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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之後?得顯倒吸一口涼氣,不解地窺視。

    「明白了?嗯?」青王嘴角抹起冷笑。

    這一笑,讓得顯最終確信自己沒有聽錯,他恭順含胸:「奴才明白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青王走到窗邊,沉聲但問,「今個值夜的是哪兩位愛卿?」

    「回王上的話,是洛太卿和聿尚書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!」凌准重重撫掌,真是天助他也!「傳孤口諭,急詔二位卿家入奉天門議事。」

    是時候清算了,青王推開東窗,仰望穹蒼。

    今夜,流星璀璨……

    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星隕夜之一剪相思

    叩叩兩聲。

    門外這丫頭腰纏紅色流蘇,身著粉藍花襖,一看便知是大戶的家養奴才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,是我。」說著,她推門而入。

    暗夜,北風,繡閣里一燈如豆。

    「放下吧。」聲若嬌鶯初囀,音若玉擊金石。

    丫鬟依言將那盅補藥放下,看著伏案臨帖的主子不緊輕嘆。她俯下身將冷卻的炭爐點燃,清冷的室內才稍稍聚起暖意。

    她詫異地看著空空如也的紅帕,低低開口:「小姐,您還沒開始繡吶。」

    臘月初八,是小姐出閣的日子。在神鯤,敷面的紅蓋頭應由新娘親手繡制。而距離大婚僅剩五天,小姐甚至還未開始描樣,還是不願意麼?

    她端著手,輕輕地走到桌案邊,借著微弱的光靜靜看去。那雙清冷冷的杏眼定定垂視,暗含無限情迷。小姐真美啊,她不禁暗嘆。相較於雲都另一美……容小姐,自家小姐少了幾分雍容、多了幾分仙氣。

    桌上攤著一本緞面詩集,紙上墨字如銀鉤蠆尾,臻微入妙。

    藍衣丫鬟默默地立於一邊,欣賞著小姐持筆的姿容。皓腕一翻,毫下顯書,那一筆一畫竟同詩集上的字跡如出一轍。她明白,這橫豎撇捺劃出了小姐那濃郁了八年的暗戀。

    「羅衣。」清音再現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。」

    董慧如目不轉睛,筆走龍蛇:「你去繡吧。」輕描淡寫的一句,好似事不關己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?!」羅衣不贊同地驚呼,「這……這怎麼可以?」

    董慧如並不出聲,只是凝神弄墨。頭上的珠釵微微顫動,釵上蝴蝶栩栩如生。

    羅衣跟了她十年,自是明白這無言的沉默代表著倔強的堅持。不再多語,羅衣走到繡架前輕輕坐下,她拾起炭筆,抬首問道:「小姐想要什麼圖樣?」

    「隨便。」

    明知道是這個答案,早該不問的。羅衣取過樣圖紙,一一挑選。

    富貴牡丹?小姐性情淡薄,錦衣玉食非她所願。

    鴛鴦戲水?羅衣偷瞥案幾,嘆聲垂目。三殿下雖為人中龍鳳,但卻不是小姐的夢中良人。

    就「百年好荷」吧,她取下圖樣,開始細細描畫。

    小姐,生活不是戲文,姻緣不由自身,您還是順從吧。羅衣很想這樣說,但她明白說出來也只是徒勞。小姐對那人已經入了魔,發了痴,早就情難自已。

    紅帕上,畫著一舉風荷。清圓如許,搖落冉冉風情。

    君若知時共我游,遠水翻岸看沙鷗。

    雲水沉沉千里落,春cháo平海戲風舟。

    戀戀眼波隨著這四句而涌動,董慧如櫻口樊素、音似念奴。她心愛的人啊,如今,就在這座城裡。

    她含情凝思,恍惚間只覺書上墨字鮮活跳躍,不知不覺已化為細細春雨,空濛靜落。

    沙、沙、沙、沙,雨作樂音,夢回那年……

    「小姐小心。」羅衣舉著繡帕護著自己主子一路疾行,細密的雨絲落在董慧如蒼白的臉上,輕滑地落入她的頸脖。

    她,出生於鐘鳴鼎食之家,是當朝左相的第三女。她的母親是相爺的元配夫人,怎奈體弱多病,在去年冬末便香消玉殞。自母親去後,家中的二娘便作威作福,處處給她這個嫡女使柈子,硬生生將她的親事搶給了大姐和二姐。親情涼淡,莫過於此。

    九歲的她,成了左相府里可有可無的人。又因為她性格冷清且膚白如雪,所以被家人視為陰寒難近的幽靈。年後,外祖思念亡女,又憐她年幼,這才將她接到江東小住。

    怎知這東南天氣說變就變,出門時還春光無限,轉眼間便煙雨朧朧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,來擦擦。」十三歲的羅衣從懷中掏出絲帕,剛要為董慧如擦拭。忽來一陣清風,勾走了她手中輕滑的絲絹。

    「唉!」羅衣追出涼亭,卻眼睜睜看著那抹粉色飄入水窪,浸成了艷麗的胭脂色。「哼!」羅衣惱怒地跺腳,暗恨自己無用。

    「好了,羅衣。」小小的人兒嬌聲出口,「快進來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……」小小的丫鬟垂頭喪氣。

