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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不愧是九弟的人。」榻上那人冷哼一聲,往日溫煦的眼眸閃過毒光,「孝先啊,你的手段還是太軟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殿下……」祝庭圭諾諾接聲,「殿下的意思是?」

    「查。」簡短有力的咬字,森寒入骨的語音,「不惜一切代價。」

    狂風卷雪,猙獰嗚咽……

    紅爐焙酒宜早寒

    雞鳴丁夜時,殘星猶掛枝。

    推枕人初醒,歲寒吹夢思。

    慘無人道,慘無人道。

    我半垂著睡眼,任由張嬤嬤擺弄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,舉臂。」

    我打著哈欠,依言而行。

    「小姐,請坐,老奴為您梳頭了。」

    我二話不說,立馬屈膝。還是坐著舒服啊,頭皮上傳來輕重適宜的梳弄,讓人越發的想睡了……半夢半醒之間被人輕輕一推,怨念,凌晨三時起床上朝,真是令人髮指的酷刑!

    「嬤嬤。」我閉著目,低啞出聲,「唔……睜不開眼,你扶著我走吧。」

    耳邊傳來似有似無的笑聲,腰間環上了一隻手臂。我耷拉著腦袋,知覺尚且麻痹,意識依舊朦朧,恍恍惚惚中倚著身邊人向前走去。

    「咿……」伴著門響,一陣寒風撲面而來,吹得我不禁打了個寒顫,向溫暖的身側靠去。

    「抬腳。」頸窩噴薄著濕濕溫熱。

    我抬起右腳,剛要跨過門檻。腦中警鐘忽地敲響,猛然睜眼。

    「你!」偏首看向右側,灰黯中某人笑得格外扎眼,扎得我心頭躥起一把火,「你什麼時候來的?!」

    「早就來了。」他倒答得慡快,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上形成一層陰影。

    甩開他的攙扶,回身怒視偷笑不已的張嬤嬤,暗責自己大意:這府里我就是個光杆司令,房裡伺候的是允之的辱娘,貼身行走的是他門裡的朱雀,是不該有一絲放鬆的。

    長嘆一聲,透過迷濛的霧氣向東邊院牆看去。望月形的拱門虛掩著,那邊就是寧侯府,非但只有一牆之隔,而且還正大光明地開了個門。

    可惡,瞠目甩袖,我總有一天要把這個礙眼的洞堵上!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暖車裡橫置矮桌,我端著小巧玲瓏的白瓷碗,朝對座怒瞪一眼。那人依舊帶著笑,形狀優美的桃花眼閃著譏誚,殷紅的舌尖舔過嘴角:「再添一碗。」他目不斜視地向六么命令道。

    我叉起一塊臘魚,就著白飯一陣猛扒,可惡,他胃口倒好!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一邊的朱雀又開始叨叨,「大人!」

    咬著筷子,斜他一眼。

    「請大人好好練習,不要再偷懶了!」他忿忿地咬了口肉包,「笑!」

    咽下飯菜,嘴角一揚。

    他雙手哆嗦,猛地將包子撕開:「不對,要再假一點!」

    假?似懂非懂扯動嘴皮,彎起眼眉。

    「丁……」六么手中的瓷碗落地,碗身搖搖晃晃地打著顫,一地白飯。

    朱雀貼合甚緊的假面不住抖動,他咬牙切齒、忿恨不已道:「殿下!」他躁狂地抓頭,「我不管了!不管了!教了四天還是妖精,哪兒有這麼笨的!」

    允之面無表情地接過六么重新添來的米飯,涼涼地眈了我一眼:「打從眠州回來後,卿卿笑得就不同了,嗯~」

    咀嚼漸止,一想到這幾日的甜夢,咬著玉箸吃吃笑開。算算今天就邁入臘月,修遠也快來了,真好。想到這裡不禁胃口大開,活動筷子向最後一塊臘魚進攻。哪知還未觸及,就只見白影閃過,盤內卻已空空。我眯著眼,緩緩抬頭,對上那搶食的冤家。允之挑釁地揚了揚眉梢,如墨黑瞳顯出幾分凝重。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他深深睨視,俊美的臉皮浮著一層寒冰,「很好啊,嗯~」

    眨了眨眼,自從與修遠互表心意後,整個人好似伸展開,心底的鬱氣也漸漸消散。「嗯,很好!」重重點頭,溢出甜笑。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朱雀絕望地看著我,牙關緊咬,唇瓣不住抖動,「朽……木不可雕也!」他怒吼一聲,背身吃飯,散發出不盡怨氣。

    我無奈地聳聳肩,舉起筷子向下一個目標逼近。咿?又不見了?

    下一個,下一個,又被某人搶先夾去。

    我怒目相向,他滿臉陰鬱。

    哼哼,冷笑一聲,舉箸佯攻,下筷的瞬間再快速轉向另一盤佳肴。他唇邊揚起諷笑,毫無禮義廉恥地將我的最終目標整盤端起,全部掃盡了自己的瓷碗。

    握緊雙拳,骨節出聲:「你……」手上一用勁,折斷玉箸,「你吃的掉麼?」

    「當然~」允之壞壞地勾起嘴角,「吃不掉!」

    「你!」將瓷碗重重放下,氣飽了。

    「吃完。」對面傳來簡單的命令,我剛要發作,卻對上那雙煙波浩渺的魔瞳。

    「因為。」他眼中精光四she,喉響起別有深意的語調,「今日會很長~」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「咚!咚!咚!咚!」

