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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攏了攏長發,迎著朝霞偏身下床。朝陽將清晨的薄霧燃燒殆盡,從東方展翼騰空而起,把暗色的房間染得一地金黃。梳洗完畢,手握銷魂,飛過院牆,踏花逐葉,且行三四里,來到風生水起的湖畔。閉上眼,深深地吸了口氣。氣行兩個小周天,感覺到神清氣慡。自身的吐納與清晨的呼吸融為一體,忽然睜眼。心中響起鼓樂,踩著節點,舒展身體。銷魂聲動,銀刃光轉,劍挑燦陽,氣掃穹蒼。

    伴著酣暢淋漓的「清狂」劍法,我將胸中鬱氣一掃而空。手中的銷魂脫掌而出,長鳴一聲,撫水而過,隨後如一條白練纏上了我的腰際。「把酒聊醉老俗僧,我笑紅塵皆清狂」,亮聲長吟,收勢而立。周圍氣息微動,虛起雙目,瞥向四下。晨風吹過,帶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吸。我足下一點,穿過竹葉,一把抓住了那道暗影。

    雙目對視,滿眼震驚。只見眼前這人細眼微吊,似笑非笑,目若桃花,眉若遠山,面如冠玉,齒如含貝。快速地鬆開他的衣領:凌翼然啊,你還是那麼喜歡在暗處識人。

    「呵呵~」他淺淺一笑,聲音婉轉,「姑娘好耳力。」他抬起手,用扇骨敲了敲隨從的頭,笑罵道:「粗聲粗氣地嚇到了姑娘,還不賠罪!」

    那位長相討喜,留著虎牙的隨侍摸了摸腦袋,向我深深一鞠躬:「六么無知,壞了姑娘的雅興,在這兒給姑娘賠禮了。」

    嘆了口氣,淡淡開口:「不用,沒什麼。」說完轉身便走,只聽得身後腳步沙沙,回頭一看,凌翼然搖著扇子,笑意醉人:「姑娘請。」

    瞥了他一眼,邁起「踏莎行」。飄走數百米,感到身後有風,回身而望,卻見凌翼然背著手仍跟在身後。雖然略顯吃力,卻仍然眼眉彎彎。

    「主子!慢點!」六么跟在我們身後,一路小跑。

    停下身,站在竹葉之上,不滿地看著他:「你究竟要怎樣?」

    凌翼然媚眼微睜,濃濃的興味籠在眉間:「姑娘好輕功,竟能著葉而立。」

    並不言語,只是微慍地看著他。兩相對視,寂靜無聲。凌翼然眸光流轉,比夏陽還要明媚。半晌,他仰著頭,放聲大笑:「哈哈哈~沒想到姑娘的耐性如此之好,在下甘拜下風。」說著躍上枝頭,向我做了個揖:「在下欲往馳流山莊,迷路到此,恰見姑娘舞劍,便駐足欣賞。」勾了勾嘴角,笑意更濃:「我主僕二人初到此地,想勞煩姑娘引路,不知可否?」

    看了看竹下仰著脖子、極儘可能、費力討好的小侍,我無奈地嘆了口氣,飛身而下:「好吧,不過得走快點,我不想誤了早飯的時辰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多謝姑娘,姑娘真是好心。」身後傳來歡快的道謝聲,「主子,六么今天出門的時候看了看黃曆,上面說宜出行,果真不假呢!小的覺得要是上面再寫個有貴人相助,那就更准了!」

