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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只一個字就能讓我羞死。

    伸出一隻手,摸了半天,終於夠著了一件單衣。快速遮住身體,慢慢坐起,長長的髮絲垂至胸前。向內挪了挪,他目光視遠,慢慢坐進。再抬首,卻見修遠閉上雙目,俊顏清潤:「我不會睜眼的。」

    淡淡的一句話拂去了我心頭的不安,慢慢鬆開雙手,單衣順著肌膚柔柔滑下。他舉起雙手,靜默。我貼上兩掌,微暖。

    純陽真氣順著經絡一路而上,撼動著體內的刺痛。骨髓里一陣排山倒海,生命像是一點點從體內抽離,那種疼痛難以言傳。薄薄的冷汗覆在額頭上,順著臉頰慢慢滑下。強撐著虛軟的身體,感覺嵌入背部的銀針顫動著,真氣與霸道的毒液在血脈里搏鬥。虛起雙目,只見修遠緊閉雙目,袖袍鼓起。冷峻的臉上毫無倦色,都快一個時辰了,他其實也累了吧。

    靜下心,感受著精純的內力在身體裡流動。「呃……」咬緊下唇,承受著一浪更比一浪猛烈的刺痛。體內的陰寒之氣漸漸頹衰,純陽真氣從掌心忽地湧入,如鋪天蓋地一般席捲全身。只聽丁丁數聲,背上的銀針飛出。喉間泛起濃濃的甜腥,偏過頭,哇地一口,黑血直直地濺到地上。身體軟軟地滑下,伏在床沿上,沒有半分力氣。頭腦漸漸渾沌,各種顏色混在一起,繞啊繞,漸漸變成了濃濃的黑色。

    感覺到身體被輕軟絲滑的薄被蓋住,隨即落進一個堅定有力的懷抱。暖暖的,很舒服,心境安寧,就要沉沉睡去。

    朦朧間,耳邊傳來一聲低語:「我會負責的。」

    什麼?什麼……

    陷入深沉的暗夜……

    流雲翼然 夜景闌珊

    「我會……」

    後面是什麼?靠著軟墊,直直發愣。那夜……臉頰微燙,心跳微亂。醒來後,修遠便不知所蹤,究竟是去哪裡了?又,不告而別了麼?想到這裡,不禁蹙眉。

    「妹妹。」嫂嫂輕輕開口。抬起頭,茫然地看著她:「嗯?」

    嫂子緊皺秀眉,似有不忍,半晌,嘆了口氣,握住我的手,低低說道:「你們,是不可能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唉?」詫異地看著她。

    「妹妹,雖然你哥哥和我都知道,夜神醫是託付終生的好對象。但是,你的婚姻大事已經不是我們可以作主的了。」她緊緊地盯著我,急急說道,「光是你哥哥手中的那二十萬精兵,就足以在爭位戰中扭轉乾坤。王上,是斷不會讓你輕易嫁人的。」

    愣了一會兒,才明白她的意思。臉頰隱隱發燙,小聲問道:「不要亂猜,我和修遠不是那種關係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是?」嫂嫂目光含疑,喃喃道,「那為何夜神醫向竹肅提親?」

    「提親?!」瞠目而視,微微怔住。低眉凝思,身體隨著馬車的前行而微微顫動,「我會……」。忽地抬頭,原來是「我會負責的」。負責啊,心底流過一絲沒落:「那,哥哥是怎麼說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當然是如實相告。」

    下意識地握緊拳頭,胸口微酸:修遠,就是因為這個才離開的麼?

