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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揉了揉額角,一夜無眠,多少有點倦意。虛著眼,沒精打采地向前走著,遠處傳來甜糯的議論聲。
「你們知道嗎?將軍前日來到蛟城了!」
「啊!將軍回來了?」
「聽說將軍只有一位夫人,還沒有納妾呢。」
「有沒有納妾關你什麼事?都是兩個娃兒的娘了,還痴心妄想地做著白日夢?」
「哼,韓將軍那麼英俊瀟灑,連前街的六婆都偷偷愛慕他呢!」
舉目而望,只見街邊幾個賣小食的婦人你一言,我一語,爭的不可開交。韓將軍?蛟城還有一個韓將軍?
「卿卿,怎麼了?」大姐拉了拉我的胳膊,低聲問道。
一臉倦意地看著她,搖了搖頭:「沒什麼,只是有點累了。」
「嗯!」師姐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,口齒不清地說道,「困~是我了!」
「呵呵~」師兄寵溺地摸了摸師姐的長髮,輕聲安撫,「等出了早市,咱們就上馬。出了蛟城,再往東十幾里,便到夢湖了。」
「嗯,嗯。」師姐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,閉著眼睛任由師兄牽著,歪歪斜斜地向前走去。
出街的人越來越多,牽著馬被堵在了路中央,夾在了那些小食攤之間。「花兒她娘,你一口一個將軍將軍的,你可直到將軍的大名兒?!」賣茶糕的老闆娘橫著身子,不依不饒地看著對面。
「知道!當然知道!」擺雲吞攤的婦人放下麵皮,拍了拍手,「韓將軍是韓氏月字輩里的佼佼者,叫韓月……韓月……」
月字輩?看來是韓氏分家裡的堂兄弟。光注意聽她倆的言語,一時疏忽,被擁擠的人cháo沖得好一陣踉蹌。眼看就要摔倒,右手突然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掌心。借著支撐,險險地穩住身體。舒了口氣,抬起頭,卻見夜景闌淡淡地看著我。金色的晨光灑在他俊美的臉上,融融的好有暖意。他鬆開手,望向前方,面無表情。
不好意思撇了撇嘴,被人推搡著,跟在他身後。半晌鼓起勇氣,聲音輕輕:「謝謝。」沒想到這麼冷的人竟然有著如此溫暖的手掌,其實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吧。
豎起耳朵,繼續聽著身後婦人的議論:「還韓月韓月什麼啊,直接說不知道好了!」那位堂兄和爹爹一樣贏得了百姓的愛戴,真是了不起。不過,若是哥哥還在人世,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!笑笑地看著朝陽,腦中浮現出哥哥一身火紅戰袍、指揮若定的英姿。
「不用。」被這聲突兀的回應驚住,眨了眨眼睛,愣愣地看著前面那個頎長的身影:剛才,剛才是他在說話嗎?
