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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「男的。」果決地回答。
他定住了,半晌眨了眨眼,叉著腰揚聲道:「沒問題!」他指了指板凳,「坐下。」依言而做。「抬臉!」揚起頭。他用指頭掭了一點藥膏,剛要往我臉上抹。只聽嫂嫂低叫道:「慢!」
朱雀挑著眉,納悶地看向她。用我的臉做這種表情,看起來還真是怪怪的。
嫂子走過來,不留痕跡地將我和他分開:「俠士是男子,怎麼能摸我妹妹的臉吶。」
朱雀風騷地撩了撩長發,向嫂嫂拋了個媚眼,:「嫂子,妹妹我怎麼會是男子呢。」
嬌聲軟語聽得我雞皮疙瘩直起:太……太太可怕了。
嫂嫂笑容僵住,愣愣地看著他,完全啞了。
「夫人。」林成璧剜了朱雀一眼,輕聲解釋道,「這是易容的必要步驟,缺不得的。」
「哦,哦。」嫂嫂嚅嚅答應,站到了一邊。
朱雀沖林成璧翻了個白眼,指尖帶勁,狠狠地再我臉上搓來搓去:「記住這琵鷺膏要抹得勻抹得細,若沒抹好,等會帶上面具就會像二皮臉一樣。」說著,從包袱里掏出一沓薄如蟬翼的臉皮。他纖長優美的手指在其間滑過,比女子還要嫵媚。
「真美。」不禁出言讚嘆。
「嗯?」他瞪大眼睛,詫異地看著我。
「啊,對不起。」怕他記恨,急急道歉。
「不不不。」他的美目中閃耀著驚喜之色,「你是說我的手嗎?」他比出兩手,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「嗯。」見他不忌諱,也就放心大膽地說出口,「腕白膚紅玉筍芽,很美。」
「哎呀,我就是喜歡誠實的人。」他一拍胸脯,豪氣十足,「今天我就給你畫一張最俊的臉。」
「唉,不用那麼顯眼。」急急說道。
「放心,包你滿意!」他不由分說地將一張薄皮貼在我的臉上,大概是先前塗了那個藥膏的緣故,假面一下子就吸了上去。一番折騰,讓本來就沒睡的我更加筋疲力盡。
「好了!」朱雀拍了拍手,遞來一個小鏡子,「瞧瞧,神鯤第一美男子!」
鏡中一張蒼白瘦弱的臉,慘澹的猶如冬月,只有眼睛透出幾分生氣。這……就是神鯤第一美男子?這臉該不會是……「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。」他遞給我一個奇怪的凸起,指了指脖子,「戴上。」
好奇地看了看,是假喉結啊。對著鏡子,細細貼好,再看向他:「你怎麼沒有這個?」
朱雀憋了半天氣,忽地喉間凸出一塊:「這叫功夫。」
「哦。」挑了挑眉,壞壞一笑,「好功夫啊,神鯤第一美男子。」
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,臉皮微紅,引得嫂嫂和林成璧一陣低笑。不錯啊,摸了摸沒有任何異物感的面部,看來他提供的臉皮相當薄啊。
朱雀嘟了嘟嘴,遞給我一盒藥膏:「喏,給你的,會用了吧。」
「嗯。」將東西收在袖袋裡,「多謝了。」忽然想起一件事,低低問道:「聽說你總喜歡纏著我師兄,該不會是真喜歡他吧。」
朱雀半掩容,媚然一笑,盯著林成璧,一字一句揚聲答道:「對,我就是喜歡豐梧雨!」
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林門主,無奈地搖了搖頭,原來是這樣啊。
「咚----咚!咚!咚!咚!」一慢四快,五更了。
「好了,時候不早了,妹妹回去收拾一下吧。」
「喔……喔!喔!」在此起彼伏的雞鳴中,夜終於盡了,眼前道路漸漸明晰。
一身男裝騎在馬上,「妹妹。」嫂子舉起手,遞來一塊雕著流雲紋樣的玉牌,「這是竹肅的另一塊符令,到了軍營亮出它就可以暢行無阻了。」
「嗯。」將玉牌收在包袱里,對著她微微一笑,「嫂嫂,我走了,你和彥兒都要保重啊。」
「放心吧。」她揚眉一笑,「見了你哥哥就回來,路上小心。」
摸了摸已經煩躁不安的踏雍,向她點了點頭,一踢馬腹:「駕!」
雀飛翻檐,蟬驚出樹。
駿馬長嘶,追日逐雲。
握緊韁繩,抿緊雙唇:這一次,我要牢牢守住所有的珍惜。
氣吞殘虜戰穹蒼
八月初七,近鄉情怯。
迎著午後的暖陽,定定地望向天邊的那座城,手腳微涼。
「噗!」身下,踏雍不耐煩地打了個響噴。
深深地吸了口氣,一揮馬鞭,壯膽似的吼道:「駕!」
馬踏清風,疾過飛鳥。暖陽照在臉上,卻難以滲入肌理。偏過臉,飛逝而過的株株白樺將那段艱辛硬生生鉤出心底。記得那一天,河水刺骨,枯葉飄零。再轉首,向前望去。只見形似酒爵的酹月磯屹立在江頭,似乎在見證那段錐心的回憶。猶憶那一日,漫天血腥,生死別離。
「駕!」一踢馬腹,快若流星,將慘澹的景色拋至身後。
灰色的城門沉重的沒有半分生氣,護城河散發出陣陣惡臭。仰首望去,門樓上的「繁城」二字被燦爛的秋陽反襯得更顯滄桑。未至九月,卻已是淒悽慘慘的悲秋模樣。這,還是我記憶中那個時時處處都洋溢著春色的繁都,還是那一座不適合秋的城市嗎?
