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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他坐下切脈,眉梢微動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?」輕輕開口。

    「脈象微弱,不過暫無性命之憂。」陸明拿開衣袍,赤裸的女身讓他微微一怔,「這……」他面色尷尬,清了清嗓子,「勞煩大人打盆水來給她淨淨身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出了醫帳,向巡夜的士兵要了盆熱水。再入帳中,只見陸明搖了搖頭,一臉惋惜。取出汗巾浸濕熱水,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身體,「如何?」輕聲問道。

    「可憐一個如花女子。」陸明嘆了口氣,「處子之身慘遭蹂躪,就算是救得了身也未必救得了心啊。」

    動作一滯,心痛地看著她,腦中浮現出那道纖美的身影。攥緊汗巾,暖水滴落在她滿是傷痕的身上,我咬住下唇,暗暗發誓:決不允許畫眉的悲劇再次上演。默默地為她擦去大腿內側的血印,為她拭去一個個恥辱的痕跡。活下去,一定要活下去。帳內靜悄悄,微黃的燈火映在她豐潤有質的身上,留下了一片片暗影。將外袍重新蓋在她的身上,洗了洗汗巾,盆里的水已染上了淡淡的血色。將她貼在臉上的青絲撩開,輕輕地擦拭她的臉頰。

    待乾淨了再瞧,不禁愣住。翠眉橫遠岫,綠雲染春煙,微暈紅一線,朱唇櫻半點。好一副清雅出塵的玉顏,單看面容竟有七分神似雲都二美之一的董慧如。

    「陸大夫。」低低出聲,生怕驚醒了這睡美人,「今個兒我就留在這裡照顧她,麻煩你去將軍的帳里幫我打聲招呼。」自從閩關一役後,我便搬進了哥哥的主帳,就算是人來人往、難以安寢,也總比睡在那痞子旁邊好。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男人堆里來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,軍營里像是炸開了鍋,夜裡急病瀉肚子的士兵猛增。披著哥哥送來的棉袍,守在榻邊,這女子像是感受到眾人的偷瞥,亦或是陷入了噩夢的糾纏,蛾眉微蹙,雙目緊閉,朱唇中發出輕輕的呻吟。

    「這娘兒們長得好標緻,天仙似的人物。」一個士兵夠頭看來,眼中有幾分讚嘆有幾分痴迷。

    「嗯哼!」不滿地清了清嗓子。他忌憚地看了我一眼,賠笑道:「豐大人真是好心,這以後定有好報,說不定能娶一個比她還美的老婆!」

    「別貧了。」一旁的士兵向他使了個眼色,隨後朝我欠了欠身,「夜深了,小的們就先回去了,大人也請早點休息。」

    夜深了,從帳底偷溜進來的風更顯寒意,陸明倚在另一邊的榻上,輕輕地打起了呼嚕。為她掖了掖衣角,借著飄搖的燭火低頭看去。榻邊的暗影里一株野糙在寒秋中戰慄,倔強地不肯褪去那身綠衣,不願隨風偃去。抬頭望向眉宇含愁、面帶苦色的榻上人,握緊她冰涼的手:只要走過慘澹的秋境,便可以迎來暖熏的春信。到那時,不再為誰盛開,也不再為誰凋零,但求隨心所欲的心情。

    「呃……」紅唇微啟,輕輕翕合。柳眉緊皺,一雙杏眼緩緩睜開。她直愣愣地看向帳頂,微微動了一下身體。「呃!」痛苦地低叫,朦朧的睡眼陡然清澈起來。嬌顏慘白,雲鬢散亂,她驚恐不定地掀開衣袍低頭一瞧,亮眸陡然失去了焦距,奔涌而出的清淚沖刷了僅有的幾絲生氣,眼中沒有一絲表情。