    「姑姑,姑姑。」衣袖被輕輕拉扯,偏過頭,擠出一絲笑容:「彥兒,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「你看!你看!」他拜跪在車內,胖胖的小手指向簾外。

    抬首望去,天淡雲閒,長空飛過數行新雁。藍湛湛的蒼穹下,遠處的群山顯得越發低矮。山前雲下是一划的金碧輝煌,耀睛奪目。鳳閣龍樓郁嵯峨,十里樓台艷綺羅。青國的王宮,繁麗中透著莊嚴,盡顯王氣。

    眼帘中,朱紅色的宮門越顯越大。停頓了一會,守門的士兵向後讓了幾步,馬車緩緩地駛進王宮。待進了第二扇宮門,只聽一個略微尖細的男聲傳入:「奴才恭迎伏波將軍夫人、小姐下車。」

    迤邐而行,紅蓼花繁,燦若煙霞。霽天空闊,行雲疏淡。感覺到兩道探詢的目光,轉眸而視。只見那名內侍眉頭微顫,恭敬地低下頭去。

    嫂嫂牽著彥兒,笑笑地開口:「今日,得全公公親自出迎,讓妾身惶恐不已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啊,將軍夫人這麼說就太折殺奴才了。」相貌平平的內侍躬了躬身,「王后娘娘說韓小姐今日是第一次進宮,怕是有些生,讓奴才跟在旁邊好生伺候。」

    嫂嫂眉頭輕攏,瞬間舒開:「妾身代妹妹謝過娘娘恩典,公公辛苦了。」

    得全低了低頭:「能為夫人和小姐引路,是得全的榮幸。」

    順著曲曲折折的長廊一路緩行,宮苑裡遍植奇樹,或香連翠葉,或紅透青枝;還有的結著離離朱實,籠煙帶火。想來這裡應是後宮,不似遠處宮殿的肅穆莊嚴,這裡處處透著柔婉秀美。

    「夫人,小姐,鳳鸞殿到了。」

    仰觀前方,蕭牆粉壁,雕樑畫棟,其中很多宮女內侍出入。進門是一帶群房,進了二門,只見殿宇廊廡,紋窗雕檻,十分精緻。珠簾撩起,嬌軟之聲撲面而來。

    「各位娘娘,伏波將軍夫人、少爺,以及將軍胞妹,到了。」

    跨入正殿,一室美人嬌娃。座上戴著金鳳冠的女子,眼角隱隱地藏著幾道皺紋,眸間閃過一絲精明,頗有些含威不露的氣勢。左手的那名盛裝女子,和金鳳女子年齡相仿,眉目溫和,觀之可親。右手座下便是弄墨,她頭戴金絲八寶碧珠冠,脂香粉澤,彩服明琅,真是傾國之色。弄墨明眸微動,半站起身,而後又慢慢坐下,眼睛緊緊地鎖住我,沒有半分移開。

    嫂嫂放開彥兒,施施行禮:「妾身見過王后娘娘,見過華妃娘娘,見過成妃娘娘。」跟著她彎下腰去,只聽嫂嫂繼續說道:「千巧佳節,祝各位娘娘身體康健、聖恩永眷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免禮。」座上傳來一個帶笑的女聲,「你們瞧瞧,成妃妹妹急的,都恨不得直接撲過去了。」

    一陣低低的輕笑,我慢慢抬起頭,只見弄墨向座上低了低頭:「讓姐姐見笑了,只是臣妾和這個小侄女感情深厚。」她偏過頭,動情地望向我,「她打小就跟在我身邊,同吃同睡。而後臣妾入宮侍奉王上,這孩子又因為身體太弱一直沒能到雲都來。這一別,就快十年啊。」

    看著她,眉梢微動,向前走了兩步,低低叫道:「弄……」頓了頓,「姑姑。」

    王后細細的柳眉高高挑起,嘴角微微上揚:「好孩子,快過來吧,讓你姑姑好好瞧瞧。」

    三步並兩步,撲倒在她的懷裡,甜甜的瑞香充溢鼻尖,仿若回到了幼時,暖暖的好溫馨。兩頰被輕輕地捧起,弄墨的眉梢帶愁,低低問道:「卿卿的病可好些了?」

    「嗯,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她舒開眉頭,明媚的眼眸光艷照人:「好,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來人啊,看座。」王后雙目彎彎,目光深深,「成妃啊,這孩子可許了人家?」

