿下親親熱熱地逛花樓?」

    親親熱熱?我擦了擦嘴,不禁失笑。

    「對,是我親眼所見。」

    「也就是說定侯和七殿下聯手了?」

    又是被我拉進渾水麼?胸口堵著慌,修遠啊,欠你的我該怎麼還啊,想還也還不清了。

    「可不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如今,這三殿下將娶翼國公主,而七殿下又搭上了定侯,局勢又開始不明朗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咱們可要選好邊,這可是賭上身家性命的大事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而後兩人像是陷入沉思,山後終於安靜了下來。我仰面沐浴著溫和的冬陽,慢慢地合上眼。連無派無別的官員都想著選邊站,我卻得過且過妄圖混過這半年,真是太幼稚了。我該感謝三殿下,若不是那杯毒酒,我恐怕現在還守著「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」的信念。殊不知,這官場上註定了鬥爭,沒有「犯不犯」的疑慮,只有「誰先犯」的問題。

    我慢慢睜開眼,仰面望向蒼穹。在殺與被殺之間,我選擇……殺。

    掌,握成了拳,我已經不是那個無能為力的稚童了。

    鷹隼破天去,不與杜宇啼。往昔,往昔,不復來。

    「昌南兄?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假山後,對話重新響起。

    「我覺得還是跟著七殿下比較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為何?」

    「左相之女過門第二日就香消玉殞,這可能是天意啊。」

    三殿下已經有動作了?也對,按青禮,過門後第三日新婦就該祭拜祖廟。董慧如名動京師,認識她的人太多。即便三殿下找到了易容高手,可同期拜廟的還有一個深藏不露的新任七王妃啊。與其被七殿下抓到把柄,不如先公布死訊吧。可是,這死因?

    「叔長你別亂說,這事兒可不是你想的那樣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?」

    「昨天這案子就遞到刑獄寺了,為兄看了卷宗,原來這三王妃是被三殿下的寵臠給毒死的。」

    寵臠?我屏住呼吸,腦中閃過一張艷容,身子不由發寒。

    「不會吧!」

    「你小聲點!」

    「好、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原先艷傾雲都的不是有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個小倌麼,春夏二人分別被左相大人和秋小侯爺贖了去,秋冬兩伎則被三殿下收了房,而三王妃就是叫那個彌冬給毒死的。」

    彌冬?我要沒記錯,那孩子名喚艷秋。不是他,不是他,我長舒一口氣,心中的罪惡感驟然消散。

    「他哪兒來的膽子?」這人的語氣有些興奮。

    「在大婚前兩天,殿下讓人給府里過了十六的小倌去了勢,連受寵的彌冬都沒逃過。」

    「怪不得啊,這明顯是為了王妃下的刀子麼。哎,寵臠的怨恨也是很可怕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歸根究底啊都是三殿下喜好龐雜惹的禍,你沒瞧著麼,這兩天殿下和左相上書要求賜予封號,王上到現在還沒鬆口呢。」

    「應該還在生三殿下的氣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過這氣也氣不長久,畢竟下月翼國的公主就要嫁過來了,說到底左相家的小姐不過是拋磚引玉。而且龍陽之好在朝中也不算少見,前幾天九殿下和禮部豐侍郎雙雙告假,今兒早朝時豐少初倒是來了,可~」

    嗯?又是什麼?我不禁伸長耳朵,靜心偷聽。

    「昌南兄你也瞧見了啊,脖子後那一大塊,嘖,也忒明顯了。」

    我拼命扭頭還是看不到,鬱悶。

    「他要不是官兒,應該會被那幾位收藏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別說那幾位,這樣桃花一笑的美少年連我都想要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哎……」

    細碎的嘆息傳入耳際,喉間又浮起一陣噁心。皺了皺眉,我轉身離去。

    王上還沒賜予三王妃封號,多耐人尋味的一個消息啊。

    我凝眸仰視,一片閒雲正自頭頂迤邐飄移,落下的是雲的影,遮住的是我的形。雲從龍,風從虎,今天註定難以平靜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

    這標誌性的大嗓門……

    「婁敬。」我微微頷首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白兔兄拽著我的衣袖一路疾行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麽了?」瞧他左顧右盼的心虛樣,一定出事了。

    「到了您就知道了。」他的表情異常嚴肅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「婁敬你口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就是他?」正指著我鼻子的是文書院的一名編修,看我的眼神極為不屑。

    何猛巨大的身子突然擋在了的面前。

    「豐大人是咱們的頭領,當然不可或缺!」

    他就是那種受了點恩惠、就能為人兩肋插刀的老實人啊。

    「頭領?」聽得出這是聲冷笑,「他不過是個掛牌的,只有婁敬你才瞎了眼真當他是頭兒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了,文饒。」躲在陰影里的路溫淡淡開口,「來了就來了吧,豐侍郎算是咱們的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同一個毛頭小子說什麼說!」

    看來要從收服這群寒族開始啊,我彎腰拾起幾粒石子,繞到何猛身前。「文饒兄?」我揚起笑,眼前這人有些愣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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