就在迷惑思考之際,終於擠出了早市。只聽到身後,一個得意地大叫:「啞巴他娘,我想起來了,老娘想起來了!將軍名叫韓月殺,對不對?對不對!」
韓月殺?好兇險的名字,不過這又與我何干。自嘲地笑笑,翻身上馬。按例城中只能緩行,春陽暖暖,讓人懶懶。迷迷糊糊地跟在師姐身後,眼見就要到了東華門,突然一架馬車卷著塵土狂奔而來。車踏上的馬夫半立起身,咬著牙,太陽穴上爆著青筋,極力想要控制住受驚的駿馬,車內傳來稚兒的哭泣聲和急急的詢問聲。
驚馬狂奔,城門口一陣驚亂。忽見師兄飛身而過,單掌扣住驚馬的頸脖,俊目微虛,似在加力。只見馬兒突然停下,前掌立起。
「彥兒!」伴著一聲疾呼,一個嬌小的身影飛出車外。
「駕!」我猛踢馬腹,俯身而過,一把拽住了那孩子的腰帶。直起身子,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。
「姨。」耳邊傳來嬌嬌的稚音,低下頭,只見那個留著壽桃頭的孩子,眨動著圓圓的眼睛,好奇地看著我。低低地笑開,好一個粉嫩可人的寶寶。他拍著手,開心地大笑,嘴巴里只有三四顆小米牙:「姨!姨!」
待師兄制住了那匹驚馬,一個穿戴素雅的少婦急急地跳下車,眼角帶淚向這邊跑來:「彥兒!彥兒!」
「娘娘~」小壽桃扭著身子向下撲去,我小心地將他遞給馬下的那位母親。她抱著孩子,向我深深地行了個禮:「多謝女俠救我孩兒!」說著,又轉身向師兄施施屈膝,「再謝少俠出手相救!」
師兄向她點了點頭:「夫人不必多禮,以後請多加小心。」說著跳上馬,便欲離去。
「幾位如若不嫌棄,可否到府上小坐。」那女子溫婉地一笑,輕輕地說道,「如此大恩若沒有鄭重的答謝,外子得知一定會責怪小婦人不懂禮儀。」
我看著她,誠懇地說道:「夫人,我們一行確有急事,不便逗留。」
她柔柔一笑,向後退了兩步:「那小婦人就此拜別兩位恩人,若是他日路經雲都,請別忘了到東樾道的韓府做客。」
進退有禮,嫻靜大方,一看就是出身大家。向她微微頷首:「一定。」
說完,鬆開韁繩,策馬離去。只聽得身後一聲稚嫩的呼喚:「姨姨!」我回首而笑,只見小壽桃倚在母親的懷裡,向我揮動著小手:「姨姨!」
出了東華門,迎面馳來三五騎,領頭的一人留著絡腮鬍,讓人看不清真容。「少夫人!少夫人!」緊張的吼聲震得我鼓膜嗡嗡,掩了掩耳朵,攜風馳去。
待奔行百米,遠離了城門,身後突然傳來略微遲疑的叫聲:「夫……人……?夫人?夫人!!」
暖風吹過蔥蘢的春野,這是撩人的仲春之月。
楊柳依依,鵜鴃低鳴。
麗日遲遲,風送花信。
又是一年青糙綠,雲知道,春曾經在這裡停棲。
可是,那時我卻不知,在早市里,有一句話竟然被漏聽:
「韓將軍,名月殺,字竹肅。」
煙波搖蒼碧,葦有暗影
前幽文人曾染白有詩云:「夢湖何悠悠,青萍染碧流。細數麗春色,七分在蓮州。」
錦鯉縣,位於蛟城東南二十里外,此地依山傍水、鍾神毓秀。據古書《天庭傳》描述,這裡曾是幻海龍王敖律的人間別院。一日敖律化為龍形盤旋於碧螺山上,無意中看到一名美麗少女,龍魄忽動,一見鍾情,化身為人,永結同心。龍王為了搏愛妻一笑,將鎮海明珠化為萬頃瓊湖。其妻南枝,日日在湖中浣紗,將清澈的湖水染成了碧綠顏色。怎知,人神殊途,二十年過去,南枝對鏡梳妝,看著自己漸漸老去的容顏,暗自悲泣。一日龍王回天宮述職,臨行前見愛妻酣眠,不忍打攪,便悄悄離去。南枝夢醒,發現人去樓空,以為敖律嫌棄自己年老色衰,不辭而別,遂投入瓊湖,魂消玉隕。龍王歸來,悲不能已,哀鳴一聲,劈開湖面,將愛妻葬於湖底。後人將瓊湖改名為夢湖,因為,這裡是敖律夢開始的地方,亦是夢幻滅的所在。
