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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「哈哈哈!」
幾聲大笑差點讓他前功盡棄,他穩了穩身子,黑瞳含怒。
「哎喲,我的好殿下哎,是誰告訴您娘娘生了個男孩兒?」
「不……是……弟弟麼?」他聽懂了宮女的調侃,小聲問著。
一個紅色的棉團映入他的眼帘,他摒住呼吸,目不轉睛地瞧著。
「是妹妹,殿下的小妹妹。」
妹妹?他探出小手,顫顫地摸向那個粉嫩的「肉團」。真的好小哦,還皺皺巴巴的,有點丑。
他歪著頭,很認真地看著、摸著。
不是弟弟也沒關係啦,長的丑一點也沒關係啦,反正是他的親妹妹,親親親妹妹哎。
想到這,他舉起那個同樣很醜的竹蜻蜓,輕輕地在「肉團」耳邊說著:「妹妹,這個是哥哥給你的禮物哦,哥哥親手做的呢,怎麼樣,很崇拜我吧!」
「嗚……」「肉團」突然發出輕微的聲音,宮人們噤聲看去。
「嗚……」微紫的小嘴有些顫動。
應是早產兒小公主出生的時候沒有啼哭,這會子怎麼?難道是兄妹之間的感應?
宮人們期盼地看著新生兒,靜心聆聽。
他的親親親妹妹剛才答應了呢,小人兒俯下身:「妹妹,你是真的很崇拜我吧。」
「嗚……」
他再靠近些,那雙緊閉的小眼驟然暴睜,嚇得他失了心跳。
「啵汩、啵汩。」黑色的液體自「肉團」的口鼻中冒出,發出古怪的聲響。
「血,血,是黑血!」扭曲的尖叫響徹在他耳邊,「快叫太醫!」
他一動不動地看著,像是失了心魄。倏地一股腥臭噴上他的面頰,那液體染黑了他的雙瞳。也,染黑了天地。
「殿下!」
「殿下!」
「九殿下!」
哎,他的親親親妹妹啊……
……
漫天飛舞著很醜的竹蜻蜓,周身籠罩著粘稠的黑霧。
他,凌翼然,青國的九殿下。五歲時曾有過一個親妹妹,就夭折在他的面前。
早就忘了不是麼?怎麼還能回到當年?
他胸口有些酸痛,熟悉的腥臭泛在喉間。
「允之……」
遠遠傳來一聲呼喚,讓他好眷戀。
「允之?」
輕柔的音調好似清冽的泉水,沖淡了口中的腥臭。
「允之!」
微光就在眼前。
「允……之,你醒醒啊,允之……」
細雨淋濕了他的眼帘,朦朧一片。
「醒了,醒了!」聲音顫抖而嗡嗡,「允之?允之。」
他枕著一方溫軟,身下有些顛簸。慢慢地,雙眼找到了焦距,。
「允之?怎麼樣?疼麼?」
眼前的兩瓣紅唇如花般嬌美,看得他失了心魄。視線緩緩上移,入目的是一張清秀而略顯蒼白的少年臉。再往上,對上了那雙盈盈欲滴的秀麗眼眸。
「要不要喝點水?」
他一瞬不瞬地凝眸,恍若一眼千年。
「允之?」
他修長的指爬上了她蒼月般的容顏,尋尋覓覓來到了她白潤的耳邊。
兩張臉,他不要對著這第二張臉。指尖摸索著,終於將假面取下。
天上秀麗月華,清顏白璧無瑕,恰似雲邊探竹、水中望月、霧裡看花,百般難描,淡雅入畫。
「卿卿……」他忽覺嗓音的沙啞,「卿卿……」他體內抽痛,唇邊卻微微地笑著。
「允之,你再堅持一會兒,很快就到家了。」
家啊,他好像沒有家。
指尖順著那芙蓉面輕輕滑下,最終停留在她的粉唇上。
好軟啊,軟的他想一口吞下。
「允之。」誘人的唇一張一合,讓他不覺口津蔓延。
「待會兒,讓修遠來給看看,可好?」
桃花目遽緊,長指下移到她細白的下巴上。
他發出切齒之音:「你是想讓我死麼?」
「允之……」
「你……你是……」口中漫出腥臭的黑血,「想讓我……死不瞑目……」
「不,不是。」眼前這人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慌,纖指顫動著為他拭唇,「不是,允之,不是。」
他一把捉住那隻柔荑,用盡力氣瞪視著:「那就別提他,也別想他。」
秀目凝出一絲痛色,他無視,繼續緊逼道:「你的眼中只准有我。」
秋水顫動,她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,擰了擰濕帕,輕緩而又默默地為他擦拭著。
「卿卿。」他癱睡在她的臂彎,享受著難得的溫柔。
「嗯。」
「唱首歌吧。」他雙目迷離地抬望,「夢湖上的那首。」
「好。」
他攫住她的細腕,極認真地補充道:「只為我。」
「……好……」
他綻開一朵笑花,心滿意足地合眼。
「山清水明幽靜靜,
湖上飄來風一陣,
啊,心呀心呀,靜呀靜。
……」
飄渺的白霧重新浮現,迷人的甜香滲入鼻尖,他再一次走進了虛無的世界。
正如他所料,三哥沒敢下毒藥,酒里摻的應是西北黃家的迷藥「七段香」。
一段二段斷人腸,三段四段暗魂傷。
五段六段心悵惘,七段香盡終將忘。
將人困於過往,不致死卻入夢七段,漸忘今日時光。
如果她知道他代飲的不是毒酒,如果她知道知道他這麼做其實別有用心,如果她知道他的確耍了詐,那個傻姑娘會怎樣?
