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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1 16:43:49 作者: 卿妃
    站起身,夜風轉著圈,愉悅地舞動著,俏皮地撩動我的髮絲,壞心眼地揭開我的髮帶。那半長的青綢舒展著身體,被東風牽引著飛入神秘的夜裡。過腰的長髮在身後撩動,仿佛被春賦予了生命。

    偏殿外燈火通明,臃腫的荊王驚訝地看著被人抬出的錢喬香,躑躅不前。偏過臉,掩住口鼻,想是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。一位姿容俏麗的華服女子扶著一位嬌小圓潤的中年婦人,慢慢地靠近那個狼狽的女人。

    「哼!」那婦人重哼一聲,周圍的宮女內侍紛紛跪地。由此看來,這位就是名揚四海的文太后了。

    「陵兒,這個一身臭氣的老女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香兒?」她嘴角微沉,厲聲訓斥道,「你可知她已經年近四旬了!」

    吳陵急急反駁道:「知道!孩兒知道!就是因為她成熟有風韻,又懂得體貼人,所以孩兒才對她有所青睞。」說著狠狠地看了那位年輕的美人:「不像文貴妃,仗著母后的威勢,在宮裡橫行霸道!」

    「王上!」文貴妃低叫一聲,「臣妾心心念念全是王上,不忍看到王上誤入歧途,被幽國的妖婦迷了心智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陵兒!你看看語嫣多識大體,多懂道理!」文太后指著荊王的鼻子,大喝道,「語嫣嫁到這深宮高牆裡,足足有五個年頭。為你生下了唯一的兒子,真可以說是賢妻良母。而你!而你卻不知珍惜,非但不將她冊為王后,反而出去找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!你對得起她嗎?」

    「母后,母后,你先消消火。」文貴妃柔柔地摸了摸太后的背,為她順了順氣。文太后慈愛地看了看這個媳婦兼侄女,隨後狠狠地瞪了瞪荊王。

    吳陵一邊搖頭,一邊退後,眯著眼睛看向兩人:「孤懂了,孤全懂了!今夜的種種怕是全在母后的掌握之中吧!先是貴妃來嚼舌頭,緊接著催孤回宮,而後便將香兒虜進宮裡,嚴刑拷打。然後軟硬兼施,為的是讓孤覺得愧疚,好順了母后的心,立貴妃為後。是不是?」

    我驚訝地看著那個肥腸滿肚、臃腫笨拙的荊王,真難為他胡思亂想到如斯地步了。

    「你!」太后氣得手指顫抖。

    「王上!您誤會了,您真的誤會了!」貴妃搖著頭,急急解釋。

    「哼~誤會?」吳陵自暴自棄似的說道,「從小,孤的一切全由母后操縱,孤就像是一個木偶,只能隨著母后的牽扯而擺動。為了鞏固文家的權勢,母后不惜殺死了孤最心愛的女人,逼孤專寵這個心腸歹毒的文語嫣。」他輕哼一聲,「孤就像是一個工具,留下了身上留著文家血脈的皇兒之後。母后就更加瞧不起孤了,三天兩頭大聲呵斥。孤好不容易有個知心的人,結果呢。」吳陵指著地上的錢喬香,「結果就是這樣!」他顫著步子,瘋瘋癲癲地跑到文太后的面前,拉著她的手,像孩子一樣嗲聲道:「母后啊,是不是像宮裡人說的那樣,陵兒並不是你的親生骨肉啊?」

    四下大驚,宮人紛紛俯下身,不敢抬首。

    「啪!」荊王的肥臉被扇到一邊,文太后咬著牙,怒目而視:「逆子!」她嘴唇微顫,兩眼流火:「滾!你給我滾!」

    吳陵從愣怔中恢復過來:「呵呵~」他含著淚,直直地看著太后,搖了搖頭,笑聲越來越大:「哈哈~哈哈哈~哈哈哈哈~」絕望的笑聲在宮殿裡迴蕩,半晌,笑聲戛然而止。他冷冷地看向兩個文氏:「孤這就走,而且永遠不會再踏進這個宮門!」說完,便頭也不回地甩袖離開。

