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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阿律。」我瞟了他一眼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我指了指他的懷裡:「等會把這些東西送回去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送。」他回的果斷,「這些東西賣賣還值幾個錢。」

    冷汗掛下,我耐著性子開口:「家裡又不缺銀子。」

    話音未落,就見他挑眉冷笑:「呵呵,不缺銀子?」

    好可怕的表情,我不由自主地向修遠偎去:「我有官俸,養家應是綽綽有餘。」

    「綽綽有餘?好,今天咱們就來算比帳,看您這個官兒還余多少?」阿律露出白慘慘的牙,勾過一張方凳,啪地坐下,「我朝從三品月俸二十五兩,月谷四十斛。」

    嗯嗯,四十斛,夠養一大家了,我自得地看向修遠。他唇線隱隱上揚,修長的手指優雅地翻動,片刻後將一顆完整的栗子放入我手邊的小碟。

    「另外還有冬至臘賜一百兩,絹帛二十匹,牛肉兩百斤、粳米一百五十斛,薪柴三車。」

    沒想到當官這麼好,吃穿全包啊,我喜滋滋地想著。

    「換成銀子,禮部侍郎大人通共的家底是五百一十六兩三錢。」

    那三錢就不要了吧,湊個整湊個整。

    「嗯哼!」阿律清了清嗓子,斜了我一眼,鄭重開口,「大人回都以來,共請了三回飯,加起來一共是一百零四兩五吊。」

    怎麼這麼多!官場上的活動是少不了的,我才請了三次就花了五分之一的老本,實在是太奢侈了,以後能不請就不請,省著點花。

    「上官司馬嫁女,王妃等級,大人送禮花了一百五十兩。原吏部尚書談大人喜得貴子,大人出了三十九兩的份子錢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等等!」我急道,「一百五十兩?什麼禮?」

    阿律陰森森地靠近,聲音低低:「就是那尊送子觀音啊,不是大人親自挑的麼?」

    我不是好心麼,翼王就盼著老來得子呢,那觀音娘娘是金子做的?怎麼那麼貴!

    「白玉的,上等白玉。」阿律像會讀心似的搶先開口。

    我無語了,顫顫地拿起一個栗子,急急啃著。

    「武所蕭太尉家中老母八十大壽,份子錢八十八兩八錢……」

    八錢也是錢啊,我食不知味地嚼著。

    「……五十九兩……六十六兩……十七兩三吊……」

    聲聲如刀,割得我肉痛。

    「本月兩侯大婚,禮金至少得這個數。」阿律比了比手指,殘忍地出聲,「一人一百兩。」

    「咳、咳!」

    我被噎住了,水,水……

    一口暖茶下肚,感受著背上柔柔輕撫,我靠在修遠的懷裡,有氣無力地出聲:「說吧,帳上還剩多少。」

    阿律扒著手指,翻眼算著。不待他出聲,就見宋寶言撫額嘆息:「五吊三錢。」

    我手腳冰涼,霎時無氣。

    「不對!」阿律似乎嫌這打擊還不夠大,補充道,「昨天小姐讓我給文書院的幾位大人送了些跌打藥,這錢您還沒還我呢,一共是五兩一錢。」他瀟灑地揮揮袖,「算了算了,那一錢我就不跟您計較了。」

    太陽穴突突直跳,我切齒道:「下月發月錢時給你加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的小姐唉!」阿律兩手一拱,沖我施了個禮,「侍郎府里的家丁僕役全是寧侯府里的下人,我還從沒拿過您的月錢。」

    吸氣,吐氣,吸氣,吐氣,現在也只有這空氣我能喘得起。

    「不過我心好,這錢暫時不催著您還。到月末發官俸前,只要您省著點吃還是餓不死的。另外您那所五進大宅,是將軍偷偷給您置的。房契上是您的大名,所以小姐不用擔心被趕出去。」

    哥,還是你好啊。我捂著臉,就差流下兩行熱淚。

    「可是年關一到,花錢也就如流入水,這可怎麼是好喔。」

    難道要我伸手向嫂嫂借錢?不行,太丟人了。

    「也不是沒有辦法啊……」

    我猛地抬頭,就見阿律捉黠一笑:「只要小姐出去笑笑,金銀自然……」

    一個硬殼飛過,剩下的半句陣亡在他張大的嘴裡,阿律誇張的嘴臉瞬間定格。

    「修遠。」偏首的剎那,口中被塞進一個圓滾滾的栗子。我悄無聲息地看著他,舌頭正觸著他溫暖的指尖。大火從胸口一直燒到了頸間,又蔓延至額面,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冒出騰騰熱氣。

    呀的一聲雅間的門被輕輕合上,某人扛著某石像消失無蹤。

    我不安地轉眸,向後退了退,那修長的指滑出了口腔,卻停在了唇角。

    「那個,師兄他們怎麼還不來。」我盯著他杏色的衣角,虛弱地笑道,「這次真是托修遠的福才能來這吃一次,不然憑我可憐的家底,是斷來不起這一菜一金的天寶閣呢。」

    雖不抬眼,我也能猜到他的表情,因為那長指正很煽情地描畫我的唇線。這細細的觸碰,讓我很沒出息地滲出手汗。

    「那個,我在聽同僚說過,天寶閣最有名的是八大菜式,像是纖纖綠裹、離離朱實,光聽名字就很美味啊。」我目光游移著,聲音越來越虛。

    「嗯,很美味。」他聲音暖的可口,好似軟軟綿糖。

    終於有了回應,我長舒一口氣,笑笑抬眸:「待會兒等師兄他們來了,都點來嘗嘗吧。」

    他瞳眸若春水,情思頃刻漫溢。

    「我想先嘗。」他低低沉沉地笑開,將我勾進懷裡。漸近的唇線淺淺飛揚,如絲般低穩悅的聲音輕撫在我的唇際:「雲卿,你逃不掉了。」

    我心跳一滯,下意識想要後退。可這回卻好運不在,他壓著我的後腦,於唇舌間糾纏。上當了,受騙了,什麼融融春水,根本就是灼灼夏火。雖然我很孬地想逃,可卻抵不過他炙烈的燃燒。這火焰燃的我癱了、融了、化了,卻依舊不肯放過,大有連灰都不給留的狠勁。

