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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「嗯哼!」御座上傳來一個尖細的清嗓聲。
剛才還爭的面紅耳赤的朝官像是被人捏住嗉子的公鴨,陡然間沒了響。拿著白笏,偷偷看去,王上目光沉沉、面色甚暗。眾臣戰戰兢兢地回到朝列中,惴惴不安地低下頭。殿內安靜的,只能聽見幾絲風聲。
直到列位大臣的頭上浮起了虛汗、憋的快不能呼吸,青王才低低開口:「翼然。」
寧侯眉梢微動,慢步走出:「兒臣在。」
「孤命你為此次北上助荊的監軍。」此言一出,眾臣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:怎麼?!
「王上!」董容二相急急出聲。
青王厲厲地望去,驚的二人手腕微顫,笏板輕輕抖動。
「二位卿家有意見?」凌准語調微揚,雙目危險地眯起,幽幽看向兩目流火的老三和老七,「亦或是,徹然和淮然對孤心懷不滿?」
「臣不敢。」「兒臣不敢。」四人皆退,不再言語「此次入荊,必經前幽之地,翼然在那裡生活了三年,對地貌人情更為熟悉。」凌準的尾音短暫,不容抗拒,「翼然,韓愛卿。」
「臣在。」
「兒臣在。」
「出兵助荊,不容有失。」青王聲音微沉,「朝會後到御書房來,孤再與你們細細商議。」
「(兒)臣遵旨。」韓月殺偏過頭,向九殿下微微頷首。凌翼然只是淡淡回禮,很是生疏。
「至於外使一職。」青王掃視座下,「不知那位卿家願意成為孤的口舌,向荊王討一口甜湯呢。」
列位大臣左顧右盼,踟躕不前:談判這活兒可不好干,談成了那是應該的,要是談不成。回來受罰事小,要是在異國丟了腦袋那可就冤枉了。
「臣願往。」清亮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,眾人幸災樂禍地看向出言者。
聿寧眉清目朗,清聲說道:「臣願為使,為韓將軍和九殿下鋪好前途。」
「好!」青王讚許地看向他,「孤賜聿愛卿寶車一輛,金笏一把,御林軍千人護駕。愛卿可放心大膽地前往荊地,孤在這裡等著你的好消息。」
「謝主隆恩,臣遵旨。」
日上三竿,青穹殿外朝臣們三三兩兩地並肩而行,小聲討論著剛才的朝議。
烈侯和榮侯一前一後跨出殿門,互視一眼,同時冷哼,轉身朝相反的兩個方向走去。
「七殿下。」容克洵邁著步子,向南邊追去,「殿下慢點走,老夫跟不上了!」
凌徹然停下腳步,並不回頭,整個散發出揮之不去的怒氣。容克洵垂著笏板,走到他身邊,小聲說道:「殿下應該高興才是。」
凌徹然擰著眉,迷惑地看向他。容克洵微微一笑,目露精光:「今日朝會有兩個驚喜。」右相伸出兩個手指,「其一,董建林那個老匹夫不再裝蒜,跳出來護主。老夫偷偷窺探了王上的神情,聖顏微異啊。」凌徹然跺步向前,容克洵跟在身側,繼續說道,「王上最恨暗中結黨,殿下與老夫那是甥舅關係,滿朝皆知。當日王上之所以保住董氏一派,那也是看在他尚未捲入奪嫡之爭,想用他來制約老夫。可如今這個老匹夫竟然和三殿下走到了一起,哼,王上一定悔不當初。如此看來,董建林那個老匹夫是在自掘墳墓。」
凌徹然微微頷首:「那第二個驚喜呢?」
「殿下也應該明白,若論資歷,監軍一職三殿下是勢在必得。」容克洵用白笏敲了敲掌心,「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,想必此時,三殿下一定氣得想吐血啊。」凌徹然嘴角微揚,表情甚是愜意。「自從九殿下從幽國回來,王后和老夫就一直盯著他,沒見有任何異動。再加上九殿下的母族只是一方富紳,朝中全無支持,在十幾位殿下中算是最無害的一位。老夫幾番揣摩,覺得王上是為了平衡兩方勢力,才將監軍一職放給毫無利益牽扯的九殿下。這樣算來,還是我們賺了。」
「可是。」凌徹然嘴角微沉,「不能隨軍,那又怎麼拉攏韓將軍呢。此人甚是剛直,他那個妹妹又不解風情,這下可難辦了。」
「即便我們拉攏不成,也要確保韓月殺不為他人所用!」容克洵虛起老目,面露狠色,「殿下別忘了,蛟城韓氏多戰鬼啊!」
凌徹然仰望藍天,輕輕地嘆了口氣:「只是可惜了!」
御書房裡,青王端坐在桌案前,直直地望向牆上的地圖:「聿愛卿啊,你說荊王要怎樣回禮才能答謝孤這次的傾力相助呢?」他眼眸微轉,瞥向站在最左邊的戶部尚書、此次出征的前使聿寧。
聿寧微微頷首,清聲道:「臣以為,荊王唯有獻出沛、蘄、鋒三州方能顯出誠意。」
「沛、蘄、鋒?」青王略微詫異,與他同立的凌翼然和韓月殺也露出幾分訝色。
「是。」聿寧走到神鯤地圖前,拱了拱手,「談判其實就是在雙方的底線前進行妥協,臣竊以為荊王的底線應該在這一帶。」他的手指沿著國界向荊國境內縱深了約一指之遙,「若超過了這個範圍,荊王恐怕要另尋他助了。」
