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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六么欣喜地點頭,指了指盤中的小碟,「還有兩個點心。」

    一口一個,嗯,是糯米糰子,清清淡淡正和胃口。拍了拍手,飛身而去。

    「主子還說了。」風中傳來清亮的吟誦,「莫念牆外風光好,紅杏根深牆內坳。一枝春色斜露去,休怨東風似剪刀。」

    腳下一滑,險些成為落牆「紅杏」。可惡!暗罵一聲,幾乎可以想見那張jian計得逞的笑臉。

    「咚!----咚!咚!」三更已至。

    落地無聲,行至那道頎長的人影后,未及開口,他便轉過身來。鳳眸逡巡,好似一方輕紗撫過我的臉際。頰燙,微赧。

    「走吧。」帶笑的聲音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迎著夜風,雙雙飛行。不消半刻,便來到了萬相的府邸。偌大的宅院,零星散著燈光,漆漆的只見花木的暗影。後廂,後廂,跟著修遠向南邊疾行。清冷的院落點著幾盞燈籠,院外還站著幾個高壯的家丁,看來就是這裡。與他互望一眼,越牆而入。

    「哥!」

    有人,閃入假山。背後是他頎長的身體,隱隱地傳來體溫,平靜又舒心。

    「哥,反正她又不是什么正經女子,明天又要去送死,不如讓弟弟我慡一把。」油滑的腔調。

    「阿先,你要知道……」是楓林里那個尖細的男聲。

    「知道知道,我就是有一萬個膽子,也不敢壞爹的大事啊。我絕對會小心,絕對不會把她玩死的!」

    「嗯,四更前完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嘞!謝謝大哥,大哥真是我的親大哥,弟弟我給您捶捶腿,揉揉腰。」

    「混小子盡油腔滑調!」那人嗤笑一聲,腳步聲漸遠。

    「哥,您走好!」

    夠頭欲瞧,卻被修遠輕輕扯住:「莫急。」喘息噴薄在頸側,在微寒的夜裡,顯得格外暖意。

    「丫丫的,給少爺我開門!」粗言穢語傳來,「往日裡仗著自己是頭牌,還不買少爺的帳,駁了少爺幾次面子。敬酒不吃吃罰酒,臭婊子,今兒少我就來好好調教調教你!」

    門呀地一聲打開。

    「你!你!你!都給少爺我去院外等著!」

    「可是大少爺說……」唯唯諾諾的低應。

    「大少爺大少爺,現在二少爺在這,還輪的到你這個奴才插嘴?!姥姥的,給我滾!」

    「是,是。」幾個紛亂的腳步。

    「梨雪!梨雪!」門被重重合上,「還不過來伺候少爺!」

    翩身向前,貼著門,凝神細聽,怎麼那麼安靜?互視一眼,欲伸手推門,他卻早一步行動,將我護在身後。修遠啊,你的不經意,讓我好安心,嘴角浮起笑意。

    「唰!」銀光滑來,險險一避。黑暗中,只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響,只能感覺到陣陣逼來的掌風。能與修遠對上數招的,江湖上屈指可數。

    「哼。」熟悉的冷笑讓我愈發肯定,輕輕嘆了口氣:「師兄。」

    打鬥忽止,溫潤的聲音傳來:「卿卿?」

    「哧~」漆黑的房內燃起一點燭光,如夢姐舉著燈座從角落裡走出,親熱地拽住我的手,「真是你,卿卿!」回身將她抱住,清香撲鼻。

    「夜兄?」師兄詫異地看看修遠再看看我,緩緩笑開,淡瞳中耀出金光,「你們怎麼在這裡?」

    看了看地上那癱爛肉,低低開口:「此處不宜久留,離開再說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怕。」師兄揮了揮手,笑得溫煦,「反正四更還沒到,外面人不會進來。」閒庭信步地從「爛肉」身上踩過,一口血從他嘴裡噴出。「卿卿。」師兄眼眸淡淡,目光暖暖,「看來你一切無礙,為兄總算放心了。」他掌心一松,將游龍劍插在「爛肉」的兩腿之間,嚇得如夢姐背過身去。

    惹天惹地不能惹豐梧雨,離心谷碑訓,切記切記。

    撇開眼,忽略地上這位新鮮出爐的公公,輕聲輕語將自己探聽到的向師兄一一說明。

    「怪不得這些天身邊多了幾隻蒼蠅。」師兄擺出招牌式的微笑,「原來如此啊。」語調越來越柔,這代表著某些人要倒大霉了。

    如夢姐秀眉微皺:「表哥,萬巳年是一隻老狐狸,咱們還是快點離開,晚了怕是要被發現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夜兄。」師兄向修遠抱拳一禮,「勞煩你幫我照顧下這兩個妹妹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乾淨利落的回答。

