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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對面的男子長相清朗,眉宇間顯出幾分霸氣。凝思半晌,他的嘴角輕輕勾起,灼灼地看著眼前精靈般的女子,輕輕地落子:「說好了,我若贏了,你便嫁我。」
少女輕搖團扇,偏著頭,眨了眨眼睛:「噢?這麼有把握?」說完,垂眼看去,素顏微異,猛地瞪大美目。
男子端起茶盞,輕抿了一口,笑容淺淺,直直地看著眼前的少女。
不禁心生好奇,輕手輕腳地走進涼亭。少女低下頭,捧著臉細細思量。我伸出手在他們眼前揮了揮,這二人卻完全沒有反應。難道是我游離到他人的夢境?亦或是,這二人誤入了我的夢裡?輕輕地搖了搖頭,定睛看去,石桌之上,正是墓口的那盤殘局。難道,這兩位是聖賢帝和水眠月?
「子謙。」少女抬起頭,眼眸彎彎,宛如半月,「看來,你還要多等些時日。」說著,手起子落,正是剛才我下的那手棋。
男子虛起星目,面色微凝,半晌,輕笑一聲,眉頭舒展:「眠兒,我還是贏不了你。不過~」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,一臉堅定:「你註定是我風清宇的皇后。」
清風吹過,周圍景物突變。酒肆茶寮里,一位清秀書生搖著紙扇,眼眸清澈,笑意融融。那不正是水眠月,只是抽長了身形,長大了幾歲而已。她站在一群書生中間,氣度超然。
「辯了這麼久,你也不過是窮酸書生罷了!」對面的一個武夫模樣的人撂著袖子,指著她笑罵道,「數百年來一朝傳不過三代,原因就是你們這些文人在窮折騰!胸中只有兩本書,只見眼前半點利!」
「噢?兄台又如何得知我心胸狹窄,鼠目寸光呢?」水眠月不惱不怒,依舊滿臉笑意。
「那我問你,你此生最大的夢想是什麼!」武夫不屑地笑了笑,「該不是什麼黃金屋、顏如玉吧!」
水眠月躬了躬身:「在下今生最大的夢想乃是釣魚。」
「釣魚?哈哈哈!」酒館裡響起一片鬨笑聲。
待他們笑累了,水眠月才清聲說道:「以長虹為線,月為鉤,釣得鯤魚震天地!」
此言一出,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臉颯然的水眠月,再無聲音。
我身後傳來一個低低的笑聲,回首一瞧,一名俊美的男子以手托腮,半舉酒杯,細長的眼睛微翹,灼灼地看著水眠月。隨後向身邊的侍從低語了幾句,侍從一邊頷首,一邊抬眼看向笑意滿滿的女子。
正當我靠近二人靜心凝聽之際,眼前的景物忽轉。只見周圍金漆碧瓦,紅柱高聳。
「本王願交出兵權。」只見茶館裡的那位俊美男子拱手而立,站在金鑾殿中。
御座上的風清宇微微頷首:「楚王深明大義,朕實感欣慰。楚王還有何要求,可一併提出,朕會儘量滿足。」
楚王抬首直視,眼眸里泛出暖意:「本王只求一女。」
「噢?誰家的女兒?」風清宇靠在御座上,笑得隨意。
「左丞相之女,水眠月。」清澈的聲音在大殿裡迴蕩,震的風清宇猛地站起。
聖賢帝咬緊下顎,虛起龍睛,目光冷冷地看著座下。楚王似笑非笑地仰首直視,俊美的臉上沒有半分懼意。
「皇上!」一位老臣從朝隊裡出列,「下官願為楚王保媒。」
風清宇一臉肅肅,沉沉開口:「此事再議。」
「皇上!」朝堂中響起一片訝異聲。
「朕說再議!」聖賢帝低吼一聲,拂袖離去。
場景再次轉換,喜樂響起,街市擁擠。一個彩綢寶車在數百人的簇擁下,招搖地向遠方駛去。沉箱滿滿,布絹疊疊。十里紅妝,寶物盈車。當彩車從我眼前駛過的剎那,車簾飛起。梳著婦人髮髻、頭戴翡翠珍珠冠的水眠月唇印胭脂,眉染黛色,無意間的轉眸,似與我直直對視,她一臉慘白、眼中了無生氣,絕望的表情深深地震撼著我的心。
低頭長嘆,舉目再瞧。眼前已經物是人非,南風陣陣,丹桂飄香。
「月兒!」身後的屋室里傳來一聲不滿的低吼,舉步上前,倚著窗子,看清了房中的景象。
楚王散著長發,半躺在床上,抬起水眠月的下巴,美目微垂:「你當真冷血冷情,本王待你如此,你三年以來卻未曾展顏。」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寒,「還想著他?」
水眠月淒淒地抬起頭,烏黑的長髮與他交纏。
楚王翻身下床,披上一件錦袍,直直地望著她:「月兒若那麼想要皇后之位,本王便成全你!」說完,毅然離去。
水眠月躺在床上,仰起頭,望著當空的那輪明月,兩行清淚緩緩滑落。
喉頭微堵,眼角酸澀,淚光迷離後,卻發現身置高樓之上。楚王一身戎裝,滿目蒼涼地望著硝煙四起的城郭,轉過身笑笑地看著水眠月:「月兒,本王還是輸了。」
「逸軒。」水眠月哀哀地看著他,「你這又是何苦呢。」
「月兒。」楚王伸出手,緊緊地抱住她,柔情蜜意地說道,「來生,我定許你一個天下。」說完推開水眠月,舉劍自刎。
「不!」水眠月慟哭著撲倒在他身上,她聲嘶力竭地大喊:「逸軒!我不要天下!我不要天下!」
「眠兒~」身後傳來一個動情的低呼,我向一邊退了兩步,靜靜地看著這不合時宜的重逢。穿著龍袍的風清宇站在樓道里,目光抖動,一臉驚喜:「眠兒,朕來接你了。」
水眠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,半晌冷笑一聲。回首看向地上已無氣息的楚王,淚水潺流:「是我負了你。」說完,拿起地上的長劍穿身而過。
「眠兒!」風清宇大步上前,接住了搖搖欲墜的水眠月,垂下兩行清淚,「眠兒……」
水眠月笑笑地看著他,嘴角泛起一朵血花:「生生……世世……與……君絕。」
「不!」聖賢帝長嘯一聲,動徹天地,「眠兒!」
胸中沉沉,眼前迷濛。突然感到身如墜燕,好容易穩住身形,只見周圍彼岸花開,繾綣有情。站在遠處,望著忘川河上的那座奈何橋。奈何,奈何,一過奈何忘前生。可是我卻保留著前世的記憶,這又算不算是一種奇遇?