    「你!你!」文太后雙目狠戾,全身顫抖。

    「母后!母后!王上那都是氣話,都是氣話~」文貴妃試圖扶住她,不想,卻被她一把推開。文太后一轉身,眼睛暴睜:「刑嬤嬤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奴婢在。」地上爬起一個半老宮人。

    「是哪個不要命的在王上耳邊說那些大逆不道的混話!」太后指著跪了一地的宮女內侍,陰陰地說道,「刑嬤嬤,哀家命你在七日之內徹查此事,寧可錯殺一萬,不可放過一個!」

    匍匐在地的人均被嚇得渾身顫抖,一個個伏在青石磚上不敢動彈。

    「是~」刑嬤嬤叩首應聲,歪著頭,不懷好意地看向身邊。

    太后握緊拳頭,斜眼叫道:「順福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奴才在。」一名內侍惴惴小心地靠近她。

    「去把禁軍統領張文廣叫來!」嬌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氣勢,「今夜鳳鳴宮裡莫名其妙冒出個破爛貨,明日哀家豈不是要被神不知鬼不覺的奪了性命!廢物!一群廢物!」

    內侍強作鎮定,應了一聲,頷首退下。

    「母后。」文貴妃嚅嚅開口,眼刀卻飛向地上的錢喬香,「這個女人該如何處置?」

    太后冷冷地瞥了狼狽的錢喬香一眼:「貴妃看著辦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~」文語嫣眯著眼,柔柔地答應。

    髮絲時不時搔動臉頰,我撥開濃密的長髮,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:專橫的母親、窩囊的兒子、狠毒的媳婦,若是在尋常百姓家,頂多就是一出倫理鬧劇。若是在深宮帝王家,這便是一場國禍。

    撇開眼,只見錢喬香愣愣地望向我,眼中充滿了驚異、恐懼和瞭然。

    哼,終於認出來了嗎?抬起手,輕撫臉頰。

    我從不願對鏡梳妝,因為怕看到與娘親如此相象的面龐。因為只要一看到這相象的面龐,我便會想起城樓上她的絕望。因為只要一想到她絕望,我的眼前便會閃現出沙場上的那道殘陽。因為眼前閃現出的那道殘陽,會生生地灼爛我心頭那道難以癒合的傷。

    翩然轉身,乘風而去。

    身後,只留下一縷暗香。

    月下夜景闌,笛歌淡淡

    坐在雅間裡,抿了一口茶,懶懶的看向窗外。昔日的邊城,已經改換了主人,這裡是荊國的南疆,是荊王的明珠城。春雨如蘇,喃喃絮語,輕輕地吻在青磚灰瓦之上,流下了一道道暗色的水痕。道邊的香樟樹隱隱地發出嫩芽,鵝黃色的一點、兩點,醞釀出可人的春色。

    「流霞引花入天夢,飄雨催醒杜宇魂。」耳邊響起柔柔的語調,回首含笑。只見如夢姐姐帶著幾分新奇、幾分快意、幾分欣喜,細細把玩著樸實無華的陶杯。洗盡鉛華,重獲新生,眼前的一切便都染上了幸福的顏色。

    伸出手,細雨柔柔地落在掌心,我不自覺地開口:「輕煙淡粉籠碧野,笑問邊城第幾春?」這,是第十個春天了。唐三爺,十九姑娘,此去經年,別來無恙否?

