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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修長的手指在杯沿來回逡巡,「本殿原以為能在殺意昭昭的翼王手下保住性命,翼國儲君應該是個聰明人。」
原以為?喬辯聽出了門道,忿忿瞪眼:「殿下此言何意!」
「叮!」凌翼然無視他的怒氣,以指彈杯,發出清脆而綿長的聲音。安靜,安靜的足矣積聚喬辯的怒火。當他剛要發作,剛要甩袖離去。只聽暗夜裡飄來微冷的語調:「這點伎倆,連身處局外的本殿都猜得出,更何況翼國王上呢。」
如寒風嚇殺了百花,如冬寒凝住了大地。喬辯心中的怒火驟熄,取而代之的,是不盡的恐懼。是啊,連這位九殿下都猜到了,更何況老謀深算的王上!太明顯了,一開始這個計策就太明顯了。他猛地回神,無措地望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寧侯:他該怎麼辦,王儲殿下又該怎麼辦?
目的已經達到,凌翼然輕輕地勾起嘴角,今日公主失蹤、馬鞍被毀的消息傳來,他就猜到了兇手。自從翼國君臣到了建州虞城,他就發現這位喬學士的異樣,喬辯的目光總是停留在公主的附近。果然啊,如他所料,翼國王儲怎麼會放棄與青國相交的大好機會,這位便是前哨。他故意裝病讓公主知難而退,為的就是表明立場讓喬辯入套。
大開帳門,請君入甕,不至上夜這位就來了。坐了一會兒還想跑。哼,那就下點猛料。凌翼然倚坐在那裡,他在等,等喬辯開口。
時間在靜默中流淌,焦慮一點一點吞噬著喬辯的心。
凌翼然隨手拿起一本《笑談》,密睫微垂,目光在紙上游移,嘴角不時勾起。
「劈啪!」燈盞里爆出燭花。
「殿下。」喬辯語音澀澀,幾經掙扎終是開了這個口。
「嗯~」凌翼然應著聲,手指卻穩穩地翻過書頁,目光不起。
喬辯以袖敷面,深深一揖:「殿下救我!」寧死也不能說讓九殿下救王儲,不能。
救他?凌翼然慢慢放下書冊,秀美的長眉微挑,可真會說話啊,事到如今還要護住主子的顏面。看來,王儲一黨並不弱。他坐正身子,微斂下顎:「翼王殺李顯只是為了下台階,下一步可就是覓真兇。」
是,是,是,別賣關子了,直接給個主意吧。喬辯俯首向下,早已是心急如焚。
「王女難免嬌縱,聽說公主很不得人心啊,嗯?」
「嗯。」喬辯輕輕應聲,忽地抬首,眼中閃過異色。
凌翼然睨而視之,笑得輕快:「本殿還聽說,翼王曾有意將公主下嫁給宰相之子,而後又悔婚了。」點到為止,再不多說。
是啊,田相為此耿耿於懷,連送行時都面覆寒霜。喬辯心頭大喜,這田相對王儲向來事事掣肘。將髒水潑在他身上,這可是一箭雙鵰啊。好計,好計。興興之餘,心頭湧起不安。他慢慢放下平舉的兩手,神色複雜地看向眼前這人。
論手段,論心機,他們完全不在同一水平。
一個天,一個地……
這魔瞳,煙波浩渺,透出無盡的……王氣。
王儲殿下,臣這次不負眾望,終於為您找到了最可靠的盟友。就是他,就是這位九殿下,喬辯從未如此篤定。
「殿下。」喬辯再行大禮,「此次王儲命臣前來,其實是有要事相商。」
凌翼然懾人心魄地笑開,他知道自己又贏了。他向後招了招手,六么機靈地為兩人再添一盞茶。
夜,還很長。
公主?翼王?
待閻鎮百年之後,翼國又是誰的呢?
顯然,九殿下找到了答案。
其實窺探到這一答案的並不止他一人……
青國王帳里燃著融融的炭火,凌准靠在睡塌上,雙目閉合,手裡還拿著一本密折。
內侍得顯見狀,輕手輕腳地走到踏前,剛要為王掩起被子,只聽一個沉聲響起。
「怎麼樣了?」
得顯驚了一下,轉瞬又恢復了平靜:「回王上的話,三殿下和公主還沒消息。」
「哼。」凌准重哼一聲,這老三想打什麼主意,他很清楚。「老七呢?」他合著眼,繼續問道。
「七殿下出去散步了,至今未歸。」
喔?散步?徹然哪裡會那麼老實,他這個兒子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。
「小九,還病著麼?」凌准頗有興致地開口。
「是。」得顯輕重適宜地為青王捏起肩膀,「九殿下這幾天都沒出過帳,剛才有位翼國官員去探病了。」
聞言,凌准忽地睜眼,嘴角越揚越高:「呵呵呵~」笑中伴著重咳,得顯習慣性地遞上一塊黃帕。凌准掩住嘴角,一口甜腥沖喉而出。
興奮,抑制不住地興奮。
今夜,御座初試,一人勝出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山雨欲來風滿樓,用這句話來形容當下的局勢真是再貼切不過。明日即要登壇誓盟,三殿下和公主卻至今未歸。到手的盟約會就此付之東流麼?周圍,大臣們皺起的眉頭上,仿佛都掛著這樣一個疑問。
看著眼前精美的尊觶銅鼎及豐厚的鬯酒甹禮,我便明白了。這次會盟決不是青王突然起意,而是早有算計。埋首輕嘆,心中浮起一絲焦慮:這兩日,哥哥都未曾休息,若再找不到,就免不了被遷怒了。三殿下見好就收吧,若毀了會盟,就算是一萬個公主也救不了你。
