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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這舞姬孤很喜歡。」翼王枯柴似的手指從上官的臉上滑過。

    「喔?」青王虛起雙目掃過座下,「這本就是小輩們的一片心意,還請翼王笑納。」正說著,內侍長得顯移步近前,在他耳邊低語。青王的眉頭輕皺,而後又飛速展開,眼中似凝寒冰。「只不過。」他厲厲看向下座,「這女子不是一般的舞姬。」

    「喔?」閻鎮詫異地看向懷中,「怎麽個不一般呢?」

    「她可是我朝一品大員……」青王語調低緩,似帶笑意,「上閣備所上官愛卿的嫡女。」怎麼也聽不出是愛卿,笑裡藏刀,陰冷的語氣。

    說到這,上官司馬已是滿頭大汗,顫顫巍巍地走下座,跪伏在地。

    「原是官宦千金啊。」翼王欣然視下,「上官司馬,孤問你,你願將此女嫁到翼國啊。」

    真是流氓,上官老頭他敢說不願意麼?

    「小女若能伺候翼王陛下,那真是上官家三輩子修來的福氣。」上官司馬坑著頭,大聲回應。

    真會拍馬屁,可惜只拍著了一匹。另一匹……偷瞥斜側,青王低垂的右手早已握緊,幾乎可見手背上的青筋,這下可拍到馬腿咯。

    「好,好。」閻鎮不住點頭,豪氣沖雲地拍案,「青國上官氏聽旨。」

    上官無艷從他膝上滑下,軟軟地匍匐在地。

    「孤封你為二品王妃,賜號樂。」

    纖影顫顫,半晌才聽見一記蚊聲:「臣……臣妾……謝……」話未說完,佳人就暈了過去。

    「王上。」翼王的內侍將她小心扶起,諂笑道,「娘娘喜極而厥。」

    呸,是怒極攻心,真會自欺。

    「扶下去好生伺候。」翼王笑笑點頭,偏首看向凌准,「青王啊,這下你我更是親上加親了,哈哈哈~」

    青王舉起金爵,兩人碰杯共飲。席下一片熱鬧,剛剛將女兒嫁給老頭的上官司馬滿面春風地回座,接受眾人的道喜。這場遊戲中,女人只是配角。

    觥籌交錯,真箇杯浮綠蟻,榨摘珍珠,瓮潑新醅。座上笑意淺淺,座下明槍暗箭,卻又推杯換盞,擎尊相陪。

    可憐我頻頻奔走,不停斟酒。可不盡三盞,翼王又開了腔:「各位,孤也安排了歌舞,不如共賞?」

    荊王連聲應和:「好,好,可惜孤沒準備,讓幾位見笑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唉,這本是盟主宴饗,荊王吃著就好。」凌准帶笑勸慰,可說出的話卻著實尖銳。

    我偷偷看去,翼王臉上閃過幾分薄怒,眼中溢出厲色:「孤帶來的歌舞可非常見。」他冷哼一聲,揚起下巴。內侍挺身長喝:「宣西陸國特使克莉斯夫人晉見。」

    全場陡靜,眾人好奇地看向殿外。只見一名黑髮碧眼的西洋美人緩步走入大殿,紅色的鯨骨裙將豐胸楚腰襯得格外迷人。這位迷人的女士走到座前,行了個曲膝禮。翼王得意地笑了,因為這禮只是行給他一人的。這隻毒蠍子挑釁地看向面色微暗的青王,向座下招了招手。翼國官座上站起一人,他走到夫人身邊低語,看來是翻譯。夫人詫異地抬頭,向青王、荊王和修遠深深頷首。

    好了,玩大了,將酒壺放下,看向一側,青王的臉由暗轉黑,就差拍案而起了。笨,真笨,鄙夷地看向小人得志狀的翼王:好大喜功,逞一時之氣,非君王所為。

    正當這時,局勢的攪亂者,那位美麗的克里斯夫人說話了。令我驚訝的是,她說的是英語:「陛下,我聽從您的話來到這裡,請您兌現諾言,將入港通行證賜予我。」

    看來前世今生兩個時空是平行的,凝神細聽,過了十幾年,英語倒有些疏漏。

    「克莉斯夫人祝翼王陛下身體康健,問各位王侯安。」那位翻譯開始睜眼說瞎話了。

    「嗯,夫人免禮。」翼王做派十足地揮了揮手,「請夫人為我等但舞一曲,以此助興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夫人。」原來翻譯是會英語的,只是有些蹩腳,「先前說好了,夫人還欠我王一支番舞。等跳完了,我王將會立刻簽署證書。」

    很卑鄙,明晃晃的要脅。這君臣早已商量好了,用這種欺詐手段來顯威風、長臉面。

    夫人皺緊眉頭,深深地看了翼王一眼,半晌方才開口:「那好吧,請陛下說話算數,不要再唬弄我們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,那是當然。」翻譯笑笑答應,抬首卻這樣說道,「夫人說這是她的榮幸,不過她想請在座一位與她共舞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共舞?」舉座譁然。

    「男女授受不親,何談共舞?」

    「番人輕禮,番人輕禮啊!」

    下座只有翼國那片老神在在,好似成竹在胸。

    「喔?」翼王斜視而來,厲厲地看向我,「那夫人可看準了何人呢?」

    公主失蹤一事我戳破了李氏的栽贓,會盟歃血我保全了青國的面子。翼王你當真那麼氣窄不容人麼?

