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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至於荊國之民。」凌翼然面對青王探究的目光是不閃不避,「也可為我所用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月殺不才,請殿下賜教。」

    「若是外戚之軍四處殺人放火、殘殺無辜百姓,那會怎麼樣呢?」凌翼然笑得輕快。

    「可是敵方若是不殺呢?」韓月殺眉梢微動,恍然大悟道,「殿下的意思是?」

    「將軍果然是聰明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還有一分呢?」青王沒了先前的急色,慢悠悠地拿起茶盞。

    「還有一分便是地利。」凌翼然優雅地欠了欠身,「兒臣在前幽時,無意中得到了前幽的寶重,六國坤輿圖。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驚的青王手上一滑,嘩地一聲,杯盞落地。

    韓月殺愣在原地,瞠目結舌地望著笑意淺淺的主子:六國坤輿圖是震朝地學家章廣利歷時三十六載,踏遍千山萬水,方才繪成的地圖。此圖之詳實、之精美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,在軍事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。荊王打破繁都之時,曾派人四處搜尋此圖,結果並未發現。原來,原來這個寶貝早就落入了主上的手中。

    青王兩頜微動,深深地吸了口氣,再吸了口氣。半晌,灼灼地望向凌翼然,語調微顫:「小九啊,孤真是小看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凌翼然恭順地低下頭,並不出聲。

    「你早就料到了吧,終於出手了。」青王搖了搖頭,自嘲地笑笑,「很好,很好。」他略顯疲憊地靠在椅背上,「得顯,把那份詔書拿給韓愛卿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得顯從書架上取下一卷黃絹,恭敬地遞給韓月殺,「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韓月殺皺了皺眉,含疑地接過,剛要打開。只聽青王低啞的聲音傳來:「回去再看,孤累了,你們下去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人去殿空,青王凌准癱坐在桌案前,盡顯出幾分老態:暖兒啊,孤答應你的怕是不能實現了。他半喜半憂地望向湛藍的天空:允之允之,你的意思是讓翼然放下一切、離開孤獨的王宮,將御座允給他人。可是,事實卻恰恰相反啊,允之允之,允之翼然,孤也在不知不覺中著了他的道啊。

    青王深深地嘆了口氣:「得顯。」

    「王上。」內侍柔聲答應。

    「孤是不是老了?」語調慘慘。

    得顯瞪圓眼睛,望向座中。凌准花白的頭髮隨著殿中的流風輕輕地飄起,臉上深深淺淺地刻著時間的足跡。同樣的一張臉,同樣的一個人,以前瞧著也不覺得,今日怎麼忽然見老了?得顯低下頭,違心道:「在奴才眼中,王上永遠年輕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哼,油嘴滑舌。」凌准站起身走到殿外,望著遠去的那道英姿勃發的身影,嘴角微微勾起,「孤老了,是老了。」

    香餌一粒豰紋起,水深魚滑白鷺飢。

    日落西山飽腹時,卻成他人網中禽。

    漁翁,得利。

    雀飛翻檐 蟬驚出樹

    殘紅滿目,碧盡遙天。秋風解事,等閒吹遍。

    北靜門外,賽馬橋邊,我和嫂嫂盛裝出行,只為送別。

    華蓋軒車,王旗翻動。青王站在橋上,遙望十萬精兵,亮聲道:「今荊王有難,孤念在兩國交好已逾百年的情分上,特命爾等前去救援。」他舉起金龍爵,「孤在此敬眾將士三杯,這第一杯塵沙出塞揚國威,軍餉加倍!」

    「哦!哦!」三軍齊吼,回聲蕩蕩。

    仰頭飲下,拿過下一盞:「第二杯,莫掛妻小無糧糒,家家無累!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金瓜銀斧直指蒼天。「哦!」「哦!」喊聲撼動大地。

    青王拿起最後一盞,忽地兩腮鼓起,胸口微微起伏。身邊的內侍面帶難色,上前想要阻止他再飲。卻見青王舉爵向前,手臂輕輕一揮,震天動地的呼喊聲漸漸停止。「這第三杯,待到功成回馬時,論功行賞耀門楣!」

    「殺!殺!殺!」眾將激奮,萬兵興起,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渴戰之色,每一雙眼中都噴she著嗜血之情。

    青王用黃絹拭了拭嘴角,揚聲道:「伏波將軍!」

    「臣在!」獅盔獸帶,銀甲白袍,秋陽下哥哥挺俊的身形與記憶中的爹爹重合在一起,讓我又悲又喜,有點恍惚,有些惘然。

    「監軍寧侯!」青王再叫。

    「臣在!」束著銀冠,穿著紅袍,耀眼的簡直與紅日齊輝。微挑的桃花眼沒了往日的迷離嫵媚,仿若上古神獸赤螭的魔瞳,流溢著震魂攝魄的霸氣。

    「美酒一杯,孤祝你們馬到功成!」青王一揚手,內侍端著金盤低首走向二人。允之拿過銀虎觥,哥哥舉起銅雀皿,相視一笑,仰頭飲下。隨後躍身上馬,英姿颯慡。

    嫂嫂牽著我慢慢走上賽馬橋,施施行了個禮:「妾身見過王上,王上萬歲……」

    青王悶咳了兩下,擺了擺手:「夫人無須多禮,拔營在即,閒話少敘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嫂嫂抬起頭,含情脈脈地望向哥哥。半晌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已沒有纏綿依戀之色:「星馳鐵騎任縱橫,勿念家中子母尊。」讚賞地看著她,不愧是將門之女,外柔內剛,比娘更勝三分。

