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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唉……唉?」牙關打顫,扭身搖手,向許伯示意,「他……他……他是……鬧著玩……」

    不待我語畢,身子就再一次落入熟悉的懷抱。「修……修……遠……」話不成聲,四體寒徹,本能地貼緊他溫暖的臉頰,汲取少有的熱氣,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冬季日短,才吃完晚飯,天色就沉了下來。這一年中最難熬的黑夜,已經成為我生命中刻痕,一道難以抹去的傷。

    「啪!」寢室的門被他一腳踹開,又被袖風合上。

    身體被輕柔地放在床上,腳上的皮靴被小心脫下。蜷縮著身體爬進棉被,不行啊,還是不行,自己產不出半絲熱氣,凍得我心跳漸停。露出頭,卻見修遠急急脫衣,停擺的心臟又重新煥發了活力,咚咚咚跳的起勁。不……不是吧,看著他三下五除二地剝光自己,僅剩長褲,我一時忘了呼吸:好,很好。不對,回過神來,收起驚艷的目光,將腦袋埋在棉被裡:這是勾引啊,勾引。

    隔著棉被被緊緊抱住,「雲卿。」如落在蓮瓣傷上的雨音,「今天是立冬。」

    身體一滯,半晌冒出頭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知道……道了?」

    他輕輕頷首,伸出手將我的髮髻放下:「我不會亂來的,相信我,好麼。」

    凍得眼皮僵硬,直直地看著他,狠狠地點了點頭:「好。」鬆開緊抓的被角,看著他漸漸靠近的裸身,心頭大窘,臉上卻浮不起半點熱意。第一次看到他白細的肌理,第一次看到他長發散亂的模樣,暗夜被他襯得有幾分妖冶。這身體不但賞心悅目,而且,而且看起來很溫暖。我可以抱抱麼?全身都在顫抖,及腰的黑髮微顫的好似生動的流水。可以抱抱麼?難以啟齒,只能用眼神傳遞。

    他揚溢這春風般的微笑,一把將我摟在懷裡。肌膚叫囂著,觸碰著他溫暖的身體。將臉頰貼在他清健的胸膛,不時磨蹭:好暖,好暖,比師姐還要暖和。

    「雲卿。」他聲音低啞,按住我的後腦,似有似無地嘆息,「不要亂動。」

    嗯?雖然不解,但你可是我的暖袋啊,聽你的,都聽你的。

    靜靜地倚在他的身上,體內的寒cháo一陣陣地涌動,僅靠手掌和臉頰獲取的熱量已難以與之抗拒。好冷,好冷,冷的我溢出涼淚。

    「雲卿?」臉頰被輕輕抬起,「怎麼了?」他焦急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。

    摟住他的頸脖,哽咽道:「冷。」

    他將我越抱越緊,似乎想要將我揉進身體裡。片刻之後,低沉的聲音傳來:「脫衣吧。」

    掙扎了半晌,掀開棉被從他的懷中坐起。淚眼朦朧地垂視,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,背過身去。身體抖得像篩糠,手指好容易照准了扣眼,用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將外衫褪下。著著薄薄的裡衣,小心翼翼地鑽入溫熱的被子。身體本能地像他靠近,聽到他微亂的氣息,停了停,這才環住他精瘦的腰際。暖,貼緊他的裸背,真暖。從腳底手心湧進陣陣熱氣,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卻引得他身體僵硬。

    「修遠。」發出的不再是顫音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聲音沉啞。

    愧疚地鬆開雙手:「是我冷著你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未及抽離,忽被流火的兩掌握緊:「沒有。」

    感受到他身體的灼燙,這才放心地再次貼上:「這件事是師兄告訴你的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他告訴你原因沒?」略微偏首。

    「沒有,梧雨兄只說你立冬那天需要人身取暖。」

    眼前這人,延頸秀項,黑髮柔滑,肌體細美而結實。美色啊,好讓人垂涎。

    「雲卿?」身前的清聲將我從迷離中喚醒。

    「啊。」匆匆應聲,極力將心跳放緩,默念心經: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顛來倒去反覆誦念,終於按捺住一腔熱火,輕輕開口:「師傅收我為徒時,曾提出一個條件,那便是十年之內不得出谷。當時我並不明白師傅的真意,一心只想學成報仇。十歲那年,我不聽勸說,在立冬之夜溜進蹊喬洞,泡在冰湖裡想要突破內力關隘。誰知太急於求成,竟然走火入魔。」

    手背被輕輕撫摸,他用指間訴說著濃濃的疼惜。「當時真氣突然暴漲,撐的我整個人快要炸裂。師傅和了無大師各自耗去十年內力,才將我體內的戾氣化解。此後我終於明白師傅的一片苦心,從修身漸漸轉成修心。可那次意外還是為我留下深深的印記,每年一到立冬之夜,我全身都會寒徹入骨,難以自保。只有以人身取暖,方能安然渡過。在谷里的時候,每年不是師姐就是胖嬸陪我渡過這個難熬的冬夜,如今……」體內回暖,臉頰上也浮起淡淡的燙意,喃喃道,「麻煩你了,修遠。」

    靜默了一陣,靜的我眼皮懶閉,瞌睡上身。

    「以後,都請麻煩我。」明晰的聲音,如黑雲中的星,一瞬間點亮了黯淡的夜景。

    低著頭,羞羞澀澀地笑,在他的背上落下一記輕吻,感覺到他的輕顫。閉著眼,輕聲道:「我會負責的。」說完,得意地咧嘴。

    睡意漸濃時,隱隱感到他翻動身體,隱隱感到彼此的貼緊,隱隱感到臉上灑下細細密密的「春雨」,隱隱感到情到濃處的觸及……最後的最後,隱隱聽到夜的低語:「好。」

    黑暗中透著瑰色光暈

    夢裡,搖曳著一葉扁舟

    載著我蕩漾在在春水裡

    停泊的

    是你的心

    迷亂的

    是我的情

    可誰又能猜透,這是離觴的開始,還是幸福的結局?

