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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長大嘴巴,輕哈了一下:怪不得有段時間劉媽每天都用菸灰點我的眉心。口中的熱氣在冷夜中凝固,緩緩揚起白霧籠在哥哥的眉間,那雙深邃的俊目此時竟被襯出一絲憂色。

    「哥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想彥兒了吧。」所以才會說起我小時候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幾不可聞地應聲。

    「也想嫂子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他轉過身,遙望星空,並不言語。

    夜

    黑的有些憂鬱,

    星星

    在寒風中顫抖著,

    仿若

    孤寂的淚滴,

    滑落

    在天際。

    遠遠地

    傳來一聲羌笛,

    蒼涼的曲調

    絲絲縷縷滲入我心,

    百轉千回

    化為一聲嘆息:

    修遠啊,

    再見

    又是怎樣的心情。

    ……

    八月二十三,亥時,大戰在即。成原的夜似乎永遠與月無緣,似乎永遠哀戚。

    「韓琦!」再無兒女情長的希噓,取而代之的是渾厚果決的命令。

    「末將在!」

    「本帥命你率北營兩萬士兵拖住敵方右翼,虎嘯右將軍趙令志雖然驃勇善戰,但生性自大狂妄。」哥哥將銅板遞給他,「不可硬攻只可智取,都尉可佯敗,將敵方右翼引入離恨坡,此處有茂林灌木。藏身於此,大軍取之不易。而後分隊伏擊,將對方誘進離恨坡後的簸狀谷地。」哥哥指了指地圖,目露寒光,「本帥事先命人查看過,這裡山勢陡峭,石壁平滑,攀爬不易。」難道是?「待會伙頭軍會將魚油柴木準備齊整,到時只要一把火,便可少了他五萬右翼。」腦中閃現出she月谷的慘景,「就算是天不助我,突降暴雨。」厲厲逼視,不容反駁,「也要將他們殺乾淨!」

    「是!末將領命!」這算是命運的輪迴麼,心頭沉重。

    「韓碩!」

    「末將在!」

    「開戰後,你所率領的南營面對的是敵方左翼,龍威左將軍包芸年少剛猛,正面力拼恐要吃緊。」哥哥抬起頭,星目微虛,「年前本帥命你操練的祥雲陣,南營演練的如何?」祥雲陣,哥哥和嫂嫂的定情之物。

    「已是收放自如!」韓琦朗朗答道。

    「好!就用此陣吞了他的五萬左翼!」

    「是!末將領命!」

    「其他人與本帥鎮守中軍,不管剩下的是十萬還是四十五萬,都不可再將主力分散了。如今只得……」哥哥橫目看向銀甲,眸中冷光畢現,嘴角定定沉下,「死戰!」

    「是!」豪氣直衝九霄雲。

    待眾人領命出帳,我才慢慢走近正在著甲的哥哥:「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他扣上腰間的獸帶,柔柔看來:「嗯?」

    灼灼而視,輕輕啟唇:「只要給我兩千兵,我可緩解將軍十萬隱憂,另加殲滅數萬敵軍。」燭火跳動,啪達,小莫手中的銀盔落地。哥哥不可置信地看來,光影繚亂。緩步走上,指著帳上的地圖,輕聲道:「今日聽眾將議事,梁國十五萬大軍正從西北奔來,而翼國十萬精兵正俯臥在成原東北兩百里。」在薄如蟬翼的紙上畫了一道橫線,「這兩軍皆要渡過樂水才能達到成原。」指了指圖上的黑線,「給我兩千精兵,只要在梁軍過河時掘了成原壩,即使滅不了他十五萬大軍,也可減少敵軍主力。」

    數道目光直直逼來,其中還有那赤裸裸的情意,瞥了帳角一眼,淡淡一笑:「翼軍和梁軍不同,敵我不明,若一併淹了,以後恐生事端。壩上放水,盡沒下游,為的只是阻緩翼軍過河而已。此後能否將這不明勢力收為我用,就要看將軍能不能以少勝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!」哥哥重重點頭,眼眸顫顫,「好!」他向身邊招招手,「小莫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「從飛虎營里抽調兩千精兵交與豐大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!」小莫抱拳低應,轉身便走。

    「慢著!」哥哥深深地望著他,一字一句重重說道,「你記住,一定!一定要保證豐大人的安全!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雲卿。」哥哥轉過身,兩手放在我的肩上,「掘完大壩,不論戰況如何,你都先給我回到嘉城去,明白麼?」肩上的力道越來越大,不容抗拒。

    抬起頭看到他眼中的憂慮,輕輕頷首: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韓將軍。」夜風裡飄來淡淡的麝香香氣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。」哥哥沉首行禮。

    「本殿有事要出營。」迷離的媚目里眼波浩淼,似乎醞釀著驚天巨浪。

    哥哥急急抱拳:「殿下!大戰在即,請您三思而後行。」

    允之久久地凝望我,薄唇勾起,優雅地轉身離去,暗夜中飄來輕緩卻不失自信的話語:「本殿去找元騰飛借五萬兵力,助你大破敵軍。」

    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,雲淡風輕的一句震震入心。

    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「報!」大吼聲從轅門外一路飄來。

    「慌什麼!」帳內一聲不滿的低吼。

    「稟報將軍!」小兵跪倒在地,「營外來了一人,自稱是青國寧侯、監軍九殿下!」

    「什麼?!」布簾撩起,驃騎大將軍元騰飛立在門前,他瞪眼看向黑漆漆的遠處,半晌方才開口,「他帶了多少人來?」

    小兵抬頭偷瞥了自家將軍一眼,嚅嚅道:「一人一騎,只身前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喔?倒挺有膽量的。」僵直的背脊驟然放鬆,他冷笑一聲:是來當說客的麼?本將倒要看看青國的九殿下是何等人物。「將人領到主帳來!」

