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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直到面染鮮血,直到喉間的緊咬鬆開,他還依然繼續。獰笑著,一遍遍,一遍遍地俯身直起,俯身直起……張彌《戰國記》云:亂世元年八月二十七,文氏太后歿,諡號罪後。八月二十八,太子吳彌夭,年僅五歲。君不見,高牆深院。一秋之間,輕寒輕暖;骨肉倫常,至親至疏。嗚呼!哀哉。

    一枝梧葉亂秋聲

    雨打寒蕊,冷香著秋。荊國的jú,落的早了些。

    輕輕地嘆了口氣,進到淵城已近十天,哥哥領著七萬雄師盤踞城下,眠州青龍騎也臥伏在東陵門,名為休養生息,實則震懾荊野。碌碌無為的翼軍卻早已失了顏面,在元騰飛大破文氏殘部後,十萬大軍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。

    聽聞文太后卒於回都之夜,小太子不久也夭折了,真是兩份易碎的「禮物」啊。說什麼旅途勞疾、抑鬱猝逝,哼,還不是欲蓋彌彰?搖了搖頭,翩身轉過迴廊。

    「豐郎中!」迎面走來一個身著橙衣官袍的中年男子。

    聞聲,不禁暗撇嘴角:唉,這個姓,冠在任何名號的前面都會有些怪異,豐郎中……暗忖片刻,拱手一揖:「敢問大人是?」惡補幾日,已能辨出此人的品級。一個荊國二品大員,何以對我這個禮部小官扮出諂笑?

    「呵呵。」真是令人討厭的表情,像極了做慣人口買賣的牙婆。「冕姓祖,名洪德,乃是荊國禮部尚書。」他堆起臉上的贅肉,八字眉顫顫扭動,小小的眼睛擠成了一道fèng。

    退後兩步,行了個下官之禮:「原來是祖尚書,失敬失敬。」

    「唉~」他走上前熱絡地欲挽住我的手,不留痕跡地閃身,避開他的攙扶。「呃……」祖洪德堆笑的臉略顯僵硬,頃刻之間又舒展開,「聽聞豐郎中能文能武,是個風流少年,今日一見果然非凡啊!」

    風流少年?每每對鏡自顧,總會皺眉,朱雀這張臉太慘白文弱了。按捺住心中的厭惡,搖了搖手:「是大人謬讚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豐郎中太過謙了!」他吊了吊塌眉,從寬袖中取出一個小巧錦盒,「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,豐郎中可不要嫌棄。」

    遲疑地看了看:「這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啊,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,聽說豐郎中寫了一手好字,這不過是一塊香墨而已。」

    香墨麼?兩手接過,微微傾身:「雲卿謝大人贈禮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嗯。」他的語調頗為得意,抬頭一看綠豆眼中閃過一抹精光,「豐郎中啊,最近殿下的身子可好?可適應我國的天氣?」

    「勞大人操心,殿下一切都好。」好到以至於連日赴宴,也未顯疲態。

    「那就好,那就好。」他跺了兩步,狀似不經意地偏頭,「前些日子看聿大人總是咳嗽,怕是染了風寒吧。我國地屬北方,深秋冷寒,等入了冬怕是更加難適了。」說著他還嘖了嘖嘴,「為各位的身體考慮,回程需趁早啊,不然等大雪封途,再行就不易了。」

    原是來試探的,怎麼?荊王已經耐不住了?不過也是,塌下酣睡十幾萬雄師,任著誰都會寢食難安。微微一笑,朗聲答道:「大人說的極是,剛入九月,這天就冷的刺骨,還真讓在下頗不習慣。」

    祖洪德忽地正身,瞪旗小眼,面露喜色:「何時起程?老夫必策馬相送。」

    送?心中冷笑: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,「猛獅」又豈是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?「聿大人完成我王使命之時,便是我等離去之際。」

    惹人厭惡的笑容瞬間垮下,祖洪德嘴角微顫。半晌,晃了晃手:「朝堂重開,政事冗雜,老夫就先告辭了,晚上的寒露宴再見。」

    輕輕一笑,深深一揖:「大人慢走。」待略顯忿忿的身影消失在廊角,這才偏首含笑,「下官如此應答,聿大人可還滿意?」

    轉過身,入眼的是迎風招展的紫袍。視線上移,只見那張清俊的面龐流露出一絲半縷的複雜神色。微訝,怎麼?

    一步、兩步,他走的很輕,卻又很急。「你……」清亮的眼中似有什麼閃過,快的讓我難以捕捉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微微傾身。

    「豐郎中是南方人吧。」

    眉頭不自覺地一顫:「不是,下官家在北方。」

    「喔?」他眼中帶著幾分狐疑,「那剛才豐郎中為何說不適應這北地寒氣呢?」

    元仲,你是在懷疑什麼嗎?暗嘆一口氣,幽幽解釋道:「下官的老家位於荊梁翼三國的交界處,雖然地處北方,但山中四季如春,倒沒經歷過風霜。」

    他背著手,長眉擰緊,直直看來,探究意味不減。半晌,風雨中傳來一個輕輕的嘆息:「真的不是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喔~不是什麼?」

    「殿下。」與元仲同時行禮。

    依舊是一身張揚的火色,依舊是一雙迷離的媚眼。慘澹的秋被燦爛的允之一襯,顯得越發淒淒。「元仲啊,究竟不是什麽?」他一轉眸,眼神飄了過來。

    「是下官認錯人了。」元仲頷首輕答,「只因姓名相仿,下官把豐郎中誤認成一位舊友。」

    微怔,敢情他不是在提防,而是在尋覓?