    「夫人想請那位司酒大人共舞。」果然。

    轟!這一句引起軒然大波,急得青臣紛紛站起:「王上!」「王上!」

    聿寧忿忿疾呼:「自古男女三歲不同床,五歲不同席,怎可共舞?」

    一向沉默不言的哥哥離席跪地:「王上,請三思!」看著他憂慮的深眸,看著他微微搖晃的雙手,我心頭乍暖:哥,請不用擔心。

    凝神靜思,腦中分外清明:這已經上升為外交事件,若我不應,那不僅是駁了盟國的面子,更是駁了西陸國的面子,單其中一項罪名就足矣讓我身首異處。但,若我應了卻沒做好,那就是丟了青國的面子,丟了盟主的面子,不論哪點都可讓我死無葬身之地。目光掃過座下,飄至上座,允之也已站身,修遠將金爵重重放下,一切蓄勢待發。

    衝著翼王微微一笑,緩步走到座下。身體微傾,右手貼在胸前,用英語對夫人清聲說道:「美麗的夫人,見到您是我的榮幸。」

    殿內無息,驟靜。

    抬起頭,卻見克莉斯夫人驚訝的綠瞳,卻見如被點穴的眾人。時空仿若停頓,只有我一人能夠自由穿行。神態萬千、形姿各異,說不出的滑稽。

    「您……您……」夫人嚅嚅開口,「您會英語?」

    看了看面如土色的翻譯,微微頷首:「是的,夫人。」

    克莉斯夫人綻出艷麗的笑容:「您說的比他好。」她斜了翻譯一眼,看來是吃了他不少悶虧。

    「那是自然。」

    「呵呵呵!」夫人清脆笑開,「您不像他們那樣故作謙虛,我喜歡您。」

    「謝謝。」看著慡朗的她,心頭也浮起好感,「剛才那位翼國的君主說您要與人共舞,所以把我叫了出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共舞?」夫人皺眉視上,驚的翼王坐立不安。

    這樣就怕了麼?你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吧,冷斜一眼。

    「不過這支舞還真需要舞伴。」她拍了拍手,從殿外走進一名紅髮男子,他抱著一個木製樂器向殿內微微傾身。

    看著男子懷中的八字形木琴,驚訝開口:「吉他?」

    「您知道?」夫人欣喜若狂地叫道,「這是摩爾吉他,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神鯤人叫出它的名稱。」

    「豐愛卿。」青王回過神來,滿面笑容地看來,「如何?」

    偏過頭,沖哥哥那邊自信一笑,舉目視上:「請容臣一試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!」青王薄唇帶笑,兩道冷光向旁邊一掃,先前囂張跋扈的翼王頓時失了顏色,恨恨看來。

    揚揚眉,微微傾身,右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,平展在克莉斯的身前:「夫人,可以賞一支舞麼?」

    雪白的柔荑輕輕覆在我的掌上,她拎著裙子屈膝一禮:「我的榮幸。」

    「嘶!」「授受不親,授受不親!」四下傳來老學究的抽吸。

    不理不睬,與她攜手走向殿中央,相對而立。

    回眸一笑,與修遠溫暖的目光相擦:「夫人,請先開個頭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我可就來咯。」她向樂師輕輕頷首。

    琴弦撥動,輕快奔放的音樂隨之流溢,充斥在大殿的各個角落。克莉斯拿起響板,修長的兩臂緩緩地妖媚地舉起。「噠噠噠、噠噠噠。」她抬起雪顏,好似女王一般地看來,眸中盡顯驕傲。隨著弦聲的加快,她扭動腰肢,翻動胯部,向我慢慢逼近。

    任性不羈的眼神,誇張熱情的步伐,用生命來舞蹈。

    「弗拉明戈麼?」不禁開口問道。

    「不!不!不!」她打起響板,跺著腳說,「這是克莉斯的舞蹈。」

    是啊,永不停息的舞步,矛盾的綜合體,人性的流露。 雖然我不會跳,但我只要宣洩出內心的情感,就能觸碰到弗拉明戈的精神。

    抬起下顎,我驕傲地睨視,如同帝王一般,這是我的殿堂。兩手慢慢舉起,長袖緩緩滑下,肌膚感到一陣輕寒。「啪啪。」兩掌相擊,腳下微移,「啪啪啪。」和著她的響板,清脆地迴蕩在空曠的大殿。

    今日冬至,閉上眼,腦中浮現出十年前那生離死別的一幕。畫眉,痛苦地沉吟:請原諒我不能為你祭掃,這支舞就當奠禮,請你細細傾聽我舞動的思念。

    思及此,睜開雙目。直視灼灼的綠眸,旋轉身體,踢踏腳步,回以同樣的熱情。她眸中似有驚喜,一手叉腰,貼身而來。拍動兩掌,偏身相視,像是兩個相互吸引而又若即若離的男女,挑動眉梢,訴說滿滿的挑釁。她咬著下唇,綠眸燃動,火熱之情撲面而來。不能輸啊,怎可在較量中落於下風,畫眉還在看著我呢,一定要歡快地舞動,告訴她我的鮮活。唇角勾起,壓迫似的靠近,將人性的背面宣洩個徹底。其實我有時我很痛苦,有時我很邪惡,我用銷魂奪去一條條性命,以暴治暴、以血覆血。對,我不是聖人!

    昂起頭顱,扭動雙臂,像一支孤傲的鴻雁,旋繞在她的四周。克莉斯面露動容,打著響板翻動衣裙向後退去。人與人的距離可以像銀河那樣遼遠,也可以像樹葉的兩面那樣貼近。

    扭動著肢體,我偏首看去。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濃濃的驕傲。那是我的骨肉至親,他支撐著我的生命,將我從寂寥中救起,血濃於水,與他此生難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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