    重鼓擂響,五更已到。奉天門緩緩打開,百官相繼入朝。

    「豐大人!」何猛邁著大步閃過眾人,沖我深深一揖,氣如洪鐘似的叫道,「大人,早啊!」

    「婁敬,早。」低應一聲,與何猛並肩邁過二朝門。

    舉目遠視,一帶寒霧籠重霄,冥迷鳳台龍闕。允之一人行在前方,不似三殿下的前呼後擁,不似七殿下的重臣環繞,那道紅色的身影游離於眾人之外,徑直走著,甚至都不與文書院的寒族官吏相交。只是那紅色的身影並無絲毫孤獨之感,反而顯出滿滿自信。

    「嘖,還沒死啊!」前方傳來幸災樂禍的調侃。

    「到底是寒族,就是耐得住寒啊!」

    濃深的白霧好似流動的漿液在殿前廣場上迴繞,四野沉沉,繚繞著陣陣嗤笑。我心神一凜,定睛望去。空蕩蕩的青穹殿外,一人挺腰直跪,孤瘦似竹,仿若天地間的一根針。

    「謝編修……」身邊的白兔兄開始咽咽,他疾步上前,俯身欲扶地上那人,不想卻被輕輕推開。

    「別碰我。」地上那人虛弱開口,冷冷地瞟視何猛,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。

    「子……雲……」何猛高壯的身體猛地一僵,「你何必……」

    謝林,字子云,文書院八品編修,世代寒族。我腦中閃過那日青樓的談笑,自從楠木一案不了了之後,謝林的父親便吐血而亡。三日前早朝,這謝林忽然跪在殿外,要求還謝家一個公道。而青王則熟視無睹,任由他折騰。今日是第四天,應該已是他的極限。

    「華族走狗,吾不屑與之!」謝林慘白的唇突出尖銳的句,傷的何猛搖首後退。

    我冷冷睨視,以命相搏只為討個說法?迂腐!孰知臥薪嘗膽、先謀後動才為上策。

    我扯住呆愣的何猛:「進去了。」

    殿內還有些陰冷,眾臣拿著笏板、掩著衣袖,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,目光無一不飄向殿外的謝林。

    「婁敬。」看了看身側一臉傷痛的何猛,低低開口,「你和謝編修認識?」

    他垂著眼眸,有氣無力地應聲:「是,下官與子云是同窗。」他目帶悲切地看向殿外,「下官資質愚鈍,在書院經常被老師責罵,而子云天資聰穎、每次都是第一。不過他非但沒有瞧不起我,反而抽空幫我補習。五年同窗,我和子云已親如兄弟。可是……」何猛以袖掩面,聲音越發的沙啞,「我沒臉見他,是我太懦弱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婁敬……」剛要出言安慰,忽聽殿外一片騷亂。轉身偏首,只見謝林身邊齊齊跪了一地,皆是文書院的寒族編修。

    「董相!」我的上司魏老頭侷促地靠向董建林,執笏指向殿外,「為首的那人叫路溫,就是常麓書院郝梃棹的學生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左相不屑地掃視,「一群蝦兵蟹將還想翻江倒海?」

    文書院傾巢而出?我攏眉看向侯列,允之不可能毫不知情吧。他懶洋洋地站著,一如以往的閒散模樣。沒過多久,一個暗色身影向他靠去。定睛一瞧原是任職於司天監的章放,章放早年就跟在允之身邊,可謂盡心盡力,為何被允之安插在一窮二白、毫無前途可言的天文局做一名五品小令?

    正思量著,卻見允之勾唇一笑,相當愜意地頷首。

    「孤直罪臣路溫,請以左相、詮政院院首董建林十大罪為王上陳之!」輕寒的殿外飄蕩著清亮之聲。

    轟地一聲,殿內炸開了鍋。我所站處的詮政院一列,以禮部和工部尚書為首,各官紛紛跳腳,走到殿門邊齊聲叫罵:「爾等豎子,竟敢出言誣衊當朝一品大員!」「殿外叫囂,此乃漠視王威!」

    「其一!」路溫對此置若罔聞,他打開奏章,清了清嗓子。敢情這幾天是養足了精神,他這一開口竟將聒噪聲都壓了下去,「董相早年任工部尚書,乃窮土木以役百姓,中飽私囊未嘗行止,堪稱青國之蠹……」

    自路溫開罵之時,帛修院那叢人就不停地唧唧咕咕,右相幸災樂禍地瞟視而來。立於我前側的董建林忽地轉身,與之灼灼對望。

    「其二!」路溫不愧是罵戰高手,面對迎面飄來的口水是面不改色,義正詞嚴地大吼,「暴行有作,淪滅天理,弒殺常麓書院郝梃棹等六名君子……」

    左相目眥盡裂、老容慘白,只見他的手掌越收越緊,震的象牙笏板微微顫動。

    「寧侯!」隨著殿外列舉的罪狀越發驚人,董建林終於耐不住了。

    允之慌慌睜眼,滿目惺松。他一搖一晃地走近了,輕輕頷首:「董相何事?」

    「您!您也不管管!」董建林一揮白笏,差點扇到我的臉上。

    「管?」允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,「董相又不是不知道,本侯平時只是在文書院混日子。連您老都管不了的,本侯又怎麼有本事管上呢?」

    高,實在是高。我恨不得當場為他鼓掌,允之睜眼說瞎話的水平真是世無其二。

    「是啊,是啊。」容相笑容可掬地走來,很是親密地拍了拍董相的肩,「身子正不怕影子斜,左相又何懼呢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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