    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

    生了又生,生了又生,生到我徹底繳械,還在繼續蔓延。

    在我壯烈的瞬間,熱粥般的腦中閃過一個恐怖的念想:難道這才是真正的修遠?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門被輕輕地推開,一陣冷風吹進雅房。

    「睡了?」

    啊,是師兄,我穩著呼吸繼續裝睡。

    「唉?還不到春天卿卿就犯懶了?」

    師姐,我犯春困的時候也比你勤快。

    「灩兒你小聲點,卿卿看起來很累,讓她睡會吧。」

    大姐可真溫柔啊,可是即便我很累卻也睡不著,因為修遠他刻意騷擾。為什麼每當我就要陷入夢鄉之際,他總能用很真摯的語氣嘆出一句很羞人的話語。

    「這樣就累了,以後可如何是好?」

    又來了,又來了,語氣非但正經到令人髮指,而且還輕到僅限於我一人聽見。熱浪再次席捲全身,我開始擔心薄薄的假面能不能遮住臉上的紅cháo。

    「難道就放著她這麼睡?再等下去,菜可都要冷了!」師姐輕快的腳步漸近,下一刻我的鼻子被涼涼的手指捏住。

    「灩兒!」大姐急急輕呼。

    奇怪的是,抱著我的修遠並沒有阻止。

    再憋下去,裝睡的把戲就要穿幫了。我配合地張開嘴巴,一塊涼糯的軟糕順勢而入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我抱著兩頰,瞬間跳起。好酸,好酸,酸的我臉都疼了。

    「嘿嘿,卿卿的弱點啊,就是怕酸!」師姐拈了塊酸棗糕,很鬼地轉動美眸。

    「你!你!」我義憤填膺地指著師姐,語不成調。嗚,酸的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。顧及形象,我硬生生將那塊軟糕咽下,酸的胃疼。

    「可惡!」我反手翻上,如靈蛇般纏上師姐的纖臂。

    「師兄,救命啊!」師姐又想耍賴,我一步跨上頂住她的腳跟,動了動手指,精準無比地撓動她的癢筋。

    「女俠,女俠。」她很諂媚地告饒,整個人成蝦球狀,「哈哈哈……我錯了,女俠饒命!絕代美女饒命啊!」

    「好啊,你讓我絕代!沒有後代是吧!」我開足馬力,一陣猛撓,泄憤啊,狠狠地泄憤。

    「好妹妹……哈哈哈……」師姐笑得癲狂,卻沒人上來拉架,「都捉jian在……在……在床了,後代估計不遠了,哈哈哈!」

    最後那聲笑決不是我痒痒出來的,因為剛聽到這聲調侃我就呆住了。轟!腦中煙花四she,眼前彩光閃耀。

    「小鳥,坐下!」師兄很有威嚴地開口,師姐不情不願地噤聲。

    我看著地,恍恍惚惚地被拽到桌邊,再被輕輕按下。

    「好了,今日難得一聚,就不要姐妹相爭了。」師兄笑得溫溫,「來,開飯吧。」

    師姐指著貼著師兄而坐的阿律,嬌喝道:「你,坐過去!」

    「哼,先來後到,你不懂麼?」阿律挑起蘭花指,向師兄拋了個媚眼,「豐哥哥,你還記得我麼?」他突然變了女聲撒起嬌來,冷的我雞皮疙瘩直掉。

    「你!你你!」師姐顫唇驚目,「你的聲音怎麼那麼像林可顏!」

    阿律眼中閃過譏誚,他忽地站起,頂胯扭腰,妖嬈地撩動束髮:「難為豐姐姐記得我這個『風騷露骨』的小丫頭!」他重重吐字,抑制不住滿腔忿忿。師姐曾經這麼說過扮女裝的阿律,看來這舊怨積得很深啊,怪不得阿律這般鬧她。

    我眨了眨眼,卻見碗中堆成了小山。順著那雙忙碌的筷子一路望上,修遠細長的鳳眸里藏著月色,蕩漾著細碎清光。

    「多吃點。」他低穩地耳語道,「我嘗過了,味道的確不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卿卿,你身上怎麼那麼紅?」坐在左側的大姐伸手碰了碰我的耳垂,「好燙啊。」

    我默默地、控訴地看向那個罪魁禍首,他徐徐抬起漂亮的眼睛,黑瞳中只映著兩個字:正派。

    原來是我多心了,暗罵自己小人,真是對不起這位君子。

    「你究竟是男是女!」師姐柳眉微顫,表情很是崩潰,「你、你、你,不要碰我師兄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要不是為了保護小姐,人家哪裡用得著女扮男裝嘛!」阿律猛地挺胸,看得我差點噎住,不愧是易容高手,真是學什麼像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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