「唉,冤孽啊。」身邊一個白衣鬼差幽幽地嘆了口氣。
「可不是。」另一黑衣鬼差附和道,「那人真是,好好的神仙不做,偏偏在這奈何橋頭一站就是五百年。」
舉目望去,只見一個身穿錦袍的男子立在橋下,目不轉睛地看著周圍排隊投生的鬼魂。那,不是聖賢帝風清宇嗎?他是在找誰?找水眠月?
「另一個更瘋癲呢。」黑衣撇了撇嘴,繼續說道,「五百年內,每每投胎,每每逆天,起義造反,不知疲倦。」
順著他的目光,只見一名紅衣男子一臉倔強,細眼微轉,甚是動人。
是,楚王……
「這五百年來天上地下都不得安寧,據說是因為一個女人啊。」白衣繼續閒聊。
「可不是。」黑衣搖了搖頭,「那女子在殿審之後懇請了閻王,結果被投到了另一界去。」
原來這就是水眠月那句「生生世世與君絕」的真諦,嘆了口氣,想要轉身離開,卻被兩位鬼差攔住。
「想跑?」白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「還不快跟上!」
我詫異地指了指自己:「你們看得見我?」
黑衣挑著眉,瞥了我一眼:「廢話!跟上!跟上!」
「唉!」我被擠在鬼魂中不能動彈,回頭急急大喊,「可是我是人啊!」
眾鬼斜了我一眼:「曾經是。」
「不對!我真的是人!」搖著手,大聲辯駁。
「哼!」白慘慘的一堆鬼不屑地看了我一眼,「一看就是才死沒多久的。」
徹底無語,默默地嘆了口氣,抬起頭,只見楚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,嘴角輕輕地勾起。
橋頭的聖賢帝投來灼灼的目光,我禮貌地點了點頭。他舒開眼眉,轉身向奈何橋走去。
亦步亦趨,順著人流,步上橋面,腳下忘川滾滾,兩岸曼珠沙華層層疊疊、嬌艷似血。忽然心中一緊,攤掌一看,中指的紅線還在,絲絲入扣又開始顯出效力。閉上眼,抱緊身體,咬著唇,頂住刺痛。
不知過了多久,慢慢睜開眼睛,漸漸地看清了眼前人。
夜景闌俯著身子,鳳眸微緊:「雲卿。」
這一聲低呼,恍若隔世。看來,還是沒從夢境裡忘情。暗笑自己太沉溺於故事,半坐起身,向他點了點頭:「修遠,我沒事。」定睛一瞧,他一身濕漉,水滴沿著長發一路滑下,竟為他籠上了一層朦朧神秘的感覺。
「你?」我詫異地看著他。
他抬眼看了看那片池塘,輕輕說道:「剛才我去探了探路,此水與外湖相連,池底有一洞穴,以身穿過便可出去。」
欣喜地笑開,輕輕地點了點頭,忽然想到他的傷勢,不禁問道:「你的身體?」
「無礙。」他淡淡地開口,遞給我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,「水底暗。」
回首望了望這方眠月夢境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與夜景闌對視一眼,轉身跳入池裡。
五百年前事漫省,世人猶說與,當時靜女。
青梅竹馬,逆天深情。
幾番沉吟,幾番淒淒,驀然飛過別枝去。
欠你的情,負他的意,晴雲淡月從頭續。
十里艷紅妝,一夢黃梁。
絕句寄東風,弄墨九重
春天,像一篇鴻篇巨製的駢儷文。而夏天,是一首辛辣精湛的絕句。
西廂的閒庭里,短命的牽牛乾癟地匍匐在藤蔓的腳下。烈日昭昭,灼得風蟬此唱彼和,如鳴金擊鼓、四面楚歌。
豐梧雨站在長廊里,淡眉緊皺,俊目沉凝。只聽呀的一聲,如夢端著一個銅盆從房內慢慢走出。
「怎麼樣?」語氣急切,全不似平時的從容鎮定。
如夢咬著下唇,輕輕地搖了搖頭:「還沒醒。」
豐梧雨慢慢握緊拳頭,轉身望向廊角:「柳兄。」一臉愁色的柳尋鶴猛地一驚,半晌,長長地嘆了口氣:「梧雨兄,都是我沒照顧好她。」
「現在說這些全是徒勞。」豐梧雨虛起雙目,深深地望著他,「柳兄,你究竟在為誰隱瞞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