    「是!」

    真是……元騰飛看著眼前這人,竟被震懾的難以動作。明明是一雙微醉迷離的桃花目,卻帶著浩瀚灼人的魔瞳色;明明是面帶春風、身染親和,卻散發出不容抗拒的帝王風。青國的九殿下,是一個讓人不禁想俯身跪拜的大人物。多年之後,元騰飛依然記得那最初的一眼,偷偷得意自己直覺的準確,暗自慶幸自己早早地歸附了元初帝。

    「元騰飛,元大將軍?」凌翼然俊目微挑。

    這一聲像是解開了定身咒,元騰飛這才回過神來,弱弱地開口:「啊,元騰飛見過九殿下。」話未落唇,元騰飛就愣住了,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:不就是擺擺威風麼,至於寒磣成這樣?上來就示弱,看你這點出息!

    凌翼然看在眼裡,明了在心。他微微一笑,撩袍坐下,指了指下手:「坐。」神態若定,宛若主人。

    「啊。」待元騰飛尊臀落定,他才發現主客顛倒,又恨不得打自己二十大板。悔啊,悔得腸子都青了幾截。他清了清嗓子,挺直腰板,強作鎮定地問道:「大戰之前寧侯只身前來,不知有何事?」

    「何事?」凌翼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,讓元騰飛竟有了幻覺,這目光像刀子一般一直扎進了心底。「本殿還以為將軍已經知道了。」一轉眸,諷笑掛在嘴角。

    元騰飛站起身,不安地握緊拳頭,虛張聲勢地一甩袖:「殿下若是來做說客,還請早回吧!」

    「哈哈哈~」帳中突然響起朗聲大笑,元騰飛沒了剛才的狠勁,詫異地望著笑得前仰後合的凌翼然,強忍住心中的迷惑並未開口。

    半晌,凌翼然抹了抹眼角的笑淚,坐直身子,打趣地說道:「人說元大將軍秉性憨直,今日一見果然如此。」他啪地一聲打開玉扇,斜眼一挑,「若換成其他將帥,定不會如此仁慈。將軍你猜,他們會怎麼做?」

    元騰飛合緊眉頭,口雖不答,眼中卻閃爍出濃濃的疑惑。

    凌翼然柔柔一笑:「他們定會擒住來人,割下首級送與文氏。」說的是清清淡淡,好似事不關己。

    「喔?有意思。」元騰飛挑了挑濃眉,重新坐下,目露凶光,「聽了殿下的提議,本將還真動心了。」他抽出腰間的長劍,劍刃直貼著凌翼然白皙的頸脖。

    凌翼然睨視一眼,笑得隨意:「本殿學過命相術,最喜歡替人算命,不若為將軍算上一次。」

    「喔?」元騰飛齜出白牙,動了動利刃,「好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將軍將本殿的首級割下送與文元帥,而後在成原之戰中大破青軍,威勢如天,功高權重。」緩緩的輕語像是一隻柔和的大掌,順著元騰飛的毛慢慢摸下,舒服的他微動眉梢,「而後文氏如願弒君,恭立流著文家血脈的年幼太子登上大寶。幼王念及將軍大功,恐怕會封將軍振國大元帥之名。一時間,門庭若市,氣貫長天,將軍,不。」凌翼然瞧了瞧暗自得意的元騰飛,輕笑在口,「是元帥,元帥輔佐幼主,聲勢直逼文家。」

    嘖,一句話美的元騰飛心底像灌了蜜似的,兩個字:賊甜。

    「有句話說的好:飛鳥盡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」微微一頓,舒然無比地繼續說道,「元帥功高蓋主,手握重兵,不久就會被文太后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捉拿下獄。嗯,什麼罪能順了太后的心呢?」凌翼然用扇骨敲了敲下巴,「啊!」猛地一拍手,歡欣地開口,「圖謀篡位,其心可誅。」漫不經心的一句將元騰飛從美夢中驚醒,他怒目相向,凌翼然視若無睹,在寒夜裡幽幽地扇起涼風,「而後誅連九族,元帥,啊,不。」他挑眉輕笑,「是罪人,元罪人被車裂而死。」

    凌翼然執起玉扇,滿含情意地念道:「仲夏困暑熱,動搖微風發。藏君懷袖間,好言將汝夸。」一骨一骨收起扇體,「待到秋涼夜,再動寒氣殺。棄捐匣屜中,任君漫誅伐。」 目含笑意,兩手微微發力只聽啪地一聲,玉扇被當中折斷。

    聞聲,元騰飛心中咯噔一下,面色慘白,手中的劍微微顫動。

    「將軍!」帳外傳來一聲催促,「時間差不多了,您看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喔,將軍還趕著會師麼?」凌翼然微微一笑,「將軍切莫耽誤大事,快點下手吧。」說著將頸脖向前湊了湊,「待到一年後,本殿定在地府擺一桌酒席為將軍洗塵~」再向前一挪,劍刃劃破肌膚,肉下滲出一顆顆血滴,鮮艷飽滿,妖冶的驚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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