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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這一笑,笑的得顯丈二了:這……唱的是哪出?剛才明明還是龍顏大怒……「小九啊。」青王圍著凌翼然繞了個圈,「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?嗯?」語調中竟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。

    「兒臣駑鈍。」凌翼然的身體俯的更低。

    「哼!」青王重重吐氣,震的鬍鬚微顫,「裝傻!死小子!」

    他一腳踢向凌翼然的後背,驚的得顯倒抽一口涼氣:九殿下不會……不會被踢傻了吧。得顯好心地俯下身,想要將凌翼然扶起。卻見那雙微挑的黑瞳溢出濃濃笑意,優美的唇線彎彎勾起。

    這……這……又唱的是哪出?可憐的內侍長再次丈二了。

    「父王英明。」凌翼然轉過身,半跪著仰視凌准,「天重元年大興書院,天重三年力排眾議開寒族科舉、賜予官職。天重五年初涉文書院,攬各地寒族才子入都參政。天重十年頒布暢言令,市井小民皆可言論政事。天重十二年削減商稅,興洋洲為商賈重地……」他深深一揖,沉聲道,「父王之深謀遠慮,讓翼然為之折服。」

    很受用,這樣的溢美真的很受用啊。凌准含笑視下,這麼多年了,他細細考量、精心策劃,只有這個兒子從點點政令中猜出了他的心思。暖兒,暖兒,凌准心中湧起熱流,你給孤生了個好兒子啊。對不起,孤不能實踐那份諾言了。小九他更適合這王宮,更適合這……按捺心中的歡喜,凌准想到了一個問題,他微攏眉頭,沉聲道:「只是,還缺了一樣啊。」他又何嘗不想拔掉心頭刺,一掃二十年來的憋屈。只是寒族的爆發,還不足以震懾自震朝以來就橫霸神鯤的華族勢力。還缺,還缺……「天重我王,國運隆昌。」

    腳下那人忽地開口,凌准暗嘆視下:此兒類我,果知孤之憂懷。

    凌翼然笑容漾深,俊眸滿溢著勢在必得的神采:「父王乃是天授之君,天時必助!」

    凌准虛起雙目,探究睨視:原來這孩子耍的不是單臂拳,而是連環腳。

    雖然他不願承認,但卻已是第二次落入了小九的套。

    他老了,真的是老了……

    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文書院的編修為何不分輕重地激怒台閣二院,又為何打不還手?我握緊雙拳看向殿外,百十號老少圍著幾十個年輕編修報以拳腳,可謂人多壯膽,連平時最文弱的官員也目露猙獰、一副嗜血模樣。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,我心頭一顫,向前邁去。

    「豐侍郎。」

    一聲輕喚阻止了我的前行,只見聿寧雙目淡定向我微微頷首:「關於定侯禮侍問題,本官還想和你聊聊。」

    心知他只是藉口將我攔下,只得舉步上前:「大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雲卿。」聿寧面色如常,語調卻漸冷,「欲成大事,不可心慈手軟。」

    我眉梢微動,怔怔地望著他:「元……仲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犧牲已是必然。」

    耳邊迴蕩著這句淡言,我心緒繚亂一時難以平靜。激涌的人cháo擁堵在殿門外,讓其他官員進出不得。那邊上閣的上官司馬挑著掃把眉,譏諷地看著面色蒼白的左右二相。而洛大人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哄打的人群,似在算計什麼。

    「父親大人。」一個隱忍的低吼從身後傳來。

    我偏身一瞧,何猛站在何岩身側,高大的身軀微微彎垂:「我想……我想……」

    不苟言笑的何御史虛起眼直直看向殿外,面色依舊冷硬:「婁敬,你的弱點就是太優柔寡斷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何猛驚訝地抬首,監察院的眾官也瞠目視來。

    「老夫既能將獨女嫁於你這一介寒族,又豈會對寒族庶士寄以白眼呢?」何御史說這話時,目光落在了兩相身上,毫無懼色,「想做什麼就去做,不必事事問詢。」

    聞言我想到了一個詞:浩然正氣。

    何猛衝他深深一揖,大步流星地衝進毆鬥的中心:「子云!子云!」

    「何大人。」董相繃緊下顎,氣音出聲,漫溢警告之味,「你可要想清楚啊。」

    何御史淡瞟一眼,甩袖背身,嶙峋的側臉透出濃濃堅毅。

    「子云!」長唳入雲,哄亂的殿前忽然百拳皆止,瘋狂的眾官突然向後退身。我微握雙拳,繞開傻愣的眾人探身望去。文書院的編修們被打的不成人形,身上的官袍也變成了爛衫布條。

    「子云……子云……」眼角帶青的何猛抱著面目全非的謝林,含淚低嗚,「子云……」他顫著大手不停地抹著從謝林嘴角溢出的殷血,「太醫!太醫!」沉厚的吼聲在青穹殿迴蕩。

    我走上前,半跪著俯身,伸指探向謝林的頸脖。

    「子云、子云……」何猛喃喃著,將謝林打橫抱起。他的右腿微跛,看來傷的不清。何猛挺直腰杆,好似鶴立雞群:「太醫院,太醫院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婁敬。」我一把拽住他的官袍。