沿著煙柳長堤迤邐而行,望著一碧萬傾的夢湖,忽然想起了這段傳說,不禁希噓:「嬌女笑浣紗,豰紋燕差池。秋風暗垂泣,紅顏易老時。幻海游龍鳴,巨浪卷悲嘶。君心未曾改,只是妾難知。」
「難知,南枝?」如夢姐轉過身,望著不遠處的湯家宅院,冷笑一聲,「君心未改妾不知,芙蓉帳里欲語遲。」
師姐抽出長鞭,用力一揮,唰地一聲:「姐姐,待我去拔光了柳尋鶴的孔雀毛,將他押來向你謝罪!」
「不必。」如夢姐拉住師姐的手,愁色上眉頭,「柳少俠是個風流多情的人,這點姐姐三年前便明白。青樓楚館,迎來送往,最不缺的就是情,最缺的也是情。」她輕輕地嘆了口氣,「三年前我戀上的便是他的多情,可如今出了火坑,重新活過,看到他對那些江湖名門閨秀溫柔呵護,卻不免怨上了他的多情。午夜時分,每每想起,常常怔住。」大姐用清澈的眸光里跳動著幾許迷惑,「我戀上的究竟是他的多情,還是無情?」她輕嘲一聲,慢慢站起,粼粼的波光映照在她清麗的臉上,盡襯出了幾分冷艷:「自從到了這裡,如夢眼見那些小姐們的伎倆,竟想起了綠茹館。在那個吃人的地方,日日都能看到這樣的爭鬥。若是同她們爭,那豈不是還身陷囹圄?與其如此,不如及早抽身,還我清明。」
「好!有志氣!」師姐撫掌大叫,「姐姐,可惜此處沒有烈酒,不然小鳥一定進你三杯!」
如夢姐柔柔一笑,面色雖緩,手指緊緊地纏著衣角,似有不舍。偏過身,淡淡地看著她:「姐姐,有時候我們愛上的只是愛情。」她忽然愣住,眉頭輕攏,見此情形,我繼續說道:「在渴愛之時,眼中閃過一道人影。讓人恍然如夢,情不能已。可當夢醒時分,卻發現那人不過是自己的殘念。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,顧影自憐而已。」緩步靠近,笑笑地看著她:「就像番人的一句話,『我愛你,但與你無關』。這句話雖然霸道無理,卻不失真諦。因為我愛上的只是自己的心情,只是你的倒影。」
「我愛你,但與你無關?」姐姐反覆念叨著這句。是啊,「我愛你,但與你無關」,這是歌德的名句。愛情只是心中的一支畫筆,有時候它只是臨摹現實,有時它是肆意地歪曲,自欺欺人地抽象出美景。當痴男怨女走出心中的幻境,才會發現,此方之外,別有天地。
「呵呵~」大姐清脆地笑出聲,搖著頭,笑笑地看著我,「沒想到看得最透徹的,竟然是卿卿。」
師姐擰著眉,看看姐姐,再看看我,嘟著嘴,眨著眼,好不滑稽。「什麼跟什麼!」她拉了拉如夢姐的衣袖,「我怎麼不明白?」
姐姐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,笑呵呵地說道:「連身邊人還未看清的笨丫頭,當然不明白。」
師姐的眉頭越皺越緊:「什麼身邊人?什麼不明白?」
看著她不知所以的表情,我笑得前仰後合:枉師兄一片真心,處處關情。這傢伙壓根兒就是個二楞子,大大咧咧的還未定心。
「哼!」師姐兩手交叉,壞壞地打量著我,「說到身邊人,我最近可是有意外的發現啊。」
「嗯?」
小鳥眨巴眨巴眼睛,神神秘秘地開口:「大姐你沒發現夜景闌對我們的小妹很特別嗎?」
特別?我瞠目結舌地望著她,哪裡有特別?
師姐背著手,晃著頭,得意地說道:「嘖嘖,本小姐就知道你們太大意了。」說著,抓住姐姐的手,笑眯眯地看著我:「大姐啊,相處了快十天了,夜景闌有跟你說過話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