    「姑娘。」俯身對視,那雙美目里空洞的看不到底。「姑娘。」搖了搖她的肩膀。四野悄然,淒風厲厲,仿佛置身無人的墳地。她好似被抽光了魂魄,躺在我面前的不過是一具空殼。就這樣靜靜的凝視,不知過了多久,杏眼中閃過一絲狠色,她直起身不顧一切地向塌角撞去,仿佛在重演冬至的那一幕。又哀又怒,情急之下甩出右手。「啪!」,清脆的一聲,她半裸著身體趴倒在床榻上,青絲散落了整個背脊。

    「就這點出息?!」忿忿地大叫,聲音在醫帳里迴蕩,「怎麼?在埋怨我為何救你?在怨天怨地怎麼沒讓你當場死去?」

    「大人!」陸明歪起身,急急勸道,「大人莫氣!莫氣!」

    不理不睬,繼續怒罵:「白樺林里還有四具屍體,他們是你的親人吧!」雪白的身體微顫,「血海深仇在身,而你卻要捨棄親人奢望的生命。若是真念著他們,就勇敢的活下去,用雙手埋葬仇人的明天,埋葬自己恥辱的記憶。若因身受凌辱而自盡,那我就清楚的告訴你。」冷哼一聲,說出近乎殘忍的一句話,「女人,你這是在逃避!」她半轉身,一臉淚痕,驚異掩蓋了眼中的絕望,愣怔在那裡。

    「想死還不容易!」從腰間取出銷魂,扔到她身前,「要抹脖子,我決不攔你,省得要死要活的看著煩心!」帳外糙聲澀澀,塌下秋風蕭蕭。燭火扭曲著身體,光影閃爍,時顯時隱。我在等,等她轉念,等她求生,等她決定。

    她拽起衣袍遮住裸體,纖細柔美的五指顫顫伸直。微僵,終是選擇了黃泉路嗎?藕臂輕舉,銷魂的冷光隱she在她的臉上,為那雙楚楚動人的淚眸染上了一抹堅定。「啊!」慘唳驚心,銀練乍起。哀嘆一聲合上眼,這個時代失貞的女人總逃不開這樣的命?唰地一下,並沒有血液噴溢的細聲,睜眼一瞧,一把青絲飄落在地。

    她捧著銷魂,裹緊外袍匍匐在榻上:「多謝恩公救我性命,多謝恩公一掌將我扇醒!」

    欣慰地點了點頭:「你能想明白就好,不必謝我。」取過銷魂束在腰上,「敢問姑娘姓甚名誰,家住何方,還有無親戚?」

    她蜷縮身體,將每一寸肌膚都裹在衣袍里,愣愣開口,聲音破碎:「小女子姓郝,辱名盼兒,原籍是青國的雲都。上個月家父仙逝,我帶著年幼的弟弟準備去嘉城投奔姑姑。可到了城裡才得知,姑姑前些天剛剛病去,姑父一家也不願收留我姐弟。於是便準備打道回府,再圖後路。」淚珠結雨,丁香含愁,星眸流火,柳眉倒豎,「今日午後我們一行剛路過城外的林地,就竄出來一夥賊人,他們……他們……」櫻唇被生生咬破,鮮紅色血滴為暗夜添上了一抹詭異的艷色。她發泄似的以額敲榻,短了半截的秀髮覆蓋在臉上,讓我看不清面容,只能聽見壓抑的抽泣。

    秋夜,慘戾。

    聲聲戚戚,到天明。

    黃泉兩隔淚淒涼,何懼風刃剪寒霜。

    待到秋逝冬去後,春雨淡染一枝香。

    等閒笑看橫雲度

    「大人,早!」洪亮的問候在清冽的晨風中凝成了白霧,陽光撥開薄紗似的晨靄,為淡青色天畔抹上了一層粉紅。順著一道道驚艷的目光看去,身後那人穿著寬大的男裝,暗色的棉衫掩不住她楚腰上的風情,微短的綠雲遮不住眉宇間的清麗。早陽中,她像一枝春半桃花,在一群「雜糙」中越發顯得芥芳漚鬱。