    此言一出,弄墨微怔,而後輕輕一笑:「回姐姐的話,卿卿還沒主呢。」

    王后懶懶地抬起右手,鏤空琺瑯指套閃著一絲寒光:「好孩子,過來給本宮看看。」

    手背上被輕捏了一下,看了看弄墨,微微一笑。慢慢走到王后身前,淺淺地行了個禮:「韓月下見過王后娘娘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抬起頭。」

    依言而做,那雙深褐色的眸子帶著三分冷淡、七分試探,直直地望過來。默默地看著她,心湖風平浪靜,沒有一絲漣漪。半晌,她的面容驟然舒展開,目光忽地柔和:「韓月下。」

    低下眼,應道:「是,娘娘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多大了?」她倚在坐塌上,淡淡瞥視。

    不知怎地,對她提不起好感,身體不自覺地想往後退:「下個月就十六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十六?」她沉思了片刻,「天重七年所生?」

    天重乃是青王凌準的年號,算了算,點了點頭: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噢?」一直沉默的華貴妃突然出聲,她笑笑地看了看王后,「天官曾經替淮然算過,說是他的正妃必是天重七年八月所生之女。」

    詫異地看著溫柔可親的華妃,她完全無視王后的怒視,目光直直地飄來:「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,你說呢,成妃妹妹?」

    四下悄然,弄墨微微頷首,輕笑道:「緣分這種玄妙的東西,又豈是臣妾能猜透的呢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倒是。」華妃接口道,笑容依舊溫柔,「不過啊,臣妾看著這孩子甚是喜歡。詠兒,你覺得呢。」說著,她看向左手邊。

    一位身懷六甲,體態微豐的美婦在宮娥的攙扶下,慢慢起身,柔柔地看向我:「母妃的眼光真好,媳婦兒也很喜歡這位妹妹。」

    微瞪雙目,詫異地看著她:妹妹?我們好像還不認識……座上傳來一個冷哼,王后挑著柳眉,慢慢走來,尖尖的甲套扣住我的手腕,有些疼痛,「時候差不多了,去流芳台吧。韓小姐,扶本宮一把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悶悶作答,這樣的對話,這樣的暗鬥,勾起了我心底那簇最黑暗的記憶。低著頭,再無興致欣賞沿途的風景。

    「姑姑,今個格外熱鬧啊。路過朝門的時候,看到春官宗伯忙成一片。」嫂嫂跟在後面,與弄墨閒聊道,「不知道來了什麼大人物,竟把各位禮官大人急成那樣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?」弄墨詫異地開口,「今年的千巧宴不是由王后娘娘親手操辦的嗎?春官府怎麼會介入?」

    王后緩下腳步,瞥了身後一眼,幽幽地說道:「昨天定侯突然來到雲都,禮部忙的是接待他的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定侯?」華妃的聲音略微拔高,「眠州州侯定侯?自前任定侯去後,這是第一次晉見王上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第一次啊。」王后眼中划過一絲精明,「這位定侯是前任何述的外孫,何定侯一生只得一女,而此女又早夭,僅留一子。何述便將眠州留給了這唯一的外孫,只不過此人甚是神秘,八年以來從未現身。如今像是騰空出世一般來到雲都,究竟是為什麼呢?」

    定侯啊,目光視遠,凝神靜思。《列國志》云:天下鹽鐵,眠州獨占四分。

    眠州位於荊青翼三國的交界處,畝積約有四個蓮州那麼大,自震朝滅亡以後就以一個獨立的政治地域而存在。眠州以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以及豐富的資源,成為了三國外交縱橫的關鍵,也因此眠州州侯分別被荊青翼三國封為平侯、定侯和重侯。而這個顯赫的何氏一族卻仿佛受到天譴一般,子嗣頗為稀薄。至何述這輩,已是幾代單傳,而何述一生偏偏只得一女,萬般無奈之下才將何家世代經營的眠州交給了外姓。不過這個外姓也很是特別,單是何述的女婿能頂住壓力沒有入贅,就已經很不可思議。再加上新任定侯八年以來從未露出過廬山真面目,這不竟讓三國既好奇又惴惴。如今,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,這位神秘的定侯突然出現在雲都,他究竟是何打算,又是出於何等政治目的,頗叫人玩味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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