    師兄看了看窗外:「四更,聚首於西陵門。」

    「知道了。」低應一聲,攬著如夢姐的纖腰,向門外飛去。

    姐姐扭身輕叫:「唉?表哥,要走一快走!」

    頭也不回,帶著她跟在修遠身後,迎著夜風飄行於屋檐瓦梢。「卿卿。」姐姐急急耳語道,「表哥究竟去做什麼了?」

    仰頭望天,內心正掙扎要不要告訴姐姐真相。「嘭!」身後一聲巨響,熊熊火光將身影拉長。臂間的嬌軀忽地僵住,她緩緩轉首。嗯,不用說了,師兄已經用行動為姐姐釋疑。

    半個時辰後,終於來到了西陵門。寒風滅且起,卷蓬嘆悲悽。貧家萬戶,破瓦瑟瑟。一城之內,天地兩重。

    嘆了口氣,攥住如夢姐的手:「師姐她還好麼?」

    「雖然身體還弱點,但精神卻是大好。」她掩袖一笑,隨即向修遠深深一拜,「多虧了夜神醫的及時施針,灩兒這才撿回了一條命。」

    修遠似有似無地頷首,隨即走到一邊去。

    「老爺子說,啊,就是你師傅。」如夢姐回握一下,「小鳥中的那掌足以震斷心脈,若不是碰到了夜神醫,她怕是早已喪命。」

    嗯,回想起那天的情形,心中不禁一抽:差一點,又要失去。

    「那丫頭啊,才回谷里就鬧著要下床,才剛能移步就思忖這怎麼溜出去,氣得老爺子差點劈了她。」不愧是師姐啊,只有她能激起師傅的怒氣。

    「灩兒經脈受阻,為了助她恢復功力,表哥每日都會為她調息。這次來淵城求千年雪蛤,也是為了灩兒養身考慮。沒想到……」如夢姐擔心地看向遠方,「表哥一個人會不會有事?萬家可是有不少護院的。」

    姐姐,你應該擔心萬丞相和洪尚書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,會不會被師兄虐死……想了片刻,婉轉地開口:「姐姐,你可知頭狼的習性?」

    「頭狼?」她詫異地看著我,愣愣地搖了搖頭。

    「狼這種動物雖然很孤傲,但又是最護群。特別是頭狼,它會牢牢守住自己的山頭,看好一切沾了它味兒的東西。若是傷了它的親眷,不論海角天涯它都會追殺到底。頭狼,最護短。」笑眯眯地解釋,「姐姐,明白了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她迷迷瞪瞪地點了點頭,半晌又輕輕搖首,「聽的我雲裡霧裡的,卿卿,你究竟想說什麼?」

    兩手貼著她冰涼的臉頰,認真問道:「知道師兄在谷里的雅稱麼?」

    「不知。」

    眨了眨眼:「忘山頭狼。」

    「唉?」姐姐驚呼一聲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鄭重地點了點頭,「這是師傅給起的,他老人家說師兄雖然生性淡薄,但對自己珍惜的卻頂頂執著。譬如說,某人……」

    如夢姐吃吃地笑開。

    記得柳大哥第一次來谷里找師姐玩兒,就被師兄整的不死不活,三個月都下不了床,著不了地。虧好啊,師兄是把我當妹妹疼,而不是當媳婦養。暗自慶幸的同時也為師姐默哀,兔子養肥了,頭狼也該下口了。

    笑聲突然停止,脊背上竄起一陣寒意。輕輕一笑,拉著她的手,慢聲細語:「姐姐不必擔心,師兄他英明神武、技藝超群,莫說一個萬相,就是千軍在前,他也定能化險為夷。」語氣誠懇,迎來姐姐詫異的回望,也引出修遠眼中閃爍的笑意。

    一道暗影飄過,眉心被輕輕一彈。悶叫一聲,捂住額頭,師兄還是那麼惡劣。

    「小丫頭,又亂說。」頭狼歸來,衣角翻飛。

    不滿地嘟了嘟嘴:「雪蛤到手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他笑得溫煦,「洪大人慷慨相贈,為兄也不好推拒。」

    慷慨相贈……嘴角抽搐:「該整的都整過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師兄斜了我一眼,淡瞳向右一轉。完了,鬆開姐姐的手,下意識地退後兩步。一起生活了十年,這是最讓我心驚的表情,頭狼要開始算計了。完了,完了,腦子閃過無數種可能,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。」如夢姐握住我冰涼的雙手,「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「沒……沒什麼……」虛弱地開口,不管怎樣,只希望他不要將我賣出去。

    「夜兄。」他走到一邊,開始和修遠細細交談,側耳傾聽。還好,內容大多是關於師姐的傷情。放心地舒了口氣,再說修遠也不會參與師兄的詭計,他的人品還是值得相信。

    轉身望向如夢姐:「姐姐可知柳大哥的身份?」

    她驚住,半晌,飄來淡淡的嘆息:「知道。」

    蹙起眉頭,握緊她的柔荑:「那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卿卿。」她斬斷我的後語,目光堅定,「我和柳尋鶴已是不可能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姐姐,莫要被他的身份嚇住,若喜歡……」急急開口。

    「不是因為這個。」她美眸微顫,語調輕輕,卻又無比堅定,「是因為他這個人,他心中住的人太多了,而我想要一片完整的天地。」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,「後來他也來過谷里,說是繼承了家業,族裡為他定了一門親。他想納我為妾,問我願不願意。」眼眸清清,「那一刻我心中竟沒有半點哀戚,只是想到了卿卿的話,原來我愛上的不過是自己的心情。」

    敬佩地看著她:「姐,你真了不起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夢兒。」師兄向她微微一笑,「城門快開了,咱們也該回谷了。」

    戀戀不捨地放手,離別,別離,亂人心緒。

    「卿卿。」柔的近乎詭異的語調。

    本能地咽了口口水:「師兄。」笑得好刺眼,笑得好讓人忐忑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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