    「啪!」又是一個扇擊聲,凌翼然金石般的聲音傳來,「油嘴滑舌,安靜點。沒見著你嘰嘰喳喳的叫聲,驚起了遲起的林鳥?」

    「是~」六么的聲音不情不願,很是孩子氣。

    鼻尖充溢著仲夏清晨舒慡而略帶暖意的空氣,步子都變得懶散了些。掩著嘴,慢慢地打了個哈欠。

    「把酒聊醉老俗僧,我笑紅塵皆清狂。」身後傳來玩味的吟誦。合上嘴,並不理會。三人走在晨光融融的湖畔,聽著鶯歌水響,很是疏懶。「昨日的夢湖之南,那首豪情激越的箏曲乃是姑娘所奏吧。」聞言微怔,慢慢地回過身去。只見凌翼然臉上沒有了玩笑之意,很是認真地看著我,那語氣沒有半分遲疑,錚錚有聲:「琴音頗有一日看盡天下色,御風直上九重霄的氣魄,姑娘好胸襟、好氣魄。」

    站在綠柳之下,撩開拂面而來的柳枝,迷惑地看著他:你是如何得知?

    凌翼然微微一笑,傾身向前,長睫撲朔,眼神迷離:「聞曲識人,聽詩畫心,在下從來不會誤讀。這氣吞山河、睥睨紅塵的奇女子。」他手指豎起,指了指湛藍的天空,「普天之下,怕是只得一人。」說完,灼灼地直視,仿佛要看進我的心裡去。

    倉皇地轉身,步法凌亂,一路無語。待進了湯家別院,這才鬆了口氣。偏過身,低低地說了句:「到了,請自便。」不敢多做停留,踏腳便走。

    「呵呵,多謝姑娘。」身後傳來略顯得意的笑聲,痒痒地弄在心頭,讓人煞是懊惱。

    急急地走進分住的西廂,只見師姐伸著懶腰、張著嘴巴從房裡緩緩地走出:「卿卿,去哪兒了?起得好早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,練功去了。」低低應了聲。

    如夢姐穿著一身湖色薄衫,柔柔地拉過我倆的手:「好了,去吃早飯吧,別讓人家等著咱們。」

    西廂是女眷休憩之所,飯廳里也全是天南地北、風情各異的江湖女子。不過在眾人之中,最為特別的就屬璇宮了。璇宮女子個個秀美且終身不嫁,一身月白紗衣襯似是故意顯示出她們的純潔無暇。璇宮宮主秋淨塵眉心一點美人痣,神儀明秀、豐潤素美,從面容上看不出真實年紀。她走進飯廳,向我們這裡瞥了一眼,目光冷冷。

    我嘆了口氣,點了點師姐的手臂:「看來秋宮主對那件事還是未能釋懷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件事?」如夢姐好奇地眨了眨眼睛。

    「哼,那根老黃瓜就是小心眼。」師姐向那邊嘟了嘟嘴,輕鬆地說道,「半年前我和小鶴子夜探璇宮,一個不小心打碎了她們那什麼紫晶聖女像。結果秋淨塵這根老黃瓜把我和小鶴子逮住,在地牢里關了一個月。直到師兄來賠了三次罪,她才放了我。」師姐咬著筷子,低聲說道,「告訴你們啊,你別看她不顯老,其實已經三十六了。真的!本鳥可是江湖包打聽,這樣的絕密消息一般人我還不告訴他~」說著得意地扒了幾口飯,米粒子沾了一嘴。

    無奈地搖了搖頭,夾了一根小菜,細細啃咬。「還有啊!」師姐一抹嘴巴,忿忿地說道,「你們看那個穿桃紅衣服的丫頭。」順著她的目光,只見那名少女纖腰裊娜、俏麗若桃,眉間暗帶風情月意。「別看她那麼成熟,其實她還未滿14。」師姐語氣不善地說道,「她是無焰門門主林成璧的胞妹林可顏,這個風騷露骨的小丫頭竟然對師兄示愛,真是可惡。」說著狠狠地戳了戳稀飯,一臉醋意。

    和如夢姐對看一眼,兩兩明了:敢情兒,師姐不是二楞子,只是還鬧不明白自己的心情。看來師兄不用等多久,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了。

