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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元騰飛手上一滯,寶劍翻然落下。

    「將軍,文元帥派人來催了!」帳外低叫。

    「混帳!急什麼!」一聲大吼,顯出他不穩的氣息。

    凌翼然涼涼地看著有些愣怔的元騰飛,冷哼一聲:「到時候,本殿倒要看看將軍是何種下場。」修長的手指一松,摺扇丁丁落地。

    玉碎,不全。慘慘,入心。

    元騰飛收回呆愣的目光……嚅嚅開口:「若是殿下,殿下會如何呢?」

    凌翼然嘴角似有似無地勾起,站起身,迷醉地桃花目睨視下方:「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。」十個字如小槌一般,敲在元騰飛的心間,他不斷低念這句話,慢慢抬起頭,入眼的是那雙洞若觀火的魔瞳。「二黨相爭,不怕你站錯邊,而怕你不站邊。先前將軍按兵不動,怕是將兩派都得罪了。」凌翼然嘆了口氣,「如今又選錯了邊,這真是雪上加霜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將軍!」帳外急急開口,「元帥主營的號角已經吹響了!」

    元騰飛拾起地上的劍,猛地飛去:「滾!」

    帳內跳躍的燭火映在凌翼然邪俊的臉上,竟泛出艷光縷縷。「請殿下賜教!」元騰飛抱拳頷首,很是恭敬。

    「本殿若是將軍,定會在成原一戰中身先士卒、高舉王旗,與青國韓月殺將軍並肩作戰。」凌翼然抹了抹頸間的暖液,氣定神閒地說道,「別看文氏猖狂,梁國傾兵。韓氏一族向來有神兵美譽,彈指揮間,敵軍蕩然無形。」他彈了彈指尖,血滴飛落,「而翼國和眠州都是外兵,想要有所作為實在不易。借民心所向,以勤王之名,四兩撥千斤,將軍一日功成,踏入近畿。到時,文氏誅滅,四野不穩,荊王必倚仗將軍。既無外戚之力,將軍挾御座以令諸侯,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隻手遮天,權傾朝野。」薄唇誘惑似的勾起,「那,又何愁性命?」

    元騰飛一顆冰凍的心再次回暖,他微微頷首,目流感激。再看那人笑比春花,滿足的好似宴饗的饕餮。

    談笑間,強虜灰飛煙滅……

    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壩上陰風呼嘯,看著散落一地的屍首,心中冷寒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小莫拎著刀快步跑來,「都清理乾淨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踩在溫軟的人身上,沉沉開口,「現將上游的那些破船和我們帶來的糙包抵在壩口出,然後讓兄弟們掘土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記住,留下壩源不要動。」再補充一句。

    「屬下遵命。」

    迎著夜風深深地吸了口氣,鼻腔充溢著濃濃的血腥。修羅啊,夜半修羅,了無大師若知我今日手刃無數,怕是後悔送我這串紫檀佛珠了吧,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手腕。都,染血了……轉眸遙望蒼穹,銀河濃淡,微雲暗渡,星與星糾結在一起,心與心隔岸相應:不會的,你我不會為敵,不會……黑暗中,只有聽覺還在,耳邊傳來湍急的水流。幾番雨過,秋水暴漲,這一掘衝去的可就是萬人性命。彎下腰,將手浸在冰涼的樂水中,寒意順著經絡一直流入心底。不知過了幾時,只聽一聲低喚:「大人,一切都準備妥當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直起身子,右手已經凍得麻痹,「待會兒聽我號令,再行決堤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西風帶著哨,在成原上肆意呼嘯。天上的星被越吹越暗,時間從指尖流逝。突然下游水聲大變,撥拉聲響。半明半昧的夜色中,隱隱可見遠處零星人影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?」小莫傾身低問。