「尚書大人!尚書大人!」平日裡舉止得宜的賈侍郎著魔似的疾步跑來,一向平整的束髮凌亂散開,平添了幾分女氣。
心事重重、埋首苦幹的眾人紛紛直身,「嘭!」我身邊的魏幾晏將禮冊重重合上,「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!」老頭吹鬍子瞪眼、中氣十足地斥責道。
「大人!」賈正道真不愧是老頭的好學生,立刻糾正了錯誤,深深一禮,「大人,三殿下回來了!」
「什麼?!」身旁洪鐘似的大吼,震的我兩耳嗡鳴。魏尚書一把拉住瘦弱的賈侍郎,吐沫星子如暴雨般噴灑在他的臉上:「三殿下回來了!」
瞥眼看著一干激動不已的眾郎官,不禁失笑:禮部可是三殿下的老巢,我周圍的同僚皆為他的下屬。三殿下失蹤這幾日,人人愁眉苦臉,仿若專業哭喪隊。這下可好了,眉眼倒吊,變成了一堆彌勒。雖說人回來很重要,但能不能順手牽羊那才最重要。
「那……」魏尚書不愧是禮部大佬,須臾後又恢復了鎮定,他灼灼地看著賈侍郎,慢聲問道,「天驕公主呢?」
果然啊,老頭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關鍵所在。再舉目一瞧,呵,好傢夥,這些平日裡禮來禮去的書呆子全都目露綠光,幻化成餓狼。權爭官斗的可怕啊,眼前這些人全都是壓上了身家性命的賭徒,退不得了。譏誚地搖了搖頭,轉念一想:唉,我不也上了賭桌,接下來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
賈正道一抹臉上的「甘露」,嘴角越飛越高:「公主被殿下帶回來了。」
「好!」魏幾晏撫掌大笑,背著手歡快地踱步。半晌,他將厚厚的禮冊扔了過來,我反手一接抱在懷裡。
「豐郎中,這兒就交給你了,鐘鳴鼎食皆為會盟之禮,切莫大意。」
「是。」我躬身低應。
「博玉。」老頭整了整束冠,眉梢帶笑。
「大人。」賈正道也依葫蘆畫瓢,恢復了優雅儀容。
魏幾晏昂首而去,背於身後的手不住抖動。「走,隨老夫去迎接殿下。」
「是!」賈正道眼角微挑,得意地瞥了我一眼,追身而去。
抱著禮冊慢慢轉身,留下的郎官一個個面容舒展,看來的目光多有不屑。是啊,人人皆知我豐雲卿曾是九殿下的家臣,如今摘得名花的可是他們三殿下。主子吃肉,下屬喝湯,而我只能喝西北風了。再定睛一瞧,那些綠光紛紛轉移到我的胸口。摸了摸搭扣上的馨結,瞭然一笑,這麼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麼?
嘴角悠悠咧開,翻開厚厚的禮冊,清了清嗓子:「陳司務,牲禮準備好了麼。」
乾瘦的陳秉義略有不甘地移開目光,嘟囔道:「下官這就去辦。」
「嗯。」執筆勾畫,看著不舍離去的各位下級,笑道,「勞煩各位臣工了。」
無人應聲,三三兩兩地低語,袖中的手皆難平穩,看來興奮勁還沒過去。
轉眸一笑,清亮出聲:「帶來的五色穀物可不多,各位可別給抖光了。」
悉窣聲忽止,綠光消散,眾人瞠目。
嗯,很好,埋首點禮。
冬日裡薄暮一到,四野便昏黯起來。腳下的枯糙已結起了濃密的繁霜,垂著頭仿若正在嘆息。拖著疲憊的身子,邁著沉重的步伐,快步走向哥哥的營帳。
冷風凍靜了天地,更凍靜了人心。
「淮然!」一聲嬌啼突兀地響起。
我腳步一滯,隱在帳後,暗暗看去。三殿下的帳前侍女從官列了一路,為首那人正是天驕公主閻綺。
帳簾一掀,三殿下疾步走出,親來相迎:「綺兒,天這麼冷,你怎麼來了。」
瞠目結舌地看著一百八十度轉變的三殿下,頓覺寒氣襲人,捂嘴打了個噴嚏:鷹目含柔情,厲色化溫煦。真是捨不得兒子套不著餓狼,捨不得自己套不住嬌娘。厲害,厲害。
接下來,天驕公主是著實給我上了一課「什麼叫嬌娘變色狼」。她踮起腳跟,毫不顧忌地吻上三殿下的唇角,三殿下也毫不含糊地摟住公主的腰,十分享受「美人恩」。真是冬日裡燃起一把火,燒的周圍寸糙不生。
一干侍從聰明地埋首,認真研究起地上的沙石。
剛要舉步離開,卻見吻得正歡的三殿下暴睜鷹目,眼中流露出挑釁之色。偏首一望,七殿下握著手籠,悠閒走近。橘色的微光從侍從手中的燈籠里透出,如輕紗一片,覆上了凌徹然的臉頰。溫眸輕轉,溢出幾絲不屑。他唇畔揚起譏笑,氣定神閒地走向寢帳。
不知七殿下是不是假意掩飾,總之這不疼不癢的態度倒是觸怒了展示戰利品的三殿下。他鷹目遽緊,鐵臂一彎將公主拉入帳中。看來失蹤的幾日,這兩位有的不僅僅是一腿了,而是兩腿、三腿……月黑風高夜,妖精打架時。
笑笑搖頭,疾步向遠處走去。
不至軍帳,便見韓碩叔叔輕手輕腳地捲簾退出。待走近了,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:「碩叔叔,怎麼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