    山中不知世外年,一鉤淡月夜難眠。

    冢上秋風吹又過,鴛夢易醒淚痕鮮。

    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×花絮:後來的後來

    燭光顫動,扭曲了一室暗影。一名白髮老嫗端坐上位,她身著萬福雲緞對襟襦,銀絲中插著一對朝陽五鳳銜珠釵,一雙微挑三角眼顯出不怒自威的氣勢。這位便是青文王凌默的親姑姑,四十年前以高姿態下嫁鼎盛秋家的青國護國公主凌寶珠。

    她就著遞至唇邊的玉杯姿態雍容地含了口鹽水,輕輕地涮了涮。而後以袖掩面,秀氣地將水吐在了金蛤口中。貼身丫頭恭敬傾身,用香帕柔拭主子布滿細紋的嘴角,她不經意地抬眼,正被那道利如寒刃的冷光擦過。丫頭慌忙頷首退後,順著主子寒厲的目光看去,座下正跪著讓一大家子人措手不及的秋家二小姐,秋淨……「塵兒。」老聲沉沉,像一塊巨石壓在每一個人的脊背上,噤聲,噤聲,再無雜音。

    秋二小姐挺直腰背,倔強的眼眸與秋家之主直直對視。

    唉,凌氏不禁在心中暗嘆:三個嫡孫女中,老大淨嫻心計深沉、圓滑世故,最像她,也最合她意。想到這裡,她轉眸看向左側那個端莊秀麗、目不斜視的大孫女,今後秋家的興亡必將由她掌控。目光微沉再瞧去,一臉驚恐的小孫女緊緊地拽住她大姐的衣角,頻頻向跪立的二姐打著暗號。淨雯剛剛十歲,性格懦弱、過於天真,以後嫁到高官大戶怕是要吃點苦頭。

    而這二孫女……她老目微虛看向下座,清艷的容貌絕對是三姊妹中最出挑的,只是她天生反骨、太過孤高了。凌寶珠心神微斂,冷冷地看著傲骨非常的秋淨塵,哼笑出聲:「你決定了?」

    「是!」二小姐毫不示弱地睜大秋水眸,微微揚起下巴,義正嚴詞地說道,「淨塵五歲便隨師傅闖蕩江湖,實在不能適應單調乏味、爭寵奪愛的官婦生活。」

    每說一字,秋家老祖宗的厲目就寒上一分,周圍人的頭顱就下垂一寸。

    「啪!」老太太咬緊下顎,猛拍桌案,震的她手上的金絲琺瑯指套丁丁落地,震的一眾人等齊齊跪下。「哼。」凌氏嘴角下沉,銳目向秋淨塵逼來,「塵兒啊,奶奶我一直不說破,也是給你留下幾分顏面。你五歲那年身染重病,宮裡的太醫都說是沒有見過的怪疾。而後只聽你那雲遊而來的師傅一聲重夸,贊你是十年難遇的練武奇才。只一句話便藥到病除,你真當璇宮宮主是活神仙麼!」老太太甩開丫鬟的攙扶,慢慢踱到花容微白的秋淨塵身前,「其實你那是心病,因為你大姐太出色了,小妹又才出生,她們兩人奪去了所有的關愛,因此你才一病不起。」

    秋淨嫻面色如常,只是一雙瑩眸閃出幾分異色。而秋小妹則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體僵硬的二姐,嬌俏的五官擰在一起,搖著頭向後退去。

    「而後聽到那樣的誇讚,自然心火瀰漫,一入璇宮幾年不歸。這次容家來提親,你大姐已是王儲妃的不二人選,家中也只有你適齡。可奶奶我怎麼也沒想到,你竟然為了一個聖女之名捨棄家中至親。」

    秋淨塵握緊雙拳,抬起蒼白的臉,虛弱卻又不是堅定地開口:「請奶奶成全。」

    「塵兒,別以為秋家就你是清流,就你最乾淨。」老太太無情地開口,一針見血地說道,「你不過是不服氣,不願意撿你姐姐剩下來的那門親。」

    秋淨塵雙唇微抖,聲嘶力竭地大叫:「不是!不是!」

    「是不是,你自己知道!」老太太狠狠扣住她尖細的下巴,強逼她對視,「我再問你一遍,塵兒,你可決定了?」

    秋淨塵那顆清傲的心被幾番真言傷得支離破碎,眼見她就要臣服於自家奶奶的厲目。腦中突然閃現出那道瀟灑不羈的身影,那個如風一般的男子。她像一個溺水的人找到了木筏,死死地抱住不願撒手。不是,不是,她怎麼可能是奶奶口中那個貪慕虛榮的小女子,她怎麼可能是嫉妒大姐才選擇了江湖人生。不可能,不可能,她是清高的,她是不凡的。她寧願一輩子不嫁人,是因為他說過今生難尋並行人。他若是風,那她便是雲,這樣超脫世俗的心境又豈是奶奶這樣的濁世者所能體悟?急思至此,秋淨塵心中竟浮起幻景,想像著她與那人相依相伴的情景,而她卻偏執地將魔念誤讀為高貴的愛情。

    凌氏驚訝地看著二孫女由絕望到痴狂的眼神,手上的力道越發加大,尖長的指甲掐入她的細肉里,不容她逃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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