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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李本中走下座為哥哥斟了一杯酒,粗眉一挑,看了看場內:「一群辱臭未乾的小子,練得不好,還請韓老弟見諒啊。」
「唉~」哥哥一把抓住李本中的粗腕,「李兄何須過謙呢,以小弟之見,那位李顯劍風凌厲,功底紮實,是個不錯的材料。」
「喔?韓老弟覺得好?」李本中眼底閃過一絲得逞之色,「那李顯是我侄兒,年方二十,倒有些本事,這孩子最崇拜你了。」說著,又重槌了哥哥一下。握緊酒盞,厲厲看去,哥哥嘴角似抽動,看樣子肩膀上的傷口又綻開了。姓李的,你還真小人!一揚首,烈酒入喉,燒的我心頭噌起一把火。
「今日難得碰到,還請韓老弟不吝賜教,好好教教我這個侄兒。」說完不待哥哥答應,便向場內揮了揮手,「顯兒,如此良機還不把握?」
那李顯嘴角泛起一絲冷笑,手持重劍追身而來,那架勢卻像是搏命。趁哥哥身負重傷前來挑釁,若輸了,那也不丟臉,畢竟是敗在了名將月殺的手下;若贏了,那可就是滅了我軍志氣,長了他們的威風。姓李的,你倒是想做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,我就偏要你折本折個精光!
旋身飛起,在劍指座上的瞬間,單腳立在了劍尖之上。睨而視之,風景獨好。觥籌交錯之聲突然停滯,只聽得聲聲軍鼓傳來。酒入愁腸,百轉千回,淡淡的熱氣浮上臉頰,迎風而笑:「在下姓豐,名雲卿。」轉眸淡瞥,望向一旁的李本中,「素仰翼國李氏威名,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。」睥睨李顯,微眯雙眼,「人不輕狂枉少年,在下就借著酒勁來向李兄討教一二。」
李顯鴟目一虛,猛地抖劍,看來被氣得不輕。淺淺一笑,踏劍而上,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下顎。隨後一個鷂子翻身,穩穩落地。再看他卻似輕軟片羽,隨風直向丈外去。平舉右手,接住落下的重劍。踩著鼓點,扭身飛舞:「一卷兵書,二石硬弓,七尺銀槍,金鞍花驄。」側身輕翻,落入剩下的九人當中,劍尖一挑,舞隨心動,「極目萬里看沙場,風雲殆盡且從戎。」倚劍飛踢,掃倒一片「青銅」,「夜半秋來樂江動,殺盡百花是西風?」搖搖曳曳,飛劍輕起,「胸吞雲夢,氣吞殘虜,劍光萬丈破蒼穹。」下腰橫刃,迷離間只看見一雙暖暖的鳳目,唇畔溢笑,「冷月無邊思情濃,十年天地干戈同。」劍指下座,「把酒酹去,孤墳荒冢。」眯眼看向上座,疾步飛旋,劍指長空,嘴角勾起一絲冷笑,「縱使強虜過百萬,談笑間,猶定千古。問爾等!」以氣御劍,銅華穿鼓而過,直飛向李本中,他瞪大雙眼,耳邊的髮絲被唰地割斷。昂首挺胸,輕輕一笑,「何須逞得匹夫勇。」
淡淡的火光,映得李本中臉色蠟黃。微微頷首,抱拳而立:「在下年幼力薄,劍勢尚難收放自如,驚到了將軍,還請將軍恕罪。」再轉身,看向丈外仍昏厥不醒的李顯,諷笑一聲,「雲卿乃禮官一名,這點花拳繡腿讓少將軍見笑了。」說著拂袖而下,我軍座上一片歡騰。
哼,偷雞不成蝕把米,李本中,我倒要看看你臉上還剩幾分顏色!酒氣上頭昏昏沉沉,一時不查,竟被桌角絆住,眼見就要落地。我足下一點,剛要立身,腰間忽被摟緊,直直栽進麝香淡溢的懷抱。懵懂對視,臉頰猶帶溫熱。