    「讓讓!」他像一頭蠻牛撞開了數人的包圍。

    「婁敬!」我手上加力,逼的他回頭,「謝編修……」我嘆了口氣,暗啞道,「已經去了……」

    何猛愣了一下,扭身掙開我的拉扯,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。

    「攔住他!」身側一聲大吼,禮部尚書魏老頭束冠歪斜,目露狠光,「事已至此,大家還能怎樣?!」

    「還能怎樣……還能怎樣……」吼聲在廣場上迴蕩,一眾官員如夢方醒,決絕狠戾取代了先前的呆愣驚慌,個個撂起袖子、目露殺氣。

    是想一不做二不休?!我暗叫一聲糟,翻身越過何猛高大的身體,夾起雙臂震開左右偷襲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身後響起何猛一聲重吼。

    我沒有回頭,從袖管里取出白笏,淡淡地掃過一張張嗜血的紅眼。雙臂運力,氣沖掌心。只一下,象牙笏完整地沒入青石地,白色的笏頭與地面平行。允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,那位肯定也已知曉。一個謝林就夠了,不用再犧牲下去。

    僵持著,眾官不敢上前,卻又磨牙瞠目,好似圍獵的豺群。

    「王命到!」殿內一聲唱和,殿外急急跑來一群御林軍。

    「眾位大人還不跪聽聖意?!」內侍長眉目帶厲,大聲怒喝。

    那些人極不情願、極不情願地步入大殿,我扯了扯何猛的衣襟,與他兩兩跪下,身前平放著謝林漸漸冷卻的屍體。

    「眾卿無視王威,聚眾毆鬥,孤病中疾首。特命三閣今日不必上職,長跪青穹!」內侍長一口氣道出口諭,四下一片寂靜。

    「文書院編修殿前妄言,紊亂朝綱,罪不可免,同責相罰。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殿內傳來輕笑,刺耳刺心。

    「為何?」身邊傳來切齒之音,「為何?」

    我垂著眸,看著何猛厚實的手掌狠狠攏起。

    「為何?」他一直念叨著這兩個字,一洗過去的唯諾之情,敦厚的面容染上一層厲色。眼見御林軍將謝林抬下,他重拳落地,砸的青石板隱出裂紋,「為何?」

    相信這樣的疑問滲入了每個人的心底,只是……我看著面露諷笑、輕鬆理冠的台閣官吏,他們該是認為眾拳殺人,其中罪責王上難以計較,此事就以罰跪結束不了了之吧。

    臉上的烏紫紅腫卻掩飾不去文書院編修眼中的怒焰、眉梢的不屈,恨意更盛。

    我看了看身側挺直背脊的何猛,真像謝林啊,他終是覺悟了麼?權爭中從來沒有中間派啊,從來沒有。而何猛一旦選了邊,就連帶著何御史選了邊,也就逼迫著監察院選了邊。

    允之,你這劑猛藥下的可真好,震醒了多少人,又麻痹了多少人。

    王為何對華族一縱再縱?

    若我沒猜錯,縱是為了殺,這就是所謂的「捧殺」吧…………

    冬日裡晝短夜長,才過哺食天就褪了色,暈開了壓抑的深藍。

    責罰終於過去,眾人拖著疲憊的身體、行姿百態地離開了大殿。我自小習武,長跪之時尚能氣走全身,起步輕快全無障礙。倒是那些文弱書生,只跪了半日就暈倒了大片,連領頭鬥毆的魏老頭都累的打了擺子。只可憐了那些本就有傷的編修,跪了一天再行路不免狼狽。

    「不用你扶!」一聲沙啞,只見額角留著血印的路溫揮袖甩開何猛的攙扶。

    這一次,何猛沒有沮喪、也沒有辯解,不由拒絕地拎起他,又一把扛起另一名幾近奄奄的編修,面色堅毅地向前走去。

    「我說不用你扶!」路溫還在掙扎。

    「不要你假好心!」又一聲叱罵

    「你是聾子麼?」語調有些無奈

    「你……你……」聲音終是弱了下來,三人漸漸遠去。

    走出午門,我剛要上轎,只聽一聲大吼:「豐侍郎!」

    我停住腳步,偏首看去,怎麼會是他?

    「豐少初。」秋啟明語調輕快,很是親熱。

    我微斂容,拱手行禮:「少侯爺。」

    「唉?少初何須多禮。」他邊說著,邊伸手而來。

    我便不留痕跡地向後輕退,躲開了他的碰觸。抬起頭,正攫住他眼中閃過的疑色。

    秋啟明再前一步,咄咄逼人地開口:「今日是我壽誕,還請豐侍郎賞臉一聚。」

    我心神一緊,瞟向遠處,卻見振國侯府華麗的車駕邊停著數十頂轎子,探出頭的不僅有那日的幾名帛修院官員,更有詮政院左相麾下的幾位干將,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彈冠相慶了麼?殺人後的尋歡,人性的墮落。想到這我浮起假笑,微微傾身:「雲卿恭賀少侯爺壽辰,只是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只是你自視清高,不願與華族共席?」秋啟明霎時變臉,語帶威脅,「豐侍郎,本少爺請你是給你面子,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啊!」

    他揮掌見勢就要按住我的肩,忽地從身後冒出一隻手擋住了秋啟明的動作。

    「秋少侯。」紅色的衣袍翩然擦過,允之眈了我一眼,漾起微笑,「少初年紀尚幼,若有得罪,還請少侯賣本殿一個面子不同他計較。」本殿二字咬的很重,允之難得露出鋒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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