    舉起右手,示意不動。先前渡河的不過是小股敵軍,若此時放水,只能淹幾個蝦兵蟹將,只會打糙驚蛇。腳步聲越發沉厚,水聲漸亂。招來小莫細語:「讓弟兄們開始掘壩源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過了一刻,鐵甲錚錚,馬蹄嘚嘚,下游劈啪作響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,壩源已經掘盡。」

    默默頷首,看著壩口的破船糙包在洶湧的水流中顫顫巍巍。啪,一艘漁船被沖裂,粗陋的矮壩被湍急的水流戳穿了一角。大地似在震動,梁軍主力近了。心中有些緊張,目不轉睛地盯著壩口的水勢。漁船一艘艘地被捅破,半刻之後,就在下游揚起驚夜動星的踏水聲時,樂水終於衝破了最後一道防線。西風涌著狂肆的洪cháo,像千軍萬馬奔騰而下,搖撼衝擊著河底堤岸,發出震天動地的吼聲,淡夜中濺起暗色的泡沫。

    「啊!」「水!」下游慘叫連連,駿馬悲嘶。恍然間,仿若墮入十八層地獄,身感陰風肆虐,耳聞萬鬼齊哭。

    「撤!」翻身上馬,將慘境置於腦後,就算是身負血債,縱使冤魂索命,我亦不悔!

    頰邊略感寒涼,衣袍翻動,驅馬狂奔,溶於將闌的夜色。奔至岔道口,停住。

    「大人。」小莫仍跟在身後,好意提醒道,「去嘉城該往左邊走。」

    默默頷首,望向右方。號角聲聲,這是禮戰的開始。接下來是兩軍列陣,主將喊話。一抽踏雍,躍上土坡。不理睬小莫的疾呼,立馬視遠。而後一言不合便開始……「殺!」「殺!」山呼海嘯般的嘶吼將大地驚醒,將夜色沖淡,將我深深震撼。長吸一口氣,胸中充溢著涼秋的味道。

    再次死戰,怎可退縮?

    再次失去,怎可獨活?

    心念於此,一踢馬腹:「駕!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!大人!」

    踏雍狂奔,如風馳電掣。穿越涼夜的阻攔,撥開濃霧的衣角,終於來到了成原的邊緣。在微熹的天空下,立於高崗,看著兩軍作三股,好似叉戟一般纏鬥在一起。只不過文氏那三叉「兵器」看起來更加龐大,不多久,敵方右翼像一股洪流沖得我軍左翼節節後退。張狂的右翼像脫了韁的野馬,向深處追去。誘敵深入,看來第一步成功了。

    再看另一邊,我方右翼向東偏撤,將敵方左翼拉扯到一處開闊地帶。而後陣式突變,好似祥雲一朵,流溢變化,難以預判。最後就只剩中軍了,十萬對五萬,他們竟利用人數優勢將我方包圍,打算一口吃掉麼?朦朧中,看到韓氏帥旗迎風招展。聽到身後馬蹄漸近,飛身而起:「幫我照顧好踏雍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

    御風東行,飄入戰地。踏首而入,點刀而上,眼中只有那支帥旗。待近了,才看到哥哥的坐騎已被砍斷四蹄,在地上不住抽動。他手拿銀槍在陣中揮舞,周圍親衛皆是浴血奮戰,不落人後。秋風涼薄,塵沙飛起,暗淡的天幕下,一切濃重的好似油畫。眼見一支冷箭飛向哥哥毫無防備的身後,瞪大雙眼,腳下發力,使出「踏莎行」。翻身而落,一把抓住箭羽,內力奔瀉,震的周圍敵兵紛飛。