    眾人一時不覺,竟看痴了。

    「早。」清聲開口,看到盼兒面露懼色,緊緊跟在我身後,不禁柔聲道:「郝姑娘莫怕,這裡是青軍大營,兄弟們不是那些糙寇,斷不會傷你。」她垂下眼睫、諾諾頷首,眼神發直的眾人傻傻地讓開一條道,待走遠了才聽到一聲聲感慨。

    「娘的,這等好事怎麼沒落在老子頭上!」「豐大人也忒好命了!」

    「屁!那是大人心地好,老天賞了他一個美媳婦兒!」

    「停停停!有個很重要的問題,殿下怎麼辦?」

    「唉?!」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早已習慣他們的胡言亂語,輕輕搖頭,撩起布簾:「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哥哥一身玄色長袍,直直望向我身後,目若寒星。偏身一指,慢聲介紹:「這位就是昨夜我救的那位郝姑娘。」盼兒偷看了一眼哥哥,微微向後撤了一步,福了福。

    「郝姑娘?」角落裡傳來婉轉的語調,轉首望去,允之靠在長椅上,細長的雙目微微一瞥,審視的目光快速掃過盼兒微懼的俏臉,嘴角劃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:「真是一位好姑娘~」聲調低低,好似蛇信戰慄之音。

    哥哥昂然而立,目光冷然:「軍令如山,韓氏大營不染紅粉。」聞言微驚,急欲開口,忽見哥哥肅肅的睨視,「姑娘家住何方,本帥可派人將你護送回去。」

    盼兒纖身微顫,啞啞低應:「小女子家破人亡、苟且存世,多謝將軍好意,待盼兒殮葬了親人便自行離開,決不破壞軍令。」語調雖軟,卻透出不屈。

    哥哥眉梢微動,微微頷首,揚聲叫道:「小莫!」

    「將軍。」一名士兵走進帳里。

    哥哥揮了揮衣袖:「帶郝姑娘出去安葬家人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!」

    「多謝將軍。」盼兒微微屈膝,柔柔地看了看我,翩然離去。

    「雲卿。」哥哥聲音低沉,「以後切不可將來路不明的人帶回營中,謹記。」

    雖然這樣有些不通人情,但是行軍打仗來不得半點鬆懈,輕輕地嘆了口氣,無奈應聲: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帳外腳步聲頻傳,甲聲錚錚。帳門翻開,七八位武將陸續走進,抱拳行禮:「將軍。」「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眾位請坐。」哥哥行至桌後,將帳上的地圖展開,「大家都知道荊國有三水二山均為天險,出兵前本帥之所以選擇從閩關而入,就是因為可以避開四處天塹。今,我等已至韶州,連山山脈擋在眼前。要想插入荊國腹地,就必須先拿下連山的隘口……嘉城。」順著他的長指向地圖看去,一道延綿的山脈橫攬荊國以南,好似一道銅牆鐵壁,而嘉城好似一道大門牢牢地守住連山唯一的低矮處。「昨夜本帥派探子前去查看,發現另一處通途。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眾將大喜,正襟而坐。哥哥指了指嘉城以西的一處山坳:「此處名為飛鳥谷,地勢陡峭、野木叢生,雖不宜全軍穿行,但也足矣通過萬人。近年來這處谷地被一夥馬賊所占,他們四處燒殺搶掠。韶州太守潘世寧非但不進行剿滅,反而給了賊首一個軍職,還撥去數千人馬,命其守住飛鳥谷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哼,好會算計!」韓碩叔叔一拍大腿,忿忿道,「這樣即可守住險地,又可以少養一群士兵。是兵非兵,是匪非匪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最重要的是~」允之瞳眸一瞟,淡淡出聲,「還可以坐地分贓。」是啊,那姓潘的不知道從裡面撈了多少油水。怪不得,戰前的詳報上寫著:韶州乃荊國稅銀上納最豐之地。豺狼虎豹,明搶暗奪,百姓的血汗早被榨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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