    一頓早飯吃了半個時辰,其間又是聽師姐解說,又是看幾個女子鬥嘴,真是好不熱鬧。跟著師姐和如夢姐聊了一會,睏倦漸漸撫上了眉梢。夜不能寐,日不能醒,看來顛三倒四的作息確實不可取。辭了兩位姐姐,按著額頭,慢步向臥房走去。迷迷糊糊地扶著假山,睡眼朦朧。突然聽見園裡有人在輕語,停下腳步,屏住呼吸。雖不願聽人悄言,但現在若走出去一定更顯尷尬。斟酌了一番,還是躲在了山石之後,靜等他人離去。

    「他怎麼說?」一個如鳴玉般美妙的聲音響起,語調微揚,很是緊張。

    「夜公子……夜公子……」另一人語調很是猶豫。

    「甜兒!」妙音忽地拔高,「他究竟怎麼說?」

    「聖女,您就別再想他了。那人冷冰冰的,一看就是心硬之人。而且,宮裡的規矩您又不是不知道。」

    「知道又怎樣?自從他步入璇宮的那一刻,我就喜歡上了他。」腳步緩緩,越來越近,我心中微緊,不敢動彈。「夜景闌,夜景闌,夢醒時分我都會低吟他的名字。」原來是喜歡上他,看來又是一個被冷山凍傷的痴情女子。

    「聖女!」另一人焦急不已,「夜公子上次只是奉了神醫之命來為宮主解毒,只待了一日而已,您怎麼就如此沉迷?」

    「一日足矣。」那位璇宮聖女語調微醉,半晌,恍然大悟似的開口,「甜兒,你說我若摘下面紗,夜公子會不會對我鍾情?」

    甜兒姑娘有些無奈地說道:「聖女,您就別再胡思亂想了!實話跟您說了吧,剛才我遛到甲子園,見到夜公子了,而且還為您訴了真情!」

    「他……他怎麼說?」聖女緊張地詢問道。

    「我還沒說完,夜公子就頭也不回地走了。我厚著臉皮衝上前攔住他,想要把聖女的繡囊轉交給他。結果……結果……」甜兒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,一口氣說道:「結果夜公子瞧都沒有瞧一眼,越過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」

    心中暗嘆:果然是夜景闌的風格……

    「怎麼會?怎麼會?」正當聖女不停地重複這三個字之時,一個威嚴的女聲響起:「露兒。」

    甜兒聲音抖抖:「宮……主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師父。」聖女清美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懼意。

    「嗯?這是什麼?」停了一會,只聽一聲呵斥,「香囊?!你還在想那個小子?」

    「沒,沒,宮主您誤會了,這是聖女無聊的時候繡著玩兒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滾開!」一個清脆的掌嘴聲,宮主聲音低低,厲聲命令道:「秋晨露你給我聽好了,這話我只說一次:一入璇宮,抽身紅塵,絕情絕愛,再無姻緣。」

    瞪大眼睛,不禁對她們心生憐憫:好沒人性的宮規,好悲哀的人生。

    「男人,沒有一個是好東西!而且退一萬步說,就算天塌地裂,璇宮再也關不住你,師父也決不允許你和姓夜的扯上關係!」這一聲,語調狠狠,聲音厲厲。

    「師父!為何?為何!」

    「住嘴!」宮主重呵道,「思甜你給我看好聖女,若是再有此事發生,就將你丟入刑獄!」

    「是……是……」甜兒聲音不穩,語帶抽泣。

    孟夏剛過,五月仲夏姍姍而來。日已高起,紅輪流火,倦得我幾欲睡著。揉了揉眼睛,聽了聽周圍的響動。人似離去,未保安全,就地坐下,不貿然現身。倚著冰涼的假山,打著瞌睡,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地,就這樣睡了去……「卿卿!卿卿!」混沌之中,一個聲音由遠及近,傳入耳際。「灩兒,我在這裡再找找,你往那邊去看看。」腦中漸漸明晰,撐起手,慢慢站起。從假山後閃出身,拍了拍裙角的糙屑,懶懶地打了個哈欠:「姐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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