「小心~」低沉婉轉的音調,桃花目迷醉,嘴角微挑。掙扎著起身,卻被他按個正著。修長的手指划過我的鬢角,將頰邊的碎發撩到耳後。媚眸微轉,挑釁似的望去。一拍桌案,猛地起身。順著他的目光,看向對座。修遠輕抿一口燒酒,體態昂藏,鳳目冷厲。杯盞被輕輕放下,爵底貼到桌面的瞬間,厚實的木案忽然從中斷裂。微愣:隔物運氣,真是驚人的內力。「當~當~當~」銅爵滾落在地,舉座愕然,夜靜的仿佛能聽見秋月的嘆息。
涼風拂面,卻吹不開腦中的酒氣。「報!」嘶聲大吼在靜默的酒宴上顯得格外刺耳。眨了眨眼,熏然中緩緩神醒。
「何事?」李本中一拍木桌,反顯得幾分氣弱。
「稟報將軍!荊國驃騎大將軍剛剛攻陷通州,朝著淵城去了。」
「什麼?!」這一聲到時怒氣十足,他圓眼暴睜,鐵刷胡顫動。
「喔~將軍還不知道麼?」允之搖了搖杯中美酒,笑得淡然,「成原一戰後,元騰飛將軍就直接揮軍北上去勤王了。」這怕是你給出的主意吧,允之,「說白了,荊國的內戰不過是他們的家事,咱們只是被請來做個見證的。」他向主座斜睨一眼,「近畿之地當然要他們自己關起門來肅清。」這樣既給了荊王面子,又損耗了荊軍數量,這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啊。
「不知李將軍為荊王準備了什麼見面禮?」允之用指尖沾了沾烈酒,目光涼涼地she向對座,「聽說定侯是為他送去了文太后。」驚,不可置信地看向修遠,他鳳眸清澈,直直地望來,似乎能讓我一眼看到心底。一邊血洗成原,一邊打蛇七寸,這一切都是在戰前就安排妥當了吧。「話說送禮成雙,本殿自不會落於人後。」輕滑的語調再一次直擊李本中的面門,「有著文氏血脈的小太子如今已在去淵城的官道上~」
風吹過,盆火忽熄,主座上那人面容慘澹,好似心火驟滅。
翼軍大營籠在濃濃的夜色中,漆漆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夜的衣角滲進荊王宮裡,更滲入荊王吳陵的心底。
「王上,到了。」細皮嫩肉的內侍低低提醒。
體態臃腫的荊王一腳踢開鳳鳴宮正殿的大門,帶著滿腔恨意沖了進去。入眼的是早已然蒙塵的瑤窗,以及被西風吹得丁丁作響的珠簾。吳陵厚唇微顫,緩步走近內室。黑暗中靜坐著一名婦人,她髮式繁複卻紋絲不亂,纖瘦的腰肢挺得板直。這就是昔日隻手遮天、權傾朝野的文太后,在內戰發起之前,她便早早地離開王都藏身於文氏族地通州。而今日她被眠州的青龍騎送回,卻已是風光不在、一身淒涼。
吳陵背手而立,冷冷地開口:「母后。」
文太后端坐在榻上,仿若聽不到這一聲低喚。
荊王的肥臉微微一顫,有些躁狂地大吼:「母后!」
還是沒有回應,文氏依舊靜默。
「哼!哼!哼!」吳陵重重出氣,一步步逼近美人塌,「母后還當孤是那個軟弱無力的王麼?您瞧瞧,您瞧瞧!」他張開手臂,得意地看向空曠淒涼的寢殿,「這裡早已不是王朝的中心!」他抓住文太后窄窄的雙肩,咬牙切齒地怒吼,「您也不是那個總攬朝政的太后了!」雙手加力,猛地搖晃,直到將太后搖的秀髮散亂方才停手,「母后,您醒醒吧,文家算是毀了,毀在您的手上,也毀在孤的掌心。」他偏身坐在榻上,拈起太后的一縷秀髮,細細把玩,「母后,今後只要您悔過,只要您多看看孤,多疼疼孤,孤一定不會輕待你。母后。」荊王扭了扭肥胖的身子,趴在文太后雙膝上,語調稚嫩,仿若孩童,「母后,母后。」