    哥哥急急回身:「卿卿!」他一揮長槍,挑落一眾荊兵,「你怎麼?!」氣得是深眸流火,刀疤微顫。

    扶著他的寬肩,旋身而上,踢落來襲的士兵,在空中低語:「哥哥不是想要一個能騎馬打仗、上陣殺敵的弟弟麼?」落地無聲,回首一笑,「將你的身後交給我!死戰!」

    他搖了搖頭,橫槍掃過,周圍血肉橫飛。那雙深眸粼粼顫動,迸出希冀之光:「卿卿,我們要活下去!」此言在耳,如回she月谷。

    用腳挑起一支鐵槍,和他貼背站著,虛目轉眸,掃視一圈:「今日,便用韓家槍法解決你們!」

    「啊!」壯膽似的大吼,數十人齊齊撲來。尋著記憶,腦中浮現出爹爹的英姿,一槍一勢瀟灑從容,舉止間有說不出的霸氣。兩手斜舉,槍挑八方,昂首挺胸,棍打身旁。半轉擰腰,大張大合,兩臂藏槍。亂戰中瞥見哥哥欣慰的笑眼,輕輕一笑,合著他的步伐,舞動身體,遊走四下。貼身而動,一陰一陽,槍從腋下起,尖自腕間出,猛然偏首:「哈!」同時大吼,長槍借著出手的慣性圍身飛舞。銀亮的槍頭穿過一具具軀體,顫動的槍尾和著寒風來回驚顫,張開虎口,一把握住從哥哥手中飛來的長槍。轉身輕笑,兩兩對視:「游龍擺尾!」

    再來!幼時的記憶向出閘的洪水在腦中奔流,爹、娘,卿卿終於長大了,終於長到可以和哥哥並肩而戰的時候了。下腰突刺,撐槍而起,刀光劍影之中,夜終於走到了盡頭。晨光從前代的孤冢中,從黑暗的亂世里,從絕望的邊緣處,緩緩向我走來。槍身落地反彈,以氣催動,橫掃大片:「虎躍深澗!」喝聲大吼:「殺!」

    周圍血氣飛起,亂戰一片。沙場混戰,堪比群毆,哪裡分什麼道理!指尖抹去濺來的血滴,嘴角越飛越高,帶著嗜血的興奮,銀槍飛掃勾去個個冤魂。誰說地獄之門只在子夜開啟?其實,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陰影。笑望遠方:你說過,要陪我。

    挑起一個血影,心中暗道:我在地獄,等你。

    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四野震動,馬蹄聲狂亂。天邊飛來一朵「黑雲」,濃重沉厚的似要將旭日遮蔽。

    「元帥你看!」親衛遙指,文塗遠視。

    「元帥,是眠州的青龍騎!」

    果然啊,不愧是鹽鐵冠絕的眠州,五萬鐵騎皆為寶馬,每兵每士皆著寶甲。怪不得眠州能獨立於神鯤數百年,游離於三國不趔趄,青龍騎出,天兵突至。以一抵十,不在話下。

    「好!」文塗撫掌大笑,「大開中軍,放青龍入陣!」

    「少主!」身穿黑鐵寶甲的宋寶林緊緊跟在只著錦袍的主子身後,一舉猿臂,「成原到了!」

    夜景闌冷凝鳳目,一抽短鞭,烈馬狂奔,隻身奔於陣列前沿。

    「駕!」宋寶林看著前面那道清冷挺拔的身影,不禁暗嘆:如果說八年前平亂,少主是憑著年少輕狂、決絕狠戾而氣霸八荒,那八年後少主則是憑藉內斂冷絕、奇謀巧略來橫掃成原。眼見文氏分開中軍,歡天喜地地將青龍騎迎入陣心,宋寶林不禁朗笑:先是一封書信,就讓我軍不失一兵一卒便踏破金關。再是假意相助,便讓文氏小兒自開家門引虎入陣。少主,真是好手段!

    「青龍騎!」「青龍騎!」被圍住的青軍將士紛紛舉目,望著呼嘯而來的黑甲軍,繃緊下顎:「娘的!今天可算是慡了!」一個個抹了抹臉上的鮮血,「這樣死,也不算窩囊!」「嗯,總比死在荊兵手下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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