    四月里猶帶輕寒,涼涼的雨滑下董慧如長長的發,冷冷地鑽入她輕輕的衣。

    「呃……欠……」她掩著薄薄的袖,皺起了秀氣的鼻。

    半晌,她睜開朦朧的眼,入目的是一隻修長白淨的手,以及掌間乾淨樸素的帕。

    她怔怔抬首,眼前這人好似一枝竹,宜煙宜雨又宜風。

    「擦擦吧。」那雙清亮的眸子始終帶著暖意,讓她移不開眼,「欲暑還涼,最易染恙,請接受在下的好意。」

    她開不了口,不是不願意,而是早以沉醉,沉醉清風。

    而後發生了什麼,她已記不清。不是不願記,而是陷入情迷。模糊中,她接過、她垂首、她含笑不語,直到那一聲將她叫醒。

    「元仲!」

    恍恍地,她看著那枝「青竹」颯然一笑,轉身離去。那清俊的身影,消失於初夏的這場雨。

    劈啪,她清晰地聽到心中某個角落發出的輕響。有什麼打心尖鑽出,怯生生地抽出嫩嫩的芽。

    而後,她打聽到了他的名,搜集到他親書的詩集,開始一筆一筆臨摹描畫。

    而後,她好似雨後芙蓉,綻放出清麗容顏。

    而後,她名動京都,成為父親引以為傲的女兒和待價而沽的貨物。

    而後,她始終珍藏這份年少情動,拒絕了王親貴胄的熾熱追求。

    而後,她等來了他出仕入朝,卻也等來了那無情的一紙詔書。

    一滴墨,墜落,在紙上濃開。一滴淚,滑落,在墨中暈開。

    她取出貼身而放的方帕,輕輕地掩住口鼻。用盡力氣深吸,想要將他的味道融進心底。

    「元仲……元仲……」她貪戀地喚出他的字,嫩筍般的指划過書上的墨跡。面對十二殿下的威逼,她尚能全身而退,這一次她定能一圓心意。

    思及此,嬌美的唇如花般綻放,勾出一抹艷麗的笑。她腮暈cháo紅,羞娥凝綠,像極了煙雨四月的那副畫。

    「羅衣。」她笑渦蕩漾,顏韶容雅。

    「什麼事,小姐。」羅衣飛針走線,嚅嚅應聲。

    「明日陪我去上香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啊。」羅衣隨口低應。

    「我想去見他。」董慧如那笑,情致兩饒,正是人面桃花。

    「誰呀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元仲。」她輕喃,情難自禁。

    銀針偏斜,扎入羅衣的指尖,綻開一朵血花。

    閨房裡,燭火搖曳,一室寂靜。

    「老爺!不好了!不好了!」

    屋外寒風凜烈,疾呼震天。

    「掃把星,掃把星臨世了!」

    一剪相思,人難眠。

    幸與不幸,兩重天。

    今夜,命運走向了另一邊……

    無心水逐多情柳

    俗話說的好,不是不報,時候未到。時候一到,小命送掉。

    「啊!王上饒命啊!」

    青穹殿外慘叫連連,陰沉的殿內很是靜悄。與百官一樣,我手持笏板、跪倒在地,抬眼只見前列的空位。那日張揚跋扈的「群架先鋒」魏老頭,如今已在殿外獨自享受豐盛的「棍棒大餐」。

    「孤自登基始,凡二十三年四月有餘。天重二十三年丑月丙寅日,流星飛矢,天降重怒,燼毀華族之蔭。」

    內侍長捧卷高唱,四下一片嗚咽。我翹首看去,允之俯在那裡,一如眾人面露淒淒。若不是我獲知真相,也定會被他唬住。這人越發的陰晴不定、難以捉摸,昨夜自雲上閣回來,便見他陰著臉坐在我房中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「終於捨得回來了?嗯~」晦暗的夜色中,只見那雙狹長的桃花眼虛虛合合,閃出近似於月照幽潭的寒光。

    我站在門外,靜靜地看著他,只覺該死的熟悉,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人說不清道不明。

    靜靜地對視,半晌,我耐不住出聲:「你怎麼在這?」

    允之坐在窗邊,璀璨的流星在淡色窗布上留下一道道殘影,不時點亮他媚然的黑眸,好似兩點星火。

    我慢慢晃入內室,將雙手浸在溫熱的盆中,身體漸漸回暖。

    「定侯~」黑暗中他突然出聲,驚的我心臟一顫。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輕響,我顧不得擦手,匆匆回身。

    他氣勢逼人地走來,俊美的臉龐始終覆著詭魅的陰影。待近了,才看清他唇角掛著一絲淺笑,淺的有幾分陰寒。這一次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貼上,而是在五步之外站定。

    「定侯來了吧。」這一聲帶著笑,輕如空氣,卻又重若巨石,壓的我難以喘息。

    「你怎麼知道?」其實我想問的是:還有什麼為你不知?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優美的唇線瞬間垂落,他悠悠走出暗影,隨意紮起的長髮隨之飄動,剪出一抹深淵色,「因為剛才你笑得很醜。」

    唉?我退回盆架邊,垂首細瞧。平靜水面照出那張許久不見的面龐,除了微腫的唇瓣,其他一如過往。指尖輕抹過唇,猶帶著清淡的藥香,細微的感覺讓我不禁輕揚唇角。盪著漣漪的水面浮出熟悉的笑顏,公正客觀的說,應該算是很能入眼的吧。

    「很醜。」盆中映出允之惱恨的雙目。

    我微微皺眉剛要開口,就只聽身後傳來語調緊繃的詢問:「卿卿,動心了?」

    視線在水面交匯、倒映,我輕輕而又重重地開口: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那雙眸子中似有墨浪翻滾,身後呼吸漸靜。我轉過身,入目的是兩道殺人無形的寒光。「唉,允之。」我輕嘆,「你何必如此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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