就在他嬌聲耍嗲之時,文太后眼中忽地閃過凶光,俯上身猛地咬住吳陵肥厚的耳垂。
「啊!」鳳鳴宮裡迴蕩著殺豬似的慘叫。
荊王捂著耳朵滾落在地,粗壯的指間滲出溫暖的液體。他顫著身,咬牙切齒地望著一嘴鮮血,仿若惡鬼的文太后:「母……後……」
文太后一張血口,吐出一塊白肉:「閉嘴!」咬牙切齒地低吼,一步步走向塌下的吳陵。暗色中,那雙美目閃過冷光:「你是什麼東西?也配叫哀家一聲母後?!」
吳陵愣在原地,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,嚅嚅開口:「母后……」
「閉嘴!」文氏掩耳厲叫,一頭亂髮垂到頸側,「你這個賤種!」她發狂似的踢打荊王,「都是你!都是你!將我的嫣兒害死了!」
吳陵抱著頭在地上來回滾動:「嫣兒?嫣兒?」他忽地踢腿,將文太后踹倒在地,半跪著向她那邊爬去,「從小您就將文語嫣掛在嘴邊,最疼最寵的也是她。十歲那年,孤不過是將她推倒,您就用柳枝抽了我一晚上。」吳陵一把按住文太后的肩膀,目眥盡裂地失聲大吼,「為什麼!為什麼!孤是您的親生兒子啊!竟然抵不過一個賤人!」
文氏掄起小掌,狠狠地扇去。「啪!」吳陵呆住。「賤人?!」文太后胸口猛顫,慢慢站起,「賤人?!」她厲厲地睨視癱坐在地的荊王,「你這個賤種竟然敢稱哀家的親生女兒是賤人!」
「親生女兒……」吳陵語氣殘破地重複這句,「親生女兒……」半晌,他猛地抬頭,「那孤?」
「沒錯!」文太后厭惡地看著他,「當年要不是為了扳倒如妃,哀家也用不著偷天換日,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到哥哥家撫養。哀家必須生兒子,只能生兒子!」
吳陵臉色煞白,像丟了魂似的,兩眼空洞無神。
「哀家讓語嫣嫁入宮中,為的是讓女兒長伴膝下,為的是讓荊國王脈真正流入文氏血液。撫養多年,哀家本想放你一條生路,等彌兒長到十歲再逼你退位,讓你在宮裡安渡殘生。誰知?」她微眯雙眼,搖頭冷笑,「誰知你竟不知好歹、貪心不足!」兩行淚水從眼底滑出,「將我的嫣兒,將我的嫣兒……」她捂住臉頰,哭得慘然,「將我的嫣兒殺死了……嗚……」
一聲聲哭音像一記記重錘,將吳陵本就脆弱的心敲成碎片,再碾成粉末,在空蕩蕩的大殿裡被隨風吹散。
文氏忽地垂下手,張牙舞爪地向他撲去:「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賤種!」她像一隻失去幼仔的母獅,瘋狂地撕咬著吳陵肥厚的耳廓,「殺了你!哀家要殺了你!」尖利的牙齒又咬下一塊肥肉,「知恩不報,反而滅我文氏!你不得好死!」耳朵上的劇痛讓荊王猛地清醒,他的喉間傳來一陣劇痛,低頭一看,已陷入瘋狂的文氏竟然咬傷了他的頸側。他撐起雙手想要將太后推開,怎料她力氣出奇地大。此時的荊王也紅起了眼,他痛吼一聲,擰過肥腰將文氏壓在身下。
「啊!」喉間劇痛,吳陵下意識地扯動頸脖,俯身砸地:一下,文氏仍不鬆口;兩下,依舊痛極。心房早已沒了那顆人心,吳陵不過是一頭禽獸而已,他一次次地重複那個動作。聽著頭骨與地面相撞的聲音,厚唇扭曲地向上揚起:「呵呵~哈哈哈~」怖人的怪笑在鳳鳴宮裡迴蕩,聽的守門的內侍一陣瑟縮,一陣心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