    「多謝夫人。」哥哥深深地望著她,這一眼似乎要將嫂嫂印到心裡去。陽光溫暖了臉上的刀疤,哥哥柔柔地看向我,「天涼了,卿卿要注意身體。」

    輕轉眸,笑道:「北地多風沙,哥哥可要保重。不然回來後成了糙面老頭,彥兒可就不要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貧嘴!還跟小時候……」他俊臉僵住,我微微一怔,同時選擇沉默。

    「夫人和小姐不必擔心。」允之出聲打破了這份詭異,「功成歸來之時,本殿定還你們一個分毫未損的將軍。」

    對上他難掩自信的美眸:這算是你的承諾嗎?允之。

    他嘴角邪邪地勾起,轉眸回首,黑亮的髮絲在空中划過一個優美的弧度:「本殿從不食言!」揮鞭向前,豪氣萬丈。

    佇立橋頭,望著晨光中一銀一紅漸漸遠去的背影,心頭籠起揮之不去的惴惴:真的和那一次好象……轉過身,一步一怔地走下賽馬橋,緩緩抬眼,卻見倚在雀兒目光肅肅地望向遠行的大軍,頭部微動,似在頷首。順著她的視線,厲厲遠眺,目盡處是與韓琦叔叔並排齊驅的年輕校尉。再回首,雀兒眼中的肅色已變成了痴迷的神采,她倚著黃柳夠頭張望,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。

    撇嘴一笑: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啊。

    「韓小姐。」身邊傳來一個尖細柔軟的聲音。

    屈膝行禮:「公公。」

    「王上要奴才來傳個話兒。」青王的貼身內侍抱著拂塵,躬了躬身,「回鄉需趁早,莫待霜重時。」

    轉眸瞥向遠處守衛森嚴的華車:你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、絲fèng不留啊。恭順地低下頭:「小女子想煩請公公遞個話。」

    「小姐請說。」

    抬目而笑,淡淡開口:「明朝日出籬東際,剩把離觴話別情。」

    麵皮鬆弛的老內侍點了點頭:「奴才定一字不漏地講給王上聽。」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,「識時務者必有福,小姐請一定要保重身子,老奴這就告退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公公慢走。」轉眸瞥向一臉天真爛漫的侍女,柔柔一笑,「雀兒看傻了?」

    她猛地一驚,不安地擰了擰衣角,臉頰浮起紅雲,掩飾性地眨動著眼睛。

    哼,嗤笑一聲,疾步向前走去:「看吧,趁離開之前多看看這雲都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她小跑著跟上,抱怨道,「奇怪了沒聽過那位叔老爺的名諱啊,王上又為什麼非要小姐會蓮州守靈呢?哎呀,雀兒這還是第一次去蛟城,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……」

    時間流失的如此之快,轉眼間已到了燈盡夢初時。披著一件單衣走下床,從匣內取出那捲黃綢:「神佑青空,天重恆昌:蛟城韓柏源奉主尊王、一生勤勉,孤念其煢煢無後,特賜韓氏月下孝女之名,回鄉為叔守孝。」

    手握詔書,靜立窗邊,只聽見風動絹布的悶響。清冷的夜,似秋霜勻染了暗藍的風景。沒有半點星光,也見不到慘白的月亮。

    還記得拿到這份王詔的那夜……

    我微訝地挑起眉頭:修遠都離開了,為何還要裝樣?

    「呵呵呵~」允之笑得前仰後合,他走到撫松堂的圍牆邊,敲了敲石磚,「嗯~夠硬了。」而後又看了看牆頭,「就是不夠高啊。」他媚態十足地望著我,語帶輕挑,「紅杏不出牆,卻有偷花人吶~」

    恨恨地瞪著他,咬牙道:「請殿下注意分寸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主上。」哥哥微微頷首,「請主上明示。」

    允之優雅地跺著步,漫不經心地問道:「韓夫人待字閨中之時曾被人騷擾,竹肅可曾知道?」

    哥哥兩拳緊握,目流殺意:「是,當時我還沒有內子相識。照我看來,那幾個惡徒該殺!」

    我詫異地望向身一臉怒意的哥哥:什麼事?

    「呵呵,其實不過是幾個求婚被拒的浪蕩公子半夜裡學人家爬牆。」允之笑得輕快,「不過卻被韓夫人和她的侍女打得半死,而後又被府中的親兵扔出了高牆。」

    我知道引章有功夫,卻不知嫂嫂也不弱。不禁掩面而笑,嫂子不愧是脂粉英雄,真是長了女子志氣!

    哥哥聞言,不住輕笑,目光柔柔,甚是愜意。

    「這也就是父王下詔的原因了。」允之語調微抑,走入暗影,「卿卿,你可是一塊肥肉啊~」他低低沉沉地笑開,「竹肅一去前線,這肥肉就沒了菜籠的保護,那些蒼蠅可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來叮你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主上的意思是?」哥哥瞪大眼睛,一臉不可思議。

    「嗯~」聲音低低,「這肥肉下肚,就不怕你反悔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會的……」哥哥低喃道,「三殿下和七殿下……怎麼可能?!」

    「怎麼不可能?」暗影里傳來折枝聲,聲音越來越低,低到靠他最近的我都很難聽清,「連父王……」半晌,允之從暗影中走出,嘴角邪邪地勾起,「只是父王不知道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得逞。」他邪媚地看著我,眼神迷離,充溢著笑意,「因為這塊肥肉可是長牙的,那些蒼蠅來了保准喪命!哈哈哈哈~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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