恩,應該會很生氣吧。
所以,他不會告訴她真相,不會。
微風吹動著霧氣,眼前的薄紗曳曳拂動,柔美的樂音傳入耳際。
「……
千秋江水千秋月,
愛也切切,情也切切,
夢也切切,魂也切切。
……」
淒婉動人的歌聲纏繞衣角,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,那是…………
「只因有這千秋月,
心兒才有那陰晴圓缺,
世間才有那生死離別。」
新筍般的細指輕輕拍動,小人兒恍若陷入甜夢。
「娘娘?」
榻上美人仰撫雲鬢,輕柔地為孩子掩上薄被,極小心地抽身離去。卻不知在她足踏金蓮時,小人已悄然睜開雙目。
外殿,內侍長抱著拂塵,深深一禮:「奴才見過貴妃娘娘,娘娘……」
「不必多禮。」清越一聲顯得有些冷,「有什麼事?」
得顯抬起頭,正對上那雙琉璃目,這位娘娘雖獨傾君心卻吝於笑顏,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,真讓人捉摸不透。
「王上賜藥,命奴才服侍娘娘喝下。」
「得公公,這是什麼藥啊。」身邊的大宮女接過玉碗,隨口問道。
「是……」得顯頭坑的很低,「是蕪子湯。」
宮人手腕一軟,眼見那玉碗就要滑下,忽地卻被人接住。
「娘娘?」宮人驚詫抬眸。
麗眸乍現一絲輕鬆和快意,她睇了碗中一眼,毫不猶豫地仰首喝下。
「娘娘!」宮人失聲大叫,「不能啊!」
美人輕拭唇角,紅唇勾出一抹笑:「得顯,別忘了帶我向王上謝恩。」
「是……」內侍長有些愣怔,這是娘娘第一次對他笑,真是姑she之姿、仙人之貌。
「娘娘……」他雙肩抖動,好似低泣。
美人蹙眉,麗眸含疑。
「王上的苦心沒有白費,娘娘終於明白了。」得顯含淚抬頭,眼藏欣慰,「奴才真為兩位主子高興,真為……」話音驟失,因為他看清了那雙美目,裡面染著的不是感動、不是柔情,而是解脫。
蕪子湯?小人躲在簾後,咬著手指凝神苦思,什麼是蕪子湯?為何宮女姐姐會大驚失色?為何娘會暢然喝下?為何得顯會欲言又止?為何……無數個為何在他的腦中糾結,待他明白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有親親親弟弟或親親親妹妹時,一切都已經晚了。
已經,太晚了……
「最近娘娘吃了什麼、喝了什麼?」老太醫低聲問道。
「自從那件事後,娘娘日常飲食都與王上同灶,除了……除了……」
「除了什麼?」君王緊握美人柔荑,目中流火。
宮人閉上眼,咬牙吐出一句話:「除了王上送來的那碗蕪子湯。」
龍睛微暴,君王含痛望向沉睡中的美人:「得顯。」
「奴才在。」
王並不懷疑得顯,畢竟他們是一塊兒長大、形影相隨的主僕,若說世上只有一人能信,那人就是他了。
「奴才敢用性命擔保,那碗蕪子湯絕對是乾淨的。」得顯挺直身子,口齒清晰地說道,「從取藥、煎熬到入碗,每一道都是得顯親自動手,絕無片刻疏漏。」
「嗯。」君王應了聲,身影略顯疲態,他凝眸一寸一寸地掃過嬌顏。
「太醫!」他低吼一聲,「貴妃的額上怎麼映出了一個花苞?」
「花苞?」
花苞?小人弓著身,自人fèng里望去。母妃的眉間隱約顯出一個花苞,小小的,還在顫動。
……
顫動,小手撫上她的眉,想要止住那即將綻放的花朵。
「母妃。」他眨也不眨地望著那張美顏。
「嗯?」美人強撐精神,輕聲應著。
「這是什麼花?」他一下一下地輕撫著,就是停不住那曳曳生姿的白花。
美人半虛迷離睡眼,咕噥道:「曇花。」
「曇花?」小手一滯,秀氣的眉頭擰在了一起,「曇花一現,這可不吉利。」
「花啊,都是吉利的。」美人微涼的纖指撫上他小小的臉頰,「不吉利的是人啊。」
「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