青王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:「嗯。」
「這五州之中。」聿寧指了指最西土地,「桐州雖然有鐵礦,貢州雖然多金,但都與雍國接壤,得之恐為隱患。臣以為不如留著讓荊國留著這兩個州作為我國與雍國的緩衝地帶,不出三年此地必生事端,待這兩國兵戎相見之時,王上可就占了先手,幫誰都是贏,助誰都有利。」
凌准不住頷首:「愛卿真是深謀遠慮。」
「謝王上誇獎。」聿寧不驕不躁,指著另外三州說道,「這沛州是樂水和酹河的交匯處,若取了此地,便可盤活前幽之地了。」
「盤活?」韓月殺低喃道。
「是,盤活。」聿寧指了指青國的東南四州,「韓將軍蓮、蓉、芒、苜四州雖然盛產谷粱,但是農業的命脈卻一直掌握在雍國手中。昔日三家分幽,雍國可是占了先手。他們取得的西南四州均在酹河中游,而我國所取的東南四州皆在下游。若到了戰時,雍王設法斷了酹河,那糧倉也會變成蠻荒。如今若得了處於上游的沛州,不僅可以解蓮、蓉、芒、苜四州之圍,而且還能扼住雍國的咽喉。因為酹河的上游亦是樂水的上游,樂水可是雍國的水脈啊!」
「妙,妙。」青王撫掌大笑。
「至於蘄州和鋒州,要這兩地不為其他只為繁城。位於兩州交界處的繁城是前幽遺民心心念念的都城,是一個標誌。荊王取了此地卻沒有善加治理,引得前幽遺民怨聲載道。」
聽聞此言,韓月殺暗暗握緊拳頭,不自覺地挺直了身體。
「若王上能著力恢復繁城舊貌,那便可贏的前幽子民的心。更何況,繁城是佛教聖地,在佛教徒心中有著獨一無二的地位。修繕繁城、廣迎八方來客,王上的賢明必將遍傳天下。亂世之中,得民心者可事半功倍。」
「好!」青王猛地站起,激動地悶咳,「愛卿啊,你有如此智謀,為何不早點出山助孤啊,害得孤苦等了五年。」
聿寧微微傾身:「昔時臣執著於一紙家訓,空耗了數載時光。而後幸得佳友點醒,方才恍然大悟。」
青王抑制住低咳,仰首將滿滿一杯茶一口喝下,而後急急問道:「佳友?想必也是謀略非凡之人,能否為孤引薦。」
聿寧面帶愁色:「那位友人才智應在臣之上,只可惜我們只有一面之緣。此後臣四處尋找,渴望深交,那人卻再無消息。」
「可惜啊。」青王慢慢坐下,嘆了口氣,「愛卿啊,你要早大軍一步趕到荊國,明日就要啟程。今日孤就不留你了,等到你功成歸來,孤再擺下酒宴與你秉燭夜談。」
「是,臣遵旨。」聿寧向凌准行了個禮,而後再看向另外二人,「九殿下、韓將軍,聿某就先行一步了。」
「大人保重。」韓月殺拱了拱手。
凌翼然頷首而笑:「本殿在前方等著聿尚書的好消息。」
「啪、啪、啪。」聿寧走後,青王倚在長椅上並未出聲,只是習慣性地敲起手指,「啪、啪、啪。」
知道茶盞里的水涼了又涼,凌准方才幽幽開口:「韓愛卿。」
「臣在。」韓月殺抱拳傾身。
「實話實說,此次出兵你有幾分勝算?」
「六分。」
「六分?」青王停止敲指,虛起雙眼,目光微沉。
得顯靜立一邊,不禁著急:哎呀,好話都不會說,韓將軍真是!
韓月殺挺直胸膛,深邃的眼中流溢出懇懇之色:「此次出兵雖然是荊王所請,但在荊國民眾心中我軍依舊是入侵者,反抗必不可少。不過為了王上的英名,為了長遠大計,臣是斷不能對手無寸鐵的荊民下狠手的。」
青王擰著眉,不時頷首:「嗯。」
「朝議中臣有一句話沒能來得及說。」韓月殺抱拳頷首。
「哦?」青王來了興致,「愛卿請說。」
「列位同僚皆說雍國可能與我軍搶著助荊勤王,可是據臣對雍國明王的了解。臣私以為,雍軍與荊國外戚聯手的可能性更大。」
凌准驚的微瞪雙眼,猛地站起,在偌大的御書房裡來回跺步:孤,怎麼會漏算這條,可惡。半晌,他停下腳步,沉聲問道:「愛卿所說的六分,可考慮到這點了。」
韓月殺抬起頭,目光堅定:「是。」
「嗯,還好,還好。」凌准慢慢坐回長椅,目光厲厲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兒子,「翼然,作為監軍,你有何計策?」
凌翼然迎著暖暖的秋陽微微一笑,眉宇之間滿是自信:「兒臣有為韓將軍增添三分把握。」
「三分?」青王語帶興奮,「說說。」
「雍國的國主不是明王陳紹,而是雍王陳煒~」凌翼然眼波流轉,看向地圖,「先前養城之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,只是明王力保前幽二侯,此事才漸漸平息。兒臣認為火焰雖熄,星火仍在。父王不如往上加一堆柴,送一口氣,讓火勢重燃。一旦國內不穩,雍王又何談助荊勤王,亦或是幫助荊國外戚呢?」
青王眼含興味,對凌翼然是看了又看,瞧了又瞧:果然啊,果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