揪心地疼,記憶中的天上人間已經墮落到地獄的邊緣。
「什麼人!」守城的士兵大吼。
定睛瞧去,他們穿著赭色軍服,是青國士兵!帶著幾分疑惑翻身下馬,從包袱里拿出玉牌遞過去,沉聲道:「我是從雲都來的,韓將軍在城內嗎?」
方臉士兵接過符令,仔細地看了看,隨後躬下身,將玉牌雙手捧上:「將軍出城了,晚些回來。」有禮的回答不露半絲軍情,不錯的兵士。
將玉牌收起,微微一笑:「那我就先進城等他。」
方臉向其他人吩咐了幾句,轉身看向我:「大人,請。」
「多謝。」
「大人,讓小的來牽馬吧。」方臉走在我身邊,剛想要拿過馬韁。只見踏雍猛地仰起脖子,齜牙咧嘴地長嘶,驚的他向後一跳:「呵,挺凶的。」
輕輕地拍了拍踏雍的頸側,笑道:「嗯,這傢伙認人的。」安撫地摸了它幾下,舉目望向四周。綠檐紅柱早已斑駁,舞榭歌台已被雨打風吹去,參差十萬人家已大多成了殘垣斷瓦。昔日車水馬龍的青龍道如今空空蕩蕩,偶爾走過的幾個人也是一副落魄模樣。真是江山易老,物是人非。
這就是我的生地啊,感到入骨的痛。
長長地嘆了口氣:「這位兄弟,才出雲都十日,你們已經到了荊國境內,好快啊。」
方臉得意地揚了揚眉:「我們將軍治軍甚嚴,說了這次是急行軍,咱這些小的可不得帶快點跑?不是狗子我吹,真要比起來。」他看了一眼踏雍,「您這匹馬都未必是我們的對手。」
「是啊,我是晚你們一天出都的,結果到今天才追上。」笑了笑,繼續問道,「不過這繁都是怎麼取的?速度也太驚人了吧。」
「嘿!」狗子來勁了,「這繁城可不是取的,而是獻的!」
「獻的?」
「嗯!都是九殿下的功勞啊。」他的眼中滿是興奮,「以前啊我一直以為那些養在大紅牆裡的王族一個個全是軟腳蝦,九殿下才來的時候,兄弟們雖然表面上恭敬,私下裡可全不服他。」狗子急道,「前日包圍繁城,將軍讓營中的前幽人唱起家鄉歌謠,守城的士兵有些搔動。對方大將當場就殺了幾個哭成淚人的士兵,這效果就又沒了。」他嘆了口氣,「就當大伙兒以為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之時,九殿下命軍中所有會識字的前幽兵寫下自己平時吃什麼、用什麼,原是哪裡人。然後將布條綁在箭頭上,全都she進城裡。」狗子以拳槌手,語調微揚,「沒想到半個時辰後從城樓上拋下荊國大將的頭顱,守城的士兵反了。哈哈哈,就這樣開了大門,放兄弟們進來了。」
聞言輕笑:攻城為下,攻心為上,人亦然。允之啊,你果然最擅長操弄人心。
「一開始大伙兒還不明白殿下為什麼要讓他們寫平時的吃穿住行。」狗子搖了搖頭,「待進了城才發現,守城的兄弟們太苦了,這裡的人也太苦了。他們的口糧還不如我們軍中的戰馬,身上的衣服也一個補丁加一個補丁,而荊國的大將卻住在前幽王宮裡,天天大魚大肉。怪不得他們看了布條就反了,要是老子,老子早他媽反了!」狗子激動地拍了拍胸脯,「咱將軍當場就放出軍糧,救濟了百姓。那些士兵一個個跪在地上,一把眼淚一把鼻涕,說是終於等到蛟城韓家的人了,終於有盼頭了。」狗子攤出手,示意我左轉,「那時候咱才知道,原來將軍他們這個姓氏在繁城裡有那麼大的影響。」
「嗯。」我輕輕地點了點頭,亡國之後百姓應是愈發懷念過往,應是愈發思念爹爹這位振國將軍。
「啊,快到了。」狗子指了指玄武道上的一條支路,「就在這個啥青街里。」
「常青街。」握緊拳頭,手心裡全是汗。
「對對!」狗子撓了撓頭,「唉,大人,你怎麼知道的。」
全身像是觸電,每一塊肌膚都在戰慄,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抖。眼眶微澀,鬆開馬韁,沉沉走去,一步、兩步……眼神微顫地看著眼前這座宅子,手指輕抖地觸了觸門口的那個石敢當,淚水終於落下:爹、娘,我回來了。眉姨,我回來了。全叔、竹韻,我回來了。
「怎麼和將軍一樣……」身後傳來狗子的低喃。
抑制住鼻腔里的酸氣,輕輕地拭了拭眼角,拉住踏雍,向狗子點了點頭:「多謝引路。」
「啊,沒什麼。」他憨厚地笑笑,「將軍雖然不在,但是鬍子都尉還在府里。」
「鬍子都尉?」低低開口。
「呵呵,兄弟們都說習慣了。」狗子不好意思地看看我,「鬍子都尉就是韓琦大人,黑面都尉就是韓碩大人。因為他們一個留大鬍子,一個天天沉著臉,大伙兒就這樣叫開了。」
躍上馬,向他點了點頭:「嗯,勞煩了。」
馬蹄嘚嘚,慢慢地向偏門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