    「卿卿!」師姐捧著一碟爆炒腰花,邊吃邊問,「現在可以說了吧,為什麼阻止我和小鶴子去闖王宮?」她一抹嘴,迷惑不解地看著我:「就這麼便宜了那個老妖婦?我不依,我不依!」

    「死鳥,後來我們不是去看了嗎?王宮的守衛突然增加,那文太后的寢宮裡巡夜的侍衛多的像螞蟻,你還想去剃她光頭?」柳尋鶴壓了壓手掌,示意她放低聲音,「咱們還在荊國境內呢,你安份點。」

    師姐做了一個鬼臉,將吃光了的盤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,捏了捏手指:「按著本鳥的性格,就算她請了天王老子來,也不該退卻!來一個殺一個,來一雙殺一雙,然後直接砍了那妖婦的腦袋,閹了她兒子就走!」

    「妹妹……」大姐好笑地看著她,「來日方長,何必急於一時,無端傷了性命呢?」

    「雪兒,呃,不,夢兒。」柳尋鶴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,「夢兒說的對,過幾個月,等荊王宮平靜了。咱們再去鬧個天翻地覆去,我早就聽說文太后有一枚流光寶珠,在暗夜中能發出七色華彩。夢兒,你可喜歡?」

    大姐好似沒有聽見這番話,只是笑笑地看向窗外。柳尋鶴嘆了口氣,夾了一些菜放在她的碗裡,也不再言語。

    「師姐。」我笑笑地看著大口喝茶的小鳥,緩緩開口,「頭髮少了,可以再長回來。寶物丟了,可以再搜羅。這些只能讓文太后一時忿忿。」

    師姐舔了舔嘴唇,興奮地看著我:「卿卿,有什麼好主意?快說來聽聽!」

    我撐著手,歪頭看向她:「其實她自己已經埋了一個禍根,一個能讓她痛徹心肺的禍根。」笑嘻嘻地看著迷惑不解的小鳥,故意停了一會,待看到她不耐煩地皺眉,才慢慢開口:「對於一個母親來說,失去了孩子的信賴,才是最痛苦的。」將兩個杯子相對而放,「一個是她最愛的權勢,一個是她唯一的兒子。這樣的二選一,會讓那位太后娘娘夜不能寐。即使下定了決心,選擇了一樣,也會讓她如割心尖,如剜雙目。」

    窗外,雨水順著房檐快速落下,仿佛一道水晶珠簾,隨風微斜。「最痛苦的不是死,而是夜夜沉溺於將死的夢魘,而是茫然若失的生。」柔柔地看向她,嘴角掩飾性地輕輕揚起。

    「師妹……」小鳥握住我的手,急急地問道,「卿卿還在痛嗎?十年了,還是那麼痛嗎?」

    反握住她的手,微微搖頭:「沒那麼痛了,因為卿卿有了師父、師兄、師姐。」笑笑地看向那對冤家:「還有如夢姐姐和柳大哥,這裡。」指了指心口,「已經沒有先前那麼痛了。只是在幾個特別的日子,在幾個特別的地方,就像是宿疾發作。心,總會不自覺地抽痛。」而邊城,就是黑暗的前奏,是噩夢開始的地方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師姐一轉語調,拍掌大叫,「小二!小二!」

    雅間的門被推開,肩擔白布的店夥計應喝一聲:「來了~這位姑娘想要些什麼?」

    「再來一盤爆炒腰花,上兩盆多椒魚頭!」師姐豪邁地揮了揮手,「對了,千萬別忘了拿三壺桃花釀!」

    大姐輕攏秀眉,笑問:「妹妹,這麼多,能吃完嗎?」

    「吃的完,當然吃的完。」師姐搖頭晃腦地說道,「多椒魚頭可是師妹的最愛,給她十盆她都能吃掉!」

    嘴角抖動,警告性地伸出兩手:「當人人都像你這個大胃王?再栽贓嫁禍,就休怪本少俠使出十指神功了!」一邊搓著手,一邊冷笑著向她靠近。

    「臭卿卿,就知道欺負我!」小鳥扭著身子,一步步退向窗邊,「你!你別亂來啊!小心我也痒痒你!」

    「來啊~來啊~」jian笑一聲,繼續逼近,「本少俠可不像某人,看到抖動的指頭,都能笑暈了去。」說完撲了上去,撒瘋似的咯吱她的身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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