    「喔~」允之眯起雙眼,「舊友?難不成是那位渡你出山的奇才?」

    「正是。」元仲回首看了看我,聲音越來越低,似乎含在了嘴裡,「除了……其他都很像……」心中咯噔一下,沒想到他的眼光那麼厲害。

    「除了?」允之不依不饒地接口。

    「啊。」元仲低叫一聲,從自言自語中回過神來,「下官那位舊友生的比豐郎中要美……不,是清秀些。」

    允之沒再搭言,只是看過來的目光越發的深邃難解。「阿切~」掩著衣袖,很不雅地打了個噴嚏。

    「元仲,割地的事辦妥了麼?」聲調很是肅肅。

    「戰時荊王就以許諾將沛、蘄、鋒三州送與我王,只不過王都之圍一解,荊王卻想變卦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變卦?」允之冷哼一聲,「那咱們一行七萬人就守在他的大門口,直吃光他倉庫里的最後一顆存糧。」

    這就是荊王最怕的吧,荊國連續三年遭遇天災已是捉襟見肘,連文氏的兵糧尚須梁國供給。這片「爛菜葉」哪裡受得了七萬,不,是十二萬米蟲的啃食啊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英明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了,早點回去準備吧,今晚上還有丞相大人的寒露宴,本殿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招。」殷紅的唇畔綻出詭異的笑容。

    「是,下官告退。」元仲拱手一禮,轉身離去。

    舉步欲邁,沉沉的語調傳來:「舊友啊~」偏首直視,允之低低笑開,「又是你。」他緩步走來,俊瞳微緊,「以後離他遠一點。」

    「唉?」微訝地看著他。

    「哼,還是那麼遲鈍。」怒目相向,忿忿。允之斜了我一眼:「你沒瞧清楚他看你的眼神麼?」

    摸摸頭,什麼眼神?好奇地望向他。

    這人卻不理不睬,逕自說道:「記住,不要在聿寧面前露了馬腳。他還不是我這邊的人,切不可大意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微微頷首,手中攥著剛收的錦盒。

    「喔~才幾天就有人給你送禮了?」他頗感興趣地望來,唇角勾起,「是什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只是一塊香墨。」邊說邊打開盒蓋,定睛一瞧,微愣。金絲鑲邊,沉香濃郁,連我這個外行人都能看出,這可是極品。

    「寧溪墨,價值千金。」

    這、這、這,這墨的形狀好生奇怪。細細看去,好象是一具赤裸的女體,雙辱渾圓,四肢修長,呈海棠春睡模樣。什麼癖味!忿忿合蓋。抬起頭,再見露骨的打量,臉頰微燙,恨恨道:「看什麼看!」

    「呵呵呵~」惱人的笑聲在涼秋中蔓延。

    惱人啊,真惱人。今日寒露,萬丞相設宴款待眾人。厲厲掃視四下,平日裡一本正經的高官大吏如今都成了輕浮模樣。

    「美人兒,來,餵本官一口。」身旁的荊國吏部侍郎摟著身邊的侍女,笑得猥瑣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……」竟然以口哺食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身邊響起嗲聲,心中一毛:怎麼忘了,我身邊也有一位……頸脖僵硬轉動,擠出一絲微笑:「不勞姑娘。」舉目而視,上手坐著元仲和宋寶林,不對,是宋寶言。這對雙胞胎兄弟一文一武,哥哥帶兵出征,弟弟巧舌談判,真是修遠的左膀右臂。只不過相較於哥哥,宋寶言似乎更像宋老頭,十足的「老母雞」……「啊!」主座上又飛下一道粉色身影,美姬落地,嬌容煞白。好慘,是第十二個了吧,被修遠的護體真氣震飛的第十二個侍女。嘴角溢笑,看向上座。始作俑者氣定神閒地放下筷子,鳳眸灼灼看來。掩袖轉眸,怪不得那些美人都涌到了允之那邊,是怕成為下一個空中飛人吧。興然地打量四座,宋家的「老母雞」已是坐立不安,雙眼不住翻動,只剩白底。可不論他如何努力示意,修遠就是不睬不理。眾人百態,這樣細細打量,也別有一番滋味。

    輕揮衣袖,但呷果酒,喉間滑下一泓香醪,指腹輕觸一絲滑膩。呃?滑膩?怔忡,回首,定睛。掌下是不可一握的豐盈,窘,大窘,倉皇垂臂:「在下絕非有意,請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嬌嬌鶯啼,軟軟身形。那個,這位大姐,其實我是假鳳一隻,你不必,不必……躲,我躲,向右一挪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手掌微涼,看來是有些畏寒呢。」那是看大姐你一身清涼,被凍著了。「大人!」她猛地抓住我的手,一把放在了她高聳的美胸上。氣阻,雞皮疙瘩浮起。「就讓奴為大人取暖吧~」

    「不用!」猛地甩開,向右再一跳,發麻啊,頭皮發麻。無福消受美人恩,女人又何必玩弄女人。

    「嘿嘿嘿~」「雛兒……」低笑聲在大廳里蔓延,曖昧的目光齊齊掃來,「豐郎中還沒開過葷吧。」

    臉上燃起火燒雲,眼神慌亂飄動,卻見允之笑得好不得意。哼,不理,吃菜吃菜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~」還來!眼見這位大姐就要欺身壓來,我握緊兩拳,閉住呼吸,不斷催眠自己:憐香惜玉,憐香惜玉。「豐大人~」嗲得我渾身戰慄,身上靠來一具溫軟的女體,假如她安份一點,我倒是不會在意。畢竟大家同性,而且在濕寒刺骨的秋晚,她身上的暖熱可以為我汲汲。可是……能不能不那麼煽情!舉目而望,只見修遠面露寒冰,他身邊的嬌俏美人挺胸斟酒,有心勾引。同